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君无悔(一)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赠心予你字数:3057更新时间:24/09/14 03:20:27
谁知风雨满宫,前脚玉容谋害龙体之祸刚掀起风浪,后脚德妃竟又因为截杀传旨兵而被赐自尽,连带着拖累灏王失去了监国大权。世事无常,翻转极快,前一阵,母子两人还风头无两,谁知只是昙花一现,眨眼之间就已七零八落掉入了泥沼里。
这场宫闱之祸发生得令人猝不及防,背后,却印证着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
刑场上,玉容被固定在森森悬起的铡刀之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承受的是何等酷刑。腰斩不似砍头,人并不会顷刻死去,而是会清醒地感受着身体一分为二,感受着鲜血蔓延,感受着灭顶般地剧痛,直到血尽,或是活活疼死。
人之将死,反倒平静了下来,玉容没有再恐惧,没有再发抖,更没有再挣扎,而是仰面朝天静静躺着,一双无望的大眼痴痴盯着眼前的晴空与云朵。一行大雁轻快掠过,披着日光,沐着春风,结伴去了想去的地方。
而她半生至此,想去的地方,只有他的怀里。却终究成空,为他下了地狱。
“行刑——”
重铡狠狠落下,一声撕心裂肺般地惨叫陡然惊飞了头顶的鸟雀,它们乱了方向,散了队伍,失了同伴,胡乱拍打着翅膀,不知飞去了何方……
半个时辰后,刑场外响起了一声通报:“承王殿下到——”
监斩官一听,连忙上前行礼相迎。
霍景逍下了马,边往刑台走边道:“罪婢玉容谋害龙体,本殿前来亲自查验刑果。”
监斩官道:“殿下说的是。只不过,这玉容骨头硬的很,腰斩完都半个时辰了,竟迟迟不咽气,下官只得一直侯在这儿,等她咽了气再行复命。”
霍景逍不说话了,一路来到了刑台边,触目所及,全是刺目的鲜红。他脚步微顿,旋即还是一阶一阶走上了刑台,停在了玉容面前。或许更准确地来说,是停留在了玉容上半截身体前。
眼前景象,惨不忍睹,触目惊心!空气中萦绕着浓浓的血腥气。
监斩官跟着上来,皱眉道:“殿下您瞧,都说贱骨头硬,说得还真就是这玉容!斩了都半个时辰了,她还是迟迟不咽气,上半截身子疼得滚来滚去,离下半截身子都这么远了,这会儿总算是没了力气,趴在这里才不动了,可还是不咽气呐!”
霍景逍俊脸深寒,脱口道:“你能少说几句吗?滚!!!本殿有眼睛,自己会看!!”
监斩官见他莫名其妙发了火,心头一缩,连忙唯唯诺诺讨好了几句,慌不迭下了刑台。
周遭静了,玉容趴了半晌,攒了点力气,这会似乎知道自己等来了什么,于是艰难地抬头,一点一点将目光往上挪。眼前的画面一寸一寸印入眼帘,白底黑缎的金蟒皂靴,绛紫色的衣摆,腰间的镶玉腰带,白玉般的一截脖颈,最后,是一张俊魅至极的面容,剑眉凌厉,凤眼狭长,鼻若雕刻而来,双唇紧抿,眉间一点朱砂痣,聚集了世间万般风情。
“殿……殿下……”她含糊呢喃着,然后吃力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然而,才伸到一半就已无力垂下。
剧痛与无力,令她再度垂手低头,她缓了一会儿,继续方才的动作,一点点抬头,看他。然后伸手,试图抓住他……
霍景逍额上冷汗涔涔,终于慢慢蹲下去,伸出微颤的手摸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动作轻柔缓慢,一点一点用指腹摩挲着她染了血的双唇,然后,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话:“这是本殿唯一吻过的一张嘴。”
玉容听罢,死寂的眸子顷刻间如被春光点亮,里面华采奕奕。她对他露出了极美地一笑,然后垂下头去,再无声息。仿佛终于盼来了所盼,心一安,可以咽气瞑目了。
霍景逍见她再无声息,放在她唇上的手指慢慢挪到了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细细感受着冰冷来临前的最后一抹温度。片刻,他轻轻闭眼,藏起了眸中的一切。等再睁眼时,一切已经恢复如常。他慢慢起身,道:“本殿探过鼻息了,罪婢玉容已死。”
监斩官一听,深深松了口气,这下就能离开这地狱一般的地方,早些交差了。当即吆喝:“来人,快来人!把尸体扔进乱葬岗去!手脚都麻利些!把血迹也清洗干净了!”
官兵们上了刑台。霍景逍转身,一步步走下。忽然,身后传来了惊呼声:“哎呀!这贱人垂死挣扎之际,竟然还在地上写了几个血字呢!”
霍景逍一听,当即又掉头回去,只见三个官兵已经移开了玉容的尸身,而她方才趴过的地方,赫然是八个鲜红的血字!
为君无惧,为君无悔。
几个官兵也看清了地上的血字,当即议论起来。
“哎呦!这……这个‘君’字,指的是谁呀?看来这玉容人美,风流韵事也难免啊。”
“能被称为‘君’的,自然只有……”陛下了。但他后面三个字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君子也是‘君’!好了好了!对着个死人讨论什么?也不嫌晦气!赶紧拖上走吧!”说话的这人口气略重,及时打断了他们的话,同时,还用眼神示意他们,承王殿下还在,可别口无遮拦!
那两个官兵霎时反应过来,当即吓得一缩,惶惶恐恐地拖上玉容的两截尸身走了。
为君无惧,为君无悔。
霍景逍久久盯着那八个歪歪扭扭却清晰如刻的血字,恍然间,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仿若跨过山河,隔却岁月,从遥远的天外传来了。
“殿下?殿下?你在哪儿?”
“殿下?快出来吧,别躲了!淑妃娘娘已经消气了!你快出来随奴婢回宫吧!”
朦胧月夜里,树影斑驳。一个十二三岁的宫婢打着灯笼,在小树林里东张西望慢慢穿梭,一边呼喊着。
这时,树林的某处角落里传出了一个男孩的声音,稚嫩却又透着倔强。
“玉容!你骗我!母妃说她再也不会原谅我!我就知道她怀了新孩子,就不喜欢我了!”
“殿下,你真是小傻子,淑妃娘娘气头的话你也信?快别躲了,赶紧出来吧,奴婢的灯笼都快烧熄了!”
昏暗的小树林里半晌没了回应,一片寂静。忽地,灯笼熄灭,最后一抹昏黄的烛光也消逝了,小树林里变成了一色的漆黑。紧接着,就传来了玉容的惊呼:“哎呀!什么东西咬了我!疼死我了!呜呜呜——”
“玉容!你怎么了!”才十一岁的霍景逍终于急了,从藏身之处跑出来,循着玉容的哭声奔了过去。
“殿下,我好痛!呜呜呜——”
“玉容!你别哭,我这就过来了!我背你回去!”
哭声越来越近了,霍景逍终于看到了坐在地上哭泣的玉容,这下脚步更快了。谁知刚跑到她的身边,猛地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她按在了身下。
“殿下,上当了吧?总算骗你出来了!这下看你还往哪里跑!”
“玉容!你这个大骗子!”
霍景逍上了当自然气恼,于是使劲推她,玉容也不甘示弱,使劲压制他。
“殿下,求你别乱动了,乖乖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母妃说她不原谅我!现在你也来骗我!你放开我!别以为你大我一岁我就推不开你!”
两人在柔软的杂草之间你推我搡起来。挣扎之间,似乎有哪里渐渐不对劲了。两人贴得很近,身子亲密无间地纠缠厮磨在一起,昏暗中,细细的喘息交织在一起,一阵少女独有的芬芳萦绕在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怪异了!
霍景逍感觉自己发起烫来,别扭道:“你……你放开我,我不跑了!”
玉容喘息未定:“你真的不跑了?”
“不跑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你马上起来!别再压着我了!”
“好,你肯听话就好,累死我了,你的蛮劲儿还真大。”
谁知玉容刚一离开他,他马上拔腿就跑。
玉容急得大喊:“殿下!你怎么说话不作数?你可是男子汉啊!”
霍景逍边跑边道:“我说话怎么不作数了?我只是答应你不往别处跑,可没说不往宫里跑!”
玉容一听,松了口气,他肯回宫就好。只是苦了她自己,要一个人回去了。想着,她边追边喊:“殿下,你等等我啊!我可是为了找你才出来的!现在你扔下我,我就不害怕吗?”
霍景逍跑得气喘吁吁,头也不回道:“我才害怕!你就跟妖怪似的,弄的我难受又别扭!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回!”
……
“殿下,淑妃娘娘已经走了,求殿下尽快振作起来吧,好吗?眼下舜华宫被封了,奴婢也要被派到德嫔娘娘的宫里伺候了,以后也不能再时时照顾殿下了。”
“玉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连母妃都会离开我,更别说你了。”
“不!殿下!奴婢不会离开殿下!淑妃娘娘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即便人到了别处,心也是向着殿下的!奴婢会一直守着殿下的!”
这一守,就是七年。
……
“殿下,今日是您十八岁的生辰,奴婢特意给您做了盘点心来。”
依旧是舜华宫北边的偏僻树林里,两人坐在低矮粗壮的树干上,就着漫天星光,度着一位皇子最孤单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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