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7章 含香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蜡笔疯叔字数:3645更新时间:24/09/14 07:48:01
    女人把房门推开一道缝,距离大门还有两丈远的距离,她畏缩在门后看着。

    陈牧张邯两个大个子站在墙外,不用翘脚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女人道:“你们不许进来,把你的腰牌丢给我看看。”

    “呔!你这女人怎么跟我们都尉长说话呢?咱们部队里很忌讳腰牌落地。多少人,除非战死,否则腰牌从不落地!你懂吗!”张邯嚷道。

    陈牧苦笑,心道:难怪张邯对钟离香一直不冷不热,原来是钟离香曾经丢我腰牌的缘故。这个张邯,呵,挺可爱。

    或许是张邯一身兵气的缘故,女人不但没缩回去,反而走了出来,走到墙边,伸出手。

    陈牧看了看女人,年纪不小了,估计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普通,相貌更是普通,她的手上有茧,一看就是个干活的人。

    陈牧解下腰牌,递给女人。

    女人拿到手里,借着月光看了看。她似乎是见过军官腰牌,她能确定这腰牌是真的,但她还是指着上面的字问陈牧:“你给我念念。”

    陈牧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道,你不认识字,让我给你念?你还不如不问。

    陈牧笑呵呵道:“神策第三师,巡检都尉长,兵部正六品衔,陈牧。”

    女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我只有几个字不认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说着话,女人把腰牌递还出来,她的神色看起来缓和了许多,却又再次陷入紧张,微低着头想着什么,似乎是对刚才的冒犯感到不安。

    陈牧觉得,她可能只认识“叁”和“陆”,不跟她计较没用的,和煦问道:“张有田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表哥。”

    “表哥?”陈牧笑了笑:“哦,好吧,我这里有一张他的字条,不知道你能不能认出他的字来。”

    女人接过字条一看,有些激动地说:“哦,是老……老表哥的字。”

    “哦,那就好。”陈牧与张邯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松了口气,“是他让我帮忙来取东西的,说要送给他的女儿。既然你认识字,那你帮我们取来?”

    “……”女人低下头。

    “如果你认不全,我帮你读。”陈牧笑着说。

    “哦,谢谢大人了。”女人双手举起字条递给陈牧,满脸惭愧地说。

    瘸子的字写得确实很有特点,有点类似于瘦金体,而且字写得相当有风骨,死瘸子说他不认识字,肯定是骗人的。可是这个年代瘦金体杰出代表宋徽宗赵佶还没出生呢。可惜就算瘸子的字留下来也没用,因为他不是个名人。

    把位置告诉女人,女人动作麻利地回屋拿出一杆铁锨。仔细看那铁锨,竟然通体都是木制的,看起来更像是尖头耒耜[lěi sì]。梁朝总打仗,对铁的消耗巨大,价格也高,女人住在城里,也没多少农活,就用这种木器翻土。

    陈牧眯笑着不说话。

    张邯受不住了:“喂,这位大姐,你就打算让我们都尉长站在外面吗?”

    “哦哦,奴家失礼,奴家失礼。”女人慌张地跑过来开门。

    她自称奴家,陈牧一皱眉,难道瘸子跟着中郎将投降,连累到了表妹?

    或许是这样吧。

    可是瘸子被赦免,因他治罪的表妹为什么没赦免呢?

    漏了?

    门开了,二人走进去。

    其实开了门也不过是从外面走到了里面,院子里也没有个坐着的地方。

    女人请陈牧去屋里坐着,陈牧说不必。

    女人说去拿椅子来,却被陈牧拦住,陈牧说,你继续干活,我着急办事。

    女人干活很麻利,可是张邯还是觉得她太慢,于是走过去抢走了尖头耒,三下五除二就干出来一个坑。

    “噔!”

    张邯抬头:“挖到了。”

    女人好像不知道这里藏着东西,也探头看了看。

    陈牧走过去:“继续挖,整个挖出来。”

    张邯,四品战力的壮汉,挖土好似扬沙。不一会儿挖出一个青布包裹,包裹皮已经严重腐烂,里面还有一个油布包裹,油布看起来腐烂不严重,可是张邯拿手一拽,刺啦一声就碎了。

    掀开油布,里面是蜡纸包着的一块东西,入手很沉。

    张邯道:“好像是银子。”掂了掂:“这么大一块,差不多有一百两了。”

    “一百两…”陈牧揉了揉鼻子。

    张邯:“打开看看?”

    陈牧摆手:“别动包装,直接带走。”

    “喏!”

    梁朝刚建国的时候,一斤是十六两,后来那位“大发明家太皇太后”出世(当时人家叫韩皇后),大搞农业建设,取得辉煌成就,在她的建议下,把十六进制改成了十进制。以前是半斤八两,现在是半斤五两。

    “好,既然东西到手了,咱们快走吧。”陈牧把纸条交给女人,道:“纸条你留着,也是个见证。”

    “哦。”

    女人哦了一声,接过纸条。

    临走,陈牧还从兜里掏出一些散碎银子,塞给了女人。

    女人感激,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陈牧觉得,这个女人还是很单纯的,如果换做是自己,未必肯让人轻易把东西带走。又或许,多年前瘸子就已经对表妹有所安排?

    瘸子那人狡猾狡猾的,心眼贼多,这也没准。

    军人的脚步很快,陈牧张邯返回万花楼的时候,门口那群迎宾少女还没换班呢。

    见到陈牧又跑了回来,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又扑了上来。

    其实门口路过的人很多,也不见她们都这般热情。

    张邯认为:这一定是因为她们觉得都尉长相貌好,穿戴上档次,还是个年轻军官,所以才这么卖力气。

    实际上陈牧另有一套心得。女孩子们喜欢跟陈牧这种人在一起也是有非物质原因的。

    这次陈牧不是很着急,跟这群馆女在门口扯了一会儿,把姑娘们扯得满脸羞红,一个个赌气馕塞噘着嘴渐渐散去。

    张邯估计,下次都尉长再路过的时候,这帮女人就不会再扑上来了。

    闲言少叙,再次见到玉玲珑,是在万花楼后院,芳卿亭,就在琴室大门的外面。两名打手在门口站着,盯着这边。

    母女两人等候在小亭子里,陈牧张邯大步流星走过来。

    再次见面,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生疏,陈牧抱拳颔首,母女俩深深万福。

    走近,仔细一看,张瘸子的女儿简直是太漂亮了。

    第一次见面,少女含羞带怯,美目流转,一颦一笑数不尽的美艳动人,虽未多交流,看女子神态,便知少女性格温驯,好像一只小鹿仅靠在母亲身边。

    难怪玉玲珑说这女儿是不容易带出去的,这将来一定是万花楼的摇钱树。

    女儿下个月年满十六,就要开始登楼见客。根据客人们的反应,万花楼对她的香舍做出调整。

    一开始会把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安排到三楼,三楼的清倌们互相竞争,如果成绩好,就一层一层往上送。如果成绩末位,就往下送。

    如果送到一楼还是末位,那就只能去做红馆了。

    不过陈牧认为,如此漂亮的女子,即便是不善言辞,也不可能没有成绩。何况她是瘸子的女儿,姑娘头脑多像爹,再经过多年训练,估计她不会是个笨嘴丫头。

    如果妓女也有传承的话,从她娘那边论起,她也算个世家。

    陈牧刚坐下,女儿端着茶杯递过来。

    陈牧道了声谢,接过,啜了一口。

    女儿走到陈牧面前,俯身跪下。

    “奴家含香拜见叔叔。”

    陈牧差点呛着,连忙道:“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或许是个习惯动作,有后辈“拜年”的时候,一伸手就是一把钱。

    玉玲珑马上走过来,推手道:“使不得的。这次劳烦大人太多了,奴家娘俩无以为报,受大礼总是应该的。”

    瘸子的女儿站起身来,身高不在她娘之下,约有七尺三寸,也就是一米六八左右。这在梁朝的女人当中,可算是极好的窈窕身材。在陈牧看来,梁朝人普遍有些矮。但是贵族家的孩子,个子普遍还是蛮高的。可能是与营养有一定关系吧。含香作为万花楼重点培养的苗子,在营养方面一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陈牧心中感叹,瘸子那死德行的,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女儿,老兔崽子要是能见他女儿一面,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可惜,他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想到这里,悲怆的情绪猛冲鼻腔。陈牧眼眶微红。

    马上转移注意力,道:“张邯,把东西拿上来吧。”

    “喏。”

    张邯把东西掏出来,表面的蜡纸原封未动,陈牧笑道:“打开看看吧,我也不知是什么。”

    玉玲珑道了声谢,斜了一眼打手,用身体挡住打手视线,然后才伸手去解开蜡封,竟是一块足有百两的金砖。

    梁朝,一金顶十银,这就相当于一千两纹银,一百万文。

    四个人都是一愣。

    “香儿,取戥[děng]子来。唉,算了,还是到我屋里说。”

    看得出来,玉玲珑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激动、幸福、怀念、害怕。

    不知道她害怕什么,难不成,担心别人抢了她的金子?

    她伸手去抓那金砖,竟然脱手,第二次才抓住金砖藏入怀中,向自己的屋子跑去。

    陈牧想跟着进去,却被打手拦住:“大人息怒,万花楼的规矩。芳卿亭后面,是不允许男人进去的。”

    张邯道:“那你怎么能进?”

    “奴才本想当个太监,结果没有门路,割掉也进不去皇宫,所以只能跑到这里混口饭吃。”

    张邯无语。

    不久后玉玲珑哭着跑出来,恳求道:“他在哪?我要去见他,您能带我去河西吗。”

    玉玲珑一双大眼泪眼朦胧,深情流露,不禁让人感动。陈牧深深地为瘸子感到欣慰。一个男人,有一个女人深深地爱着他,几十年如一日,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陈牧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这锭金子加上银票,核算下来足有一千二百两了吧。这些钱,够不够给你们赎身?”

    玉玲珑道哭声道:“给我倒是够了,可是女儿不行。现在她是万花楼的无价之宝。”

    玉玲珑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陈牧,又低下头,喃喃道:“如果是地位较高的门阀公子肯出面的话,或许……或许不用钱也能把人带走。”

    说完话,玉玲珑自己都感到心虚。

    这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未必那么容易。

    陈牧抬头望向繁星,思索片刻,他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似乎有些为难,但最后他还是沉沉道:“一个月之内,我会尽量去办,但能不能办到,就看含香的命运了。”

    “谢大人!”玉玲珑咕咚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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