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岁月沉香(二)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赠心予你字数:3162更新时间:24/09/14 03:20:27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姚暮染慢慢掀开被子下地,道:“殿下,多谢您保我无罪,也谢您多般照料,还有这救命之恩。那么,暮染就先告辞了。”
“喝药。”霍景城再次将药碗递给她,问道:“告辞?干什么去?”
姚暮染接过药碗,慢慢道:“自然是回家了。”
“回不去了。”霍景城盯着她的眼,认真道:“你合欢巷那宅子,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
“什么?!烧了?!”心猛地一颤,手也不受控制颤了起来,药碗跟着一晃,漆黑的汤药撒了出来,在月白色的薄被上晕染了一片。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等待着一个解释。
霍景城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耐心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凌家丧女,眼下正是记恨你和我的时候,而明面上,我又离开京城去了南荒,你以为凌家能放过你?不如自己一把火烧个干净,造成你不堪受辱以火自焚的假象,也能全你个忠贞烈女之名。”
霎时,姚暮染如醍醐灌顶!是啊,他说的不无道理,凌家怎会放过她这个祸水?尽管她自己也是真的想死。可他还是处心积虑也为她策了一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说?眼下在外界看来,不守妇道的姚氏已经自焚而死?
却无人知道,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还躲在京中。
所以,她真的回不去了。家,回不去了,人,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全都葬于火海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也都被焚烧得干干净净了。
她和他曾经的家,见证了那短暂的恩爱与美好的所在,她的秀丽庭院,她的俊雅少年郎,她的初心初情,在火海中一去不返了……
忽然,她扔了药碗,激烈的动作以及药碗碎裂的声音连霍景城都惊了一下。只见她满眼泪光,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问道:“福全呢??碧芽呢??”
“别急。”霍景城耐心解释:“放心吧,他们都好着呢。我在放火之前,已经命人将乱葬岗拖来的女尸放在了你的房中。今早他们回来后看到了那烧焦的尸体,便以为你放火自焚了。然后,福全回了尚书府,到乔奉之身边去了。碧芽也回东宫去了。”
姚暮染心中一松,唯余黯然。所以,这荒凉的世间,又只剩了一个要死不死、苟延残喘的她了?她怔怔无语,眼眶发涩。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孤寂寥落过,这么心灰意冷过。就仿佛一叶浮萍漂于|大海,满目所见,皆是深沉无边的海水,衍生出了随时都要被吞没的恐惧与绝望。
霍景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喟叹道:“姚暮染,别这样。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一无所有的。乞丐也还有一个陪伴多年的讨饭碗,流浪汉也会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伙伴,死去的亡魂也还拥有亲人的思念。而你风华正茂,不该对自己的生命过早绝望。我们一同遭祸,这是你的绝境,也是我的绝境,我们更要顽强蹚过。说,不经一番寒彻骨,下一句是什么?”
姚暮染语气飘忽道:“怎得梅花扑鼻香?”
霍景城浅浅一笑:“是了,就是这句话。从现在起,只要我再看到你掉一滴眼泪,呵!对不住了,文房四宝伺候,你好好给我把这句话抄上千百遍再说。”
“你……”姚暮染惶惑看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霍景城无谓道:“你不喜欢这个惩罚?那好,不抄也行,换成念的,念上千百遍也行。”
“不。”姚暮染轻轻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殿下为何要屡屡救我帮我,为我筹谋生路,还安慰我,开解我,给我活着的希望?”
霍景城敛去笑意,深深看她:“你不知道?”
姚暮染不说话。
他又问:“你当真不知道?”
姚暮染还是不说话。
他这才道:“你不知道那你也太笨了。天下人都知道,我霍景城生来就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尤其疼惜楚楚可怜的女子,一见她们生活过的不顺,或是心情不好流几滴泪,那简直都要疼到我的心上了,恨不能替她们承受呢。”
姚暮染心弦一松:“原来如此。”
霍景城盯着她的脸,道:“怎么?你希望是什么原因呢?”
姚暮染垂眸:“什么也不希望,我的所有希望,已经幻灭了。”
霍景城道:“希望如灯,还能再燃。也是那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
姚暮染被他带动着聊了这么一会儿,心情还真是缓了缓,脑中也不是那么眩晕了。她慢慢转向地上药碗的碎片,道:“殿下,抱歉,刚才是我情绪过激了。”
霍景城无谓道:“没什么,我喊人来打扫就是。顺便让人再给你煎一碗药。”
“多谢殿下。”
霍景城来到房门处,在那房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候在暗处的一个人影就快速推开门进来了。那人穿着普通,一身布衣,平平无奇,像是个打杂跑腿的小厮。
霍景城道:“梅风,把这儿收拾了,就按方才的药方再煎一碗药来。”
地上的药汁与碎片很快被梅风手脚利落地扫净了,不一会儿,新药煎来了。霍景城接过,又放在手里连吹带搅拌。
姚暮染看着他,道:“殿下,再等几日,我伤好些就离开。”
他的动作一僵,旋即道:“离开?你还能去哪儿?”
姚暮染道:“既然京中我待不下去了,那么我就偷偷离开京城。”
霍景城道:“说得容易,但我不准备放你走。”
“什么?”姚暮染眼露意外:“那,难道,我们孤男寡女就这样在一起躲一年?”
霍景城点头:“你我必然要躲,而你,唯有和我躲在一处才最为安全,明白了吗?至于躲多久,未知之数。”
姚暮染道:“我们,真的要躲在一起?”
霍景城浅笑:“不然呢?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还在京的人,我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你还没死的人,咱们可都要留在对方身边,互相守着秘密,共度这个难关才是。”
姚暮染听了,神思有些恍然。想不到,走到这一步,在绝境中,她的身侧竟然还留有一人,而这人,是她上天入地都决计想不到的一个人,竟会是霍景城……
而他,也是她最不能靠近的一人。
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了太子妃的脸。
回过神后,她轻轻叹息,道:“殿下信我好吗?我就是死也不会出卖殿下,我可以离开京城,找个偏远些的地方,从此过着普通的生活。”
霍景城毫不犹豫道:“不行,这些,一年后再说。总之这一年里,你哪也别想去。”
“可是……”
“闭嘴,喝药。”
姚暮染一愣,嘟囔道:“闭上嘴还怎么喝药?”
霍景城亦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姚暮染喝完药,问道:“殿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霍景城道:“天下居。”
“什么?”姚暮染错愕:“殿下,这天下居可是京城名店,每日宾客盈门,人多口杂,咱们躲在这里能安全吗?”
“傻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你可知这天下居真正的东家是谁?”
姚暮染见他笑的别有意味,慢慢道:“难不成?是殿下?”
霍景城道:“算你聪明。这天下居的确是我的,里面有一批信得过的人,个个身怀武功,平日装扮成普通人在这里经营、跑腿、打杂,实则是用来给我探听京中各路消息的。并且,这天下居是豪华之所,达官显贵就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宴客谈事,既耍了阔气排场,也彰显了身份。而我的探子们个个耳力极佳,伺候那些达官显贵宴饮时便能从他们的谈话中窃|听一些秘事,让我对他们的心思了然一二。如今我住了进来,被这批亲信掩护,怎能不安全?”
姚暮染听得瞠目结舌。男人的世界,不,尊贵的男人的世界,竟然可以复杂却又精密到这个地步?这一刻,她隐约懂了“强者”二字真正的涵义。难怪自古,主宰天下的都是男人……
“哈哈——”霍景城见她如此反应,笑意间颇有骄傲自豪。
姚暮染又想起一事,问道:“殿下,那么前日百姓们长跪宫门为您请命,又是怎么回事呢?”
霍景城道:“我的消息肯定比你灵通,在知道侧妃遇刺后,便已明白这是一张意欲盖下东宫的天罗地网,我自然要想办法突围而出了。所以天还没亮,就命秦安拿着我的黄金面具到街上奔走,告知百姓们黄金贵人的真实身份,并煽动他们联名求情。结果还真不赖。”
姚暮染暗自又是一阵钦佩:“原来如此。”
霍景城似有若无叹息了一声,徐徐分析道:“此次大祸,我是栽的一清二楚。侧妃之死,其一,为了诬陷我杀妾灭口,这场局里只有闹出了人命,才能死死困住我。”
姚暮染深以为然。是啊,若不闹出人命,其他的也只是不痛不痒,如何撼动东宫这颗大树?
霍景城接着道:“其二,设局之人早已算到了一切,可谓是天衣无缝。若她们三个看到我们有亲密之举那自然更好,若我们只是普通的对坐闲聊,依侧妃吃醋善妒的性子也必然会质问一番,如此一来没什么也成了有什么,照样能借题发作。除此之外,设局之人还算到了我心思缜密,在看到她们三人来云烟阁时必会生疑,所以一定会哄好侧妃,并教唆侧妃改口,让她坚称没有看到我们有亲密之举。那么到了父皇那边,一边说看到了,一边说没看到,可就不干净利落了,所以侧妃必须得死。在她收到承王妃的邀请踏出凌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走上了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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