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自然有别的打算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慕幼鱼字数:3492更新时间:24/09/14 12:12:07
    第五十九章——自然有别的打算

    苏以辰被送回京城之后就被迅速下葬,她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连哭都没能让她当场哭完,她至今都记得自己趴在库房每天都整理一遍的衣服堆上痛哭的场景。她以为他死在前线她抓不住他,他被送回来了她还是抓不住他。出征一别,竟成永别。

    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直都以为苏以辰真的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她活在被人精心设计编织的谎言里,居然还觉得那人爱她入骨,甚至有些想放下芥蒂与他厮守,林子悠啊林子悠,你可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笨人了!

    她对自己受人蒙骗、甚至想彻底放下苏以辰的念头感到羞耻和愤怒,爱一个人应该是尊重、理解和包容,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怕,不露声色精心设计害死了苏以辰,却还在她面前装得无辜,自责没能照顾好他。

    所以,就连她父亲也在帮着欺骗她。父亲一向看重长兄不怎么喜欢她,可她没想到,父亲真能将她推出去和太子做一笔交易,太子对她有意她知道,碍着苏以辰和薛子晏的关系她不想生硬地得罪他,结果在他眼却变成了有机可乘。

    太子得偿所愿,父亲野心勃勃,长兄平步青云,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可她的苏郎却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了鹿湖,隔着山川再也看不到她,是她的错,如果早些断了太子的念想,那苏以辰就不会死,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苏郎!

    “你想要我做什么,”林子悠看向薛城,“你也知道我能耐不大,救言嵘恐怕办不到。”

    “我会保护她的,”薛城视线移向旁边一间牢房,他得知有人会来杀言嵘,所以特地暗换了牢房,让林子悠亲眼见到太子的手段,为此他的手的暗桩已经全部折在此事上了,但只要能保住言嵘就好。

    但目前他还不能直接把她带走,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倘若事败不能牵连她丢了性命,她在这里总归会有大梁来救,梁帝目前已经得知此事,只要他保言嵘在大虞境内不死,梁帝必能顺利接走她。

    “他会死,对吗?”林子悠的话将他的思绪带回来, “也可以……”薛城担心她不忍,想告诉她或许也还能想想办法保住太子性命,但林子悠打断了他的话,“我要他死。”

    她不想再关心这大虞将来有无贤主,偌大的国度连她和她爱的人都无法容下,是这大虞对不起他们,即位的是谁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谈妥之后,薛城和林子悠离开大理寺。经过言嵘所在的牢房时,二人无言,薛城没有停下脚步,言嵘亦没有出声挽留。他能安排人进大理寺,自然别人也成,所以他不敢再生是非。

    言嵘嘴边有伤,脸色微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面色醺红宛若盛发桃花,但她没有喊住他也没有流泪哭喊,她只是郑重地点了下头,她理解薛城的所有举动,也明白薛城今日能临时换下牢房位置救她就一定护得住她,接下来她还需要做什么、等多久,她都会做、也乖乖地等,不会叫他为难。

    她没有哭,没有冲他说害怕想回家,对他所有的安排都很积极配合,甚至都不说受的那些刑罚有多疼。她信任他,盗图风波传出来的时候也不曾怀疑过他,他一定不会叫她失望,倘若真的最后输给了太子,他也做好了万全准备送她离开。

    所以薛城走的很坚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必须抓紧时间,可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聪明如薛城也没有料想到此次一别就是一年,他们在大虞步履维艰却颇多甜蜜的日子已经接近了尾声,是他日后再怎么补救都无法挽回的必输局面。

    因为他从开始选择对抗太子时就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也就是这件事导致他所图所谋全面崩盘功亏一篑。

    林子悠坐上回东宫的马车,薛城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车架走过一个拐角再也看不见了,薛城这才回身望向一个灰暗角。已至四更,大街上寂静的可怕,连犬吠声都没有,薛城却觉得这东京城再无太平。

    这等寂静不似往日,倒更像是恐惧弥漫开前的死寂,因为战火真的已经烧到了大虞边境。虞魏边境州府之一幽州,已有三城沦为敌手,北魏士气大振,大有破竹直入的架势,幽州告急。

    而此时,最不该回到京城的人却回到了东京。薛城走至那处墙角说话,“答应你的事情我办到了。”

    “多谢了七弟,”说话的人正是薛继沣,他靠在墙角另一侧,“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这是地址。”说罢递给他一张纸条。

    薛城接了纸条看了一眼,“我不管你这次回来想做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都是大虞皇子,我们的争斗不要牵扯到家国百姓。有大虞才能有我们,这是原则。”

    薛继沣这次能回来,除了他的造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薛继沣在黄州千里驰援幽州,打退了北魏几波进攻,夺回了沦陷的三座城池,这事蹊跷。

    他不认为薛继沣在黄州秘密屯的那些兵力真的可以做到,纵然薛继沣军事天赋极高,可对手是谁?是北魏!

    北魏骑兵彪悍,战斗力顽强,数百年间大虞与之纠缠不断,边境六州莫不受其荼毒,北魏气候恶劣,一直觊觎大虞领土试图南下,尽管大虞也属大国,但这几百年来仍有不少领土被其占领无法夺回。

    正规的武威军都难以做到的事情,薛继沣何德何能?当初太子孤身入北魏谈判,也是用尽浑身解数方能全身而退,虽然如今他与太子谈崩,但就太子和薛继沣相比,他不觉得薛继沣有超越太子的天赋能力。

    但他也不敢乱猜,只能旁敲侧击提醒薛继沣一句,希望只是他想多了。“那是自然。”薛继沣看着薛城迅速离开的背影,慢慢补上了后面没说完的话,“自然有别的打算。”

    他是大虞的皇子,便要处处帮着大虞,可现在的大虞不是他想要的。除了宗正寺记录他名字的牒,大虞还有什么合他的意?

    生母出身卑微,所以生下他之后便被一杯毒酒了却性命,不知葬在哪处乱坟。父皇眼也根本没有自己,他只能看得到嫡出长子薛承宗和宠妃之子薛城,可他们又有什么突出之处。尤其是那个薛承宗,他不过占了身份的便宜,这太子之位换了他坐他也未必不如薛承宗!

    一开始陆远道找到他愿意相助的时候,他还很高兴,以为终于遇到了良师益友,准备大展宏图,可后来他也看到了,陆远道根本不是真心相助,他就是与太子政见向左、觉得难以掌控不肯好好辅佐罢了,选择薛继沣也不过是因为他无权无势拿捏方便。

    陆远道都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难道不想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么,他想,但悠悠众口难堵,所以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方便他掌权。

    他没有什么人帮衬,自小便受尽打压,在虞帝眼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牵制诸位皇子稳定朝纲的棋子。没有实力,不管走至何处都是他人手棋。

    当初伐梁为了安抚北魏,需要一位公主和亲,修离进言欲献已故李王之女薛君念和亲,君念是他惨淡人生唯一一点光亮,他跪在父皇殿外三天,而虞帝直到圣旨出了门下省昭告天下之时都没有召见他。

    于虞帝而言,李王受先皇圣宠嚣张跋扈,甚至曾有谋逆之心,但先皇留了一道遗诏,要他无论如何保李王一命,这等不公之事虞帝忍了,但动不得李王,不代表不能动他的女儿。

    如今李王已故,孤女薛君念正好将功折罪为国牺牲,君念身体虚弱,自小多病,远去和亲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三年便香消玉殒。

    他明白,或许修离不过是承虞帝之意提议之人而已,真正害死君念的人是虞帝,是他的父皇,是这大虞的国君。同为皇子,太子就能强行毁约瞒天过海,薛城就能打死人不偿命,薛子晏就能先斩后奏躲掉联姻逃至定州,他却无法任性留住君念,甚至连提议扶灵回京都被虞帝驳回,让她永远留在了那遥远的他乡。

    他不甘心。

    所以,他要这大虞彻底倾覆,做不做皇帝不要紧,反正他也不觉得这么活着有什么乐趣,他就是想看看到那个时候,虞帝亲眼目睹他辛辛苦苦守了一辈子的大虞分崩离析时又是什么表情。

    林子悠没有直接回东宫,事实上她脑海很乱,一时间面对了太多信息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胸口堆压了心事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已近四更,城没有酒肆饭馆营业,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只能让车夫赶着马车绕着全城转,街上寂静无声,只有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连一片叶飘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知走了多久、走至何处,林子悠忽然开口让车夫停下,有一个地方她即便闭着眼睛都知道去那的路,她下了马车抬头仰望,高耸的城楼上镌刻“承天门”三个字。

    少女时期的她经常同苏以辰来这登高玩耍,苏以辰总爱和薛子晏吟诗,太学下学回来经常给她分享课堂上又作出了何等好诗,还让她评鉴,那个时候他洋洋得意少年意气的模样,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若他能按时回来,定能在春试一展风采拔得头筹吧。其实她一直觉得,那年春试最终选出的状元郎并不如何采斐然、心怀家国,溜须拍马倒是深得精髓。

    林子悠一个人站在承天门下仰望,被回忆弄得泪水涟涟。她拈起裙摆走上城楼,百年老榆木制成的阶梯在数以万计的踩踏被磨去了往日的鲜艳色彩,随着她的走动响起轻微的“咯吱”声。她坐下来抚摸台阶,夜间冰凉的触感宛若苏以辰腰间佩戴的冰润玉佩。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可苏以辰却能轻易解了玉佩哄她高兴,说来也是奇怪,当年那样年轻的她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烦心事啊,总是动不动哭上一鼻子,现在想来也是幼稚,难怪苏以辰当初看她哭都暗偷笑,还拿哄小孩的糖人来塞给她。

    可是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她的苏郎已经死在了鹿湖再也回不来了,她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处。他最后闭上眼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愧疚无法回来兑现承诺,还是察觉阴谋一腔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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