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七章——将君比明月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慕幼鱼字数:3267更新时间:24/09/14 12:12:07
第七十七章——将君比明月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言嵘由着宫娥给她沐浴更衣,不出她所料,依然将她双手用绳子缚住。
铜镜之出现的鲜艳颜色是地牢之难得的点缀,为了掩饰憔悴,胭脂水粉用了许多,连口脂也是最为艳丽的正红色,可言嵘瞧着这刺眼的红却忍不住发笑,等会若是场面难看起来,她的血恐怕便是这等颜色。
宫娥替她戴上最后一枚发饰,是当时薛城送她的懿珈,满头珠翠摸上去却是冰凉的,只有这枚懿珈在掌心发烫。
到时间后,禁军领着她向外走去,步摇流苏叮当作响,衬得寂静的地牢更加死寂。禁军带她去的不是别的地,就是白玉广场。已是夜幕初上,灯罩火把已将整个白玉广场映得宛若白昼,这样的场景定会是薛城喜欢的,可今天她却不希望他来。
薛城还没有出现,薛继沣命人搬了两张椅子端坐于殿前,他是一身白衣素服,广场仍悬挂着白幔,可她却是一身红了。先帝丧期未过,举国不兴婚嫁,无论哪个国家都有这样的规矩,可薛继沣却偏要在此时搅得先帝无法安宁、甚至将他最宝贝的儿子送下去陪他。
言嵘没去看他,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今晚势必会是一场闹剧,薛城已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带走她呢。大梁会不会暗派了人手躲在这些人之?
换过衣裳,她的令牌留在了地牢里,双手被缚甚至都无法拔下一枚发簪,可白玉广场周围却全是薛继沣安排下的重重人手,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她和薛城都射成筛子。
她等了很久,腿也很酸。薛继沣也等了很久,从万家灯火初上等到月过庭,薛城依然还没出现。薛继沣挥了挥手,脸上没有焦急的神色,“既然来客迟迟不至,那我们就不必等他了。公主不如自请一物以贺新婚如何?”
“朕曾听闻大梁公主冰雪聪明,有九转玲珑心,不如今晚就拿它祝贺如何?”
“你疯了,”言嵘盯着他一字一句,“你真当我大梁好欺负?”挖心这种事情居然也想得出来,还想挖她的心,真当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根本不会被大梁知晓么。
薛继沣当然没疯,他只不过想让薛城早点出来罢了,薛城不急他却着急,恨不得他立刻就出来作他的箭靶,要说疯,薛城才是个疯子。他回来就回来吧,一路上都在宣扬五哥是个多么好的兄长,说若非自己不在京城,否则第一个响应号召承认五哥即位称帝的就该是他而不是九弟了。
他以为说两句好话他便不用死了?他以为拿百姓舆论逼迫自己就能如愿了?薛城不死,谁来平息他内心的苦火?
薛城和太子一派的时候,曾促成过君念和亲一事,结果君念惨死异乡。薛城和太子离心时,截胡了他与大梁合作的机会,还破坏了他的计划,害得他流放出京。太子将他踢出东京朝局时,薛城还火上添油幸灾乐祸。
好不容易回来了,薛城却还摆出深明大义莫要行错、一副说教他的姿态,处处与他作对,逃都逃不开。薛城不过就是仗着生母得虞帝宠爱顺带分了几分罢了!韬武略,他哪里比不上薛城?他只是败在了出身,不曾输过别的!薛承宗也好,薛城也罢,都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他大权在握,薛城就是插了翅膀又能飞到何处。不仅是薛城,他还要将朝所有不支持他即位、支持太子或者薛城的不知变通老顽固全部揪出来踢出京城!
得了薛继沣的命令,方瑕拿着匕首靠近言嵘,有禁军押住言嵘肩膀让她不能动弹,言嵘也不求饶也不哭,就直盯着他手的匕首。眼看明晃晃的刀尖就要戳进胸膛的时候,箭风已至。
匕首“叮”地一声被弹开,方瑕整个手掌都被震得发麻。箭来的方向是青涯殿的屋脊,青涯殿是通往白玉广场的唯一通道,也是与正阳殿遥遥相对的一座小殿。来人挎着弓箭一身月白,皎洁得就宛若天幕弯月,可惜此刻没有明月,否则言嵘真说不出是谁更加耀眼。
言嵘永远记得这个场景,薛城随意背着一个箭筒,放下弓箭挎在背上出现在青涯殿的屋脊之上,他衣摆被风吹动,像天边的流云盛着月亮,他脚踩过屋脊上铺就的琉璃瓦片,疾走几步飞身下来,就好像天边的明月此刻来到了她身边。
直到他走过来言嵘才看清了他现在的样子,他瘦了许多,脸庞棱角愈发分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模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胸怀自有丘壑的淡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薛城有些像王兄,青竹隐于林而厚积薄发,历经磨难而一鸣惊人。
四个月未见,言嵘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这般想念他。她顿时松懈了下来,只想赶紧向他跑过去,可脚步却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薛城扔掉了弓箭和箭筒,丝毫不惧全场拉满的弓弦,空手走到了她身边,禁军早已松开了言嵘,薛城盯着她的发髻瞧,仔细挑了一枚锋利的发簪割破她手上的绳索,“薛城!”言嵘忍不住出声喊他。
可是薛城没有回应她,只是牵着她走到了薛继沣的正对面,他在和薛继沣说话,言嵘忘记了他到底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可她始终记得,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薛城没有向她看来一眼。除了走来替她解了绳索,他的视线就没有到过她的方向。
薛城变化了许多,变得更加勇敢坚毅、云淡风轻,好像也变得冷漠疏离。
言嵘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景,薛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来救她,说自己来迟了,或者护她在身后,与薛继沣周旋保命,亦或者他没有出现,想到了其他更好的办法破局。
可她就是没想过,薛城会变,变得眼里没有她了。
“王兄弄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给我接风洗尘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啊,还费力绑了大梁公主,王兄就不怕被她多事的哥哥再次写信笔诛讨伐?”
他的语气轻松,半开玩笑,似乎根本不认为这是个难破的局,也对,如果他站到薛继沣的阵营去,那这一切对他而言就什么都不算了。她无法听着薛城用这般语气说她和王兄,率先松了手,薛城就非常自然地收回了手环胸,丝毫没有被打扰,“对了,我还没有去祭拜过父皇,王兄何时有这个安排?我这次回京便不会再走了。”
“你是先帝亲封的宣威将军,又是朕的手足兄弟,祭拜一事自然逃不开去,不必着急。不如讨论一下眼下的事。”
“这便是我今天来此的目的。”薛城拿出武威军令,“臣弟愿交出军令,从此不再过问朝政,只做个富贵闲人,王兄意下如何。”
薛继沣当然不觉得他是如何真心,当初射杀太子时薛城的眼神几乎要把他撕碎了,现在他这么说不过是大势已去不愿挣扎罢了,但是薛城的确说出了他的心思,他要的不就是夺去薛城日后任何动摇他皇位的可能么。
真杀了他,薛继沣还得操心如何给朝众臣一个合理的说法,眼下他既然很识时务,那他也无妨表面做得大度,薛城既然交出了兵权,那他孤身一人在京城就相当于羊入虎穴,又能翻出什么大浪,往后随意找个理由要他的命也并非难事。
他这么想着,语气便也缓和了许多,“七弟提议甚好,就依你。”陆望压低了声音,“陛下三思。”留着薛城必定是个祸害,他们曾经设计杀了薛承宗,以薛城的个性如何能罢休,他可不信薛城真能就此抛下世事安心当他的富贵闲人。
“陆大人有何异议?”薛继沣提高了嗓音,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陆望眼里闪过一瞬间的狠戾,他轻笑了两声,“老臣并无异议。更深露重,老臣上了年纪有些支撑不住,还请陛下体恤,老臣先行退下了。”说罢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迤迤然拂袖而去。
薛城脸上表情不变,由着禁军收走他的军令,他在屋脊上还看不太真切,现在却是明白了,禁军统领换了人,而程远志是直接听从于父皇的,现在程远志不见踪影,恐怕父皇驾崩之事亦存疑,薛继沣宣告天下即位却手无诏,无诏即位便名不正言不顺,窃取皇位者人人得而诛之。
但不着急,他慢慢来。
禁军逐渐从白玉广场撤走,满广场的人登时散了个干净,薛城背着手没看言嵘直接转身离开。
“薛城!”言嵘赶紧追上去,没留神地滑摔了一下,手掌撑地被碎石磨破了皮,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呼,薛城顿住脚步,很不耐烦道,“连路都不会走,你怎么回事?”
“不是,我……”言嵘话还没说完,薛城像是不想再听,径直向外走去不再回头。他走得很快言嵘跟不上他,等她走出了宫门,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他不是仍在生气吧,言嵘有些担忧,虽然她确定当初跟他袒露心声的时候他是醒着的,可当时她说了那样重的话的确很伤人,又怎么是一句两句能哄好的呢。
可言嵘觉得委屈极了,那么生气的话他可以不来啊,交令牌什么时候不能交,真有心投诚回来第一件事就该交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出现在屋脊的时候她还真以为他是来救她的,既然他早已变了心志,甘愿同那薛继沣同流合污,她又有什么好气的,横竖都是他们薛家自己的事。
连太子之仇他都可以抛之脑后,想来也没什么能让他在意,遑论鲛人呢。她从前觉得薛城虽然有些时候骄纵难缠,可也有点直率坦诚的可爱,历经磨难不变初心,身处黑暗却依然选择信任,在京城、甚至整个大虞都显得难能可贵。现在叫她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爱错了人,她很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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