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理性与野性

    砰、砰！

    小老头右手持木棍，左手环扣指，连出五招，急攻苏微云，想要围魏救赵。

    而苏微云果然也移动身形，与他相斗；不但与他相斗，而且还硬吃了他一棍。

    “哈哈！”

    这一棍打在苏微云的手臂上，苏微云不惊反笑，因为他已看见缠着丝带的潇湘剑已刺在了宫九的右肩上。

    剑锋一贯而入！

    宫九的右手垂了下来，看起来受伤不轻。

    小老头突然闪在一旁，望着宫九，叹息道：“你不该伤他的。”

    苏微云笑道：“我不伤他，难道等他伤我？”

    小老头摇头道：“你不伤他，我还可控制得了局面；可是宫九一旦受伤，连我也很难制服他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苏微云已经看到宫九的样子。

    ——有人说宫九是由九种东西组成的。

    ——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

    宫九的相貌十分英俊，所以无论如何也与毒蛇、豺狼、鬼魂这样的形容词搭不上边。

    可是若有人在这一刻看见宫九的表情，眼神，模样的话，他便该知道，这些形容词一点儿都没有错。

    半点都没有错！

    宫九在流出鲜血之后，竟像是活生生地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怪物。

    没有词汇能够形容出他此刻的狰狞、可怕、恐怖！这就是由九种东西杂糅而成的怪物！

    “你伤了我？！”

    宫九的脸上浮现起大片大片的潮红，就像地狱中万古流动的血海，要吞噬毁灭掉一切万物。

    “去死！”

    他横身扑了上来，双臂如远古的猿猴，强劲有力，两只手向前环抱，想要锁住苏微云的喉咙。

    苏微云刚刚一扯彩带，将潇湘剑拔回，便觉不妙，立刻高高腾起，打算从窗户中掠出，跃入门外的流水中，去与野兽一般的宫九相斗。

    水火无情，猛兽最怕水火，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然而就在他快要身临开窗之时，突有一个人影将他拦住。

    是小老头！

    小老头好似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于是提前在此等候，阻住了他。

    “你已伤了‘天子’宫九，还是不要走了吧。”

    苏微云气力一沉，将身躯向下低去，两手一拍墙壁，如鱼在水，顺着地面滑到水阁的中央。

    他的变招极快极灵活，才堪堪躲过了宫九飞空而来的一扑！

    苏微云站起身子，认认真真地握住潇湘剑，横剑于胸，凝视着宫九。

    此刻的他忽然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一次经历，那个时候他的武功还没有大成。

    那是他的师父“血手”杜杀将他关在一间密闭的黑屋子里面，让他去杀一只斑斓猛虎的场景。

    ··········

    阁楼之外。

    流水潺潺地流动着。

    宫九的血也在流动。

    他肩膀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染红了半边衣衫，一袭精致的华服全被浸湿透彻，然而他好像丝毫也不在意。

    这些赤红色的血液流出之后，反而更激发了他的绝世凶性。

    宫九以一双血红色的双眼，带着衅意，死死盯着苏微云，狰狞道：“你若愿意，大可在我身上多刺一些伤口出来！”

    他说罢，又像恶狮一般猛地朝前扑了过来。

    苏微云一剑刺出，用的是达摩剑法，刺的是他腰腿之间的空门！

    腰虽非致命要害，然而却也非同小可，但宫九居然毫不防备，一心一力向苏微云进攻！

    他的双爪展开，指甲极长，而且坚硬如铁，“嘶”的一声从苏微云的手臂划下，将血肉皮肤一道撕起。

    哧！

    苏微云的剑一刺即收，只是这一刺，已将他的小腹洞穿！

    宫九的双眼更红，面上的表情却不但不痛苦，反而像是带着一种类似于享受的意思！

    他的神色似乎在鼓励苏微云再多刺几剑。

    苏微云突然明白了，宫九说的这些话并非怒极而说的反话，而是他真的想被再刺上几剑。

    宫九本就是一个喜欢受虐的人，他拥有的最独特的东西就是野兽的本性！

    苏微云显然已经将他的野兽本能激发了出来！

    小老头在一旁缓缓说道：“这本来是他的弱点，可是现在他晋升神人之后，已经化弱点为优势，不复当初脆弱了！”

    苏微云身形腾挪，急转闪避，他已不想在此多加逗留。

    先前的木人结阵只是不痛不痒，任你敲打，这已是很难针对；宫九却比木人更难应对，你越是伤害他，他便越是兴奋！

    若只是一个疯狂的宫九暴走，苏微云还能与之游斗；可是还有一个小老头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便不敢放手与宫九一战了。

    他只要一击杀不死宫九，宫九就也会在他的身躯上面留下伤痕。

    然而要一剑击杀一位神人，又谈何容易？

    所以苏微云只能退避，幸好他的“云中身法”足够精妙，在小小的空间里面竟然也能够不沾血腥，倏忽来去。

    宫九的血越流越多，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就好像一匹受了伤的野马，反而会奔跑得更迅疾一样。

    宫九的打法更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和苏微云以伤换伤，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苏微云身上也添了好几处伤势，甚至他自己清楚，有些伤口还在血流不止；只是他穿的嫁衣颜色鲜艳，从表面上暂时看不出来。

    小老头紧紧地看着苏微云，随时都准备出手，给予他最后一击。

    苏微云忽然有些明白小老头为什么会选择宫九了。

    ——因为小老头是以天下为棋盘，以万民为棋子的“神人”。

    他博古通今，精于谋算，已算是一代旷世奇才，而这样的人几乎能够将一切都算计得妥妥当当。

    但是只有宫九不会在他的算计之内。

    宫九是具有野兽天性的人，他随时都可能会发狂，而在这样的一位神人在发狂之后，连小老头也无法控制住他。

    ——而这也正是小老头匮缺的一部分！

    如果说小老头代表的是理智与规则，那么宫九所拥有的就是野性和本能。

    这本是互生互补，缺一不可的！

    二者结合起来，方是证了大道天性！

    ——所以小老头会选择宫九，让他成为新的天子！

    “唉！”

    小老头突然惆怅地感慨了一声。

    “好了，该结束了。”

    然后他就忽然出手，如风而至，一指点出，梦幻难寻，似在水里点中了天上明月。

    好奇妙的一指！

    如梦如幻如真，如痴如醉如狂，这一指甚至让人无法升起闪避的念头！

    宫九也一拳奔雷似的击出，滚滚夹风，破云开浪，朝着苏微云的胸膛打来。

    这两人都已毫无保留地出手，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但正由于两人都已使出自己的最强一击，必无后手，所以也恰恰是苏微云离开水阁的最佳时机。

    面对两位神人的合攻，苏微云转过身，竟欲从二人之间掠走。

    小老头和宫九的配合无间，本来是没有留出任何空间的，但是苏微云却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让天衣无缝的夹攻出现了一丝空隙。

    哗。

    美丽无双，价值连城的凤求凰嫁衣忽然从苏微云的身上褪去，像是一位倾城美人脱下她最后的衣物。

    嫁衣浮在空中，虽只有一瞬，却美得惊心动魄，肝胆俱碎。

    嫁衣忽去，佳人渐远。

    就是这么一丝丝的微妙变化，又使得水阁中出现了多余的空间。

    如同金蝉脱壳一样，苏微云的右足踏在嫁衣之上，轻轻一点，借力飞向远方！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九的拳头已重重落在了苏微云的后背上！

    轰！

    彷如敲动巨鼓时的响声，苏微云吐出一大口血，却飞得更快，一举撞出窗户，往着天际而去。

    宫九飞出窗外去追，阁外却空空如也。

    唯剩绿草无忧，百花齐放，春水长流。

    苏微云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受了重伤，一定是逃不远的。”

    小老头从地面拾起那件嫁衣，走出阁门，对宫九缓缓说道。

    宫九道：“我立即去追！”

    小老头道：“不必，我们大可发动岛上的所有人手去寻找他的踪迹。”

    宫九喘息渐停，皱眉问道：“那些人有用么？”

    小老头淡淡道：“我的无名一指方才击在苏微云的‘膻中穴’上，而后他又挨了你一拳，此刻想必差不多油尽灯枯了。”

    他的指法竟比宫九更快，更奇，更绝，提前点中了苏微云一处要穴！

    “要是换作其他任何人，被我点住‘膻中’这等命穴，必然当场饮恨。”

    小老头闭上眼睛，慢慢叹道：“然而苏微云，不愧是苏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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