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剑道之路漫漫

    郭嵩阳竟然说苏微云的剑法还不如吕凤先的高明？

    他是不是已经一心求死，故意想要引动苏微云出手，彻底了结掉他的性命？

    苏微云皱着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郭嵩阳道：“你说天下没人在这门剑法上的造诣比你更高，但我却觉得吕凤先的剑法已经不弱于你！”

    苏微云仔细地盯着郭嵩阳打量着，“嵩阳铁剑”虽不是正道栋梁，但也是名门之后，敢说敢作，敢作敢当。

    以他的人品不至于会说出这番无端挑衅，毫无来由的话。

    郭嵩阳继续说道：“论意境而言，你的剑法自然强得太多，那一条悠长的河，小小的木舟，白发的渔翁，沉重的船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也曾经见识过苏微云的夺命第十五剑。见过这一剑的人并不多，就连上官金虹和荆无命也只是听说，未曾亲自感受过。

    “可是怎么说呢？你的杀机太收敛了，那条死亡之河虽然能令我生出发自内心深处的原始恐惧，但我知道，长河最终是落不到我的头上的。”

    苏微云道：“吕凤先呢？你从他的身上也看到了那条长河吗？”

    郭嵩阳又败一阵，衣发不整，神情却很笃定，说道：“他没有。他的剑法不够精湛，但他的杀气比你重，重得多！”

    剑发剑气，人发杀机！

    杀气本就是高手身上特有的一种气场，几乎每一位杀人无算的高手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有这种杀气。

    就如同一柄绝世好剑怎么也掩盖不住剑锋上的利芒一样。

    武林各门各派之中，恐怕只有少林寺的神僧们身上杀气是最少的，因为他们常常修习佛法，未造杀孽，除去死戾。

    苏微云修炼了《枯荣禅功》、《达摩剑法》、《易筋经》三门圣典，自然也是宝相庄严，欲海不兴，杀机不显。

    郭嵩阳的表情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一样，自顾自地又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每一门可以称得上无双的剑法，都必然有其‘心’之所在。”

    苏微云缓缓点了点头。

    郭嵩阳说得很对，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心法也许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把握住武功的灵魂。

    一门武功若没有灵魂，那么就无法挤入最上乘武学的行列。

    这种东西说起来玄，但却确有其物。

    “嵩阳铁剑之‘心’，在于一个‘定’字，以拙胜巧，以重击慢，非要拥有充分的定力不可！”

    他直接将自家剑法的精髓大方地讲给了苏微云听。

    郭嵩阳握紧手中的嵩阳铁剑，将它缓缓插回背后，说道：“所以我的堂弟取名就叫作郭定，但愿他能将嵩阳铁剑发扬光大，不辱剑招！”

    他说到这里时，眼中已有一些苍老和悲哀，这江湖中能胜过他的人着实有些多了。

    除了兵器谱的前三和苏微云以外，还有荆无命、阿飞，现在又多了一个吕凤先。

    郭嵩阳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的堂弟身上，期望他能够重拾嵩阳铁剑的威严。

    苏微云平静地道：“你认为夺命十三剑的‘心’就在于‘杀’之一字？”

    郭嵩阳狂笑道：“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我先后两次在这门剑法下面生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剑法之中没有杀气，所以你一定错了，你走错了路！”

    第一次有剑客敢说苏微云走错了路，立错了剑道。

    就算是当年的盖世大侠燕南天、长生仙剑白玉京、神秘龙须小老头都没有说过这种话。

    但现在郭嵩阳却说了。

    出奇的是，苏微云没有急着反驳。

    在他看来，郭嵩阳本是很有资格说这番话的剑客。

    他本身是剑法之中的强者，又先后感受过不同的夺命十三剑到达极致的威力，而且也都侥幸不死。

    苏微云缓缓道：“你认为我的剑法才是错的，他们用的才是对的？”

    小小的村庄里，大风忽起，乌云卷动。

    整片夜空像是被什么搅翻了一样，星辰隐去，白月无光。

    大风吹得郭嵩阳的鬓发乱飞而起，舞在半空，他却笃定地说：“是！你的剑法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微云才又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按照吕凤先那样子练下去，他最终只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所以我刚才不劝他，是因为我知道，他迟早会死在上官金虹的手里，从他开始练夺命十三剑，想要以此剑法击败上官金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郭嵩阳瞳孔一缩，惊讶失色，随即他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情。

    “不错，他方才之所以没有杀掉我和里面的那人，并不是由于他未起杀心，而是因为他虽有杀意，功力却还不足以轻松战胜我们，所以剑法即出，我们却还没死。”

    苏微云接口道：“他既然没能杀掉你们，又凭空兴了杀念，杀念在他体内累积，就会暴烈地驱使着他去杀掉上官金虹！这就是他盲目地顺从林仙儿，走下地道的另一个原因。”

    郭嵩阳闻言，不慌不乱，冷静地道：“这门剑法杀戮极重，威力奇大无比。但剑客如果想要臻至剑法最高之境界，本是该有所牺牲的！”

    本该有所牺牲！

    这句话已包含了郭嵩阳自己对于剑道的最深刻，最痛苦的领悟在其中。

    苏微云突然背对过去，望着无边无尽的黑暗远方，叹道：“夺命十三剑便如同一条毒龙，你越是养它，它能发挥出的威力就越大，可是终究有一天你会驾驭不住它的。”

    “到了那个时候，毒龙就会反噬其主，自亡其剑，谁也掌控不了！”

    郭嵩阳目光炯炯，定神道：“可是这条毒龙一旦被制住，它的凶性，恶性，狠性，杀性，戾性，也就全都发挥不出来了！”

    苏微云不置可否，而是信步往外行去，行在广阔无边的原野之中。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这是当年诗佛王维的一首禅诗，此刻从苏微云口中道出，却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悲戚。

    毒龙被紧紧地锁在深潭之下，连一点出头的可能性都没有，日日只听诵经之声，以期感化杀性，皈依佛门。

    ——这自然使得山中宁静安定，可是深潭中的毒龙却是在受苦遭罪。

    郭嵩阳突地遥遥地问道：“你制住毒龙的方法是什么？就是那一门少林百年不出的达摩神剑？！”

    苏微云没有回答，已经走远。

    此时，雨也突然开始下了，一瞬便下得很大，倾盆而落，淋湿万物。

    郭嵩阳却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用佛门神剑来制约对抗魔道灭剑，想要磨掉其中杀性，却不知反而是一水一火，两败俱伤，互无成就！”

    “我已明白了苏微云剑法中的漏洞，也明白了夺命十三剑的致命弱点！”

    “哈哈哈哈，我会回去将这些东西全部讲给郭定听，他的天赋比我更高，他针对这些弱点练习，十年之后出山，一定能击败你们的！”

    郭嵩阳一边狂笑着，一边冲入雨中，也没去了踪影。

    夜很黑。

    十多年后，也许郭定在了解到这些郭嵩阳几乎是用性命换来的经验之后，真的能够练出一门有专门针对“夺命十三剑”弱点的剑法来。

    但是郭定却永远不可能再击败吕凤先，帮助嵩阳铁剑复仇了。

    ——因为吕凤先已经彻彻底底地死在了上官金虹的密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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