第一百九十二章——那个故事里不曾有她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慕幼鱼字数:3146更新时间:24/09/14 12:12:07
    第一百九十二章——那个故事里不曾有她

    三天前,金陵。月光照旧温柔地笼罩了这座繁华城市,凝望着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丝竹渐弱,酒席阑珊,画舫也靠了岸,乐姬们捧着琵琶阮琴三三两两上了岸回到教坊,软玉温香带着桂花的淡淡香味经过青石板路,留下一片淡淡的喧嚣。

    也有夜半收工回家的劳苦大众,刚刚结束一天的辛劳取下斗笠披肩回到家,烫上一壶老酒宽慰苦楚的内心。好一些的还有老婆预备的热菜填填肚子,然后就准备烫个脚歇息,养足精神明日继续干活。

    直到月光铺满后半夜的时候,金陵城才算是终于安静了下来。月朗星稀,云层淡淡,依然还有稀疏的灯火将会奋战到天明,比如四个方向的防火楼和望高台。

    濮阳公主府却是难得亮灯到此时。

    梁植跪在祠堂牌位前一动不动,濮阳公主在给宗室牌位上香,今日并非祭祀日,也不是特殊的节日,更不是父亲的忌日,所以梁植不知道娘亲为何突然喊他来此。

    濮阳公主敬完香之后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像是思绪万千,一时沉浸在了回忆之。

    “娘亲?”梁植忍不住提醒她。濮阳公主回过神,怜爱地看了看梁植最近因为凌云小筑的事情奔走而愈发瘦削的脸,“你最近,有了想做的事情了,也不再同往日那般跟娘说话了。”

    “没有没有,”梁植着急地解释,“既然娘亲给了我做喜欢的事的自由,孩儿一定要好好做出点成绩才能不让您失望啊,孩儿是不希望辜负娘亲的期望。”好不容易说通她放自己出去,他怎么会不珍惜这个机会呢。

    “娘没有想限制你的自由,娘也知道像你这般大的孩子都想脱离父母独立的,我总是这样管着你,你其实心里很烦我,我知道的。”

    “孩儿没有这个意思,”梁植小心翼翼去牵她的手,“娘亲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最希望我能好的人,娘亲只是用你的方式在心疼孩儿,孩儿明白的,没有抱怨过。”

    “我把你的手工小玩意儿都丢了你不心疼?我不允许你去凌云阁你不恨我?”

    “娘亲既然如今也发觉有些不妥,孩儿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那些东西没了我还可以再做,凌云阁不去也无妨,那就是个冒牌的,我们又重新组建了一个,如今也是逐渐声名鹊起,办得很不错的。”

    “你长大了,”濮阳公主点点头,“知道自己该追求什么了,当娘的也不能一直大包大揽,什么都拦着你不让做,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了。”“娘亲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梁植怎么感觉越听越不对劲,还是在祠堂里。

    濮阳公主是觉得,时机已到,当时墨连城在乌金矿差点被言嵘那个丫头发现,而且梁植和另一个粗蛮丫头也在,为了避免提前暴露降低风险,所以她才向陛下建议让言嵘前去青城支开了她。

    她得离开金陵与父王的大部队汇合,但是她得把梁植带走。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能贸然让他跟着自己离开,必须想个法子。

    “等过了今年春节,你就该去神武服兵役了,是得长大像个小男子汉了。”她把视线移开,移向了亡夫梁旭的牌位,“像你爹一样。”

    娘亲还从未用像今天这般的语气跟自己谈起父亲,所以梁植抬起头,好奇地听她说下去,“你爹,曾经是个纨绔。”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述,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嫉妒那个故事里的人,嫉妒那个故事里不曾有她。

    “跟所有纨绔一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教坊司和花楼。大字不识几个,却偏偏喜欢那个太学里第一个女先生。”“第一个女先生?”梁植,“是舅母对吧?”

    濮阳公主冷淡地扫下眼眸,“是。”

    就是那个叫做程念的女人,自黎阳长公主设立女学以来,普通女子终于可以同男子一样进入学堂,虽然距今也只有七十年的时间不算很长,可是大梁人才辈出,女子亦可以出人头地,程念便是女学里出来的第一个在太学任职的先生。

    自那以后,程念的名字便从美貌的代名词变成了才貌双绝,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最为适合被皇室吸纳的,所以她最后被册为了太子妃。

    而自己的丈夫梁旭,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后不久也接到了尚公主的旨意。他一开始是并不乐意的,宁愿自己抗旨也绝不想娶别的女子,哪怕尊贵如公主也入不了他的眼。

    陛下的旨意压下来他不遵,父亲的命令他也不听,闹出沸沸扬扬的逸闻在坊间流传,她当时夹在间不知道有多难堪,坊间都在说些公主太孬、比不上程姑娘的闲话。

    她甚至放下了尊严和面子去劝说他,皇命不可违,事事以大梁利益为先,他倒是回怼得毫不客气,还说就算是程念打算为了大梁委屈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糊里糊涂娶其他女子,哪怕是空等、白白蹉跎岁月他也不在乎,除了程念,他觉得没有人值得。

    可他口那位值得一生等待的女子,最终来劝说他接受旨意,她自然是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结果是,谁都劝不动的铁头憨憨乖乖接受了赐婚旨意,按部就班地按着他既定的人生轨道,再也没有任何偏离。

    他好像就从那一天起褪去了纨绔的皮囊,摘掉了衙内的恶意称呼,变成了稳重得体、周到克制的梁公子,也学着去做一个形象高大、肩膀可靠的一个值得信赖的夫君。

    梁旭从来没有对她红过脸,夫妻二人客气得像两个贵宾,却完全做不到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地步,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其他人。他只喜欢那个早已做了太子妃、甚至最终变心爱上太子的女人。

    毓婷从回忆惊醒,她原以为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自己已经可以平淡地叙述这一切,可当她再次去面对的时候,她才察觉有些事情根本没有过去。

    十五年前她没得到的,现在依然没有得到,十五年前拥有的却已经失去。因为当初那场虞梁的恶战导火索便是她偷来的镇北军军防图。

    当初父王为了报复东陆对族人的一再逼迫和残害,迫切需要一场东陆的混乱来泄愤和抢得时间休养生息,那份军防图是她联合大梁的所有内应眼线拼尽全力才偷出来的。

    情报泄露的大梁自然是节节败退,按照他们的性格,镇北军绝对会奋战到底,所以那将是一场浴血厮杀的修罗狱,愈是杀得惨烈,大梁和大虞就愈是元气大伤,无论哪一方最终胜利,都会对他们族人有利。

    可她没想到的是,身为驸马的梁旭,早已退居朝野不再过问朝政的梁旭,居然到了最后关头,拿着家的御赐宝剑冲上了街头。

    他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武功自然是没有,那他为什么还要跑出去送死呢。躲在公主府,等着神武军的保护不好吗,更何况当时她已经身怀六甲,还能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的呢。

    难道是他看到了青玉街道上神武军全军覆没的场景,或者他知道了程念被逼在朱雀门下自尽所以想同她殉情么。

    她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他冲上去赴死。那场战役里,凌云阁成员死得只剩下一个济生堂的林大夫。程念,梁旭,还有林清子的夫君、兵马总督赵承平都死了。

    她最讨厌的女人死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她明争暗斗地跟程念争锋相对,却似乎从来没与被她放在眼里,程念见到她永远都是得体周到的,甚至脸上带着微笑。她不知道自己背后所做的事情么,未必。

    可她那副看透一切却不说破、自以为大度的表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自己的噩梦。寒毓婷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那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和维护的,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那里,梁旭的视线就永远跟着她走。

    可笑吧,讽刺吧,这样苦涩的生活,强撑着一副夫妇和睦的面子的生活,竟也不是她的,而是属于濮阳公主的,那个叫做言潇的女人。

    她偷了别人的人生,偷了别人的感情,就像个惯偷一样占据着这个位置,这样看似光鲜却每日焦心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如今父王大业将成,她也终于可以解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要带走自己的儿子,只有他是属于自己的,是真真正正属于她寒毓婷的东西。

    “这把剑是你父亲家传的宝剑,”濮阳公主揭开剑架上的幔布,露出里面的剑鞘来,“你起来,”她对着梁植道,“去拿吧。”

    梁植揉了揉酸疼的膝盖站起来,有些犹豫不敢拿,“我还没有做到像父亲一样。”“你现在长大了,也有很大的进步,”濮阳公主望向她的儿子,“也终于懂得去保护别人了,你在凌云小筑做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很多人因你脱离苦海,你做的是很了不起的事,我很为你高兴,你有这个资格。”

    娘亲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进步,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也为自己的进步感到欣慰,真被表姐说对了!他的努力还是有结果的。梁植非常高兴,很快就被濮阳公主后面的话所震惊,“娘亲现在遇到了麻烦,可能需要离开大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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