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语破天机(一)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赠心予你字数:3046更新时间:24/09/14 03:20:27
    绿阑嗤笑一声,鄙夷道:“真是好算盘!但我嘴巴严实,愣是什么也没透露给他,他才罢休了。”

    姚暮染轻柔地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莞尔道:“好妹妹。”

    “只是……”绿阑犹豫,还是问到了最关键处:“太子殿下为何要取走姐姐的香囊呢?他知道那香囊是何人之物吗?”

    这也正是姚暮染心中的疑惑。她轻轻摇头:“此事我就不知了,也不能去问了,当没看见就是了。”

    绿阑慢吞吞道:“我认为,堂堂太子殿下不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物件珍而重之地随身带在身上。若带了,应该是知道那香囊是谁的。”

    的确,绿阑所说的,也是她不安的所在,逃避的所在。若他真的知道那香囊是她的,并且有意留了,那么此事……该往哪个方向想?

    姚暮染轻轻喟叹:“绿阑,别说了,今日之事,今日的谈话,出了这个门全部忘记吧。”

    绿阑道:“姐姐,我明白。”说罢,她搁下茶杯躺了下来,道:“哎,姐姐,多事之秋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日贾大人的死就要公诸于众了,但愿大家都相信他是自尽的,这把火,可别往尚书大人身上烧呐。”

    提起他,姚暮染心中一黯,看了看窗外,夜阑人静。此时,他又在做什么?洞房花烛夜,该是软玉温香抱满怀,良辰美景,乘兴共往吧?

    ……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划过了雨夜。

    “你亲手杀了我们!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啊!”

    夏侯烽一家血淋淋地出现在了乔奉之的眼前,一人一身白色的囚衣,上面却遍染了大片鲜血,如在暗夜里开出的诡异之花。他们一家三口对他怒目而视,赤红的眼珠似乎快要爆出眼眶,深重的怨恨透眼而出。

    “你大逆不道,将来必遭天谴!”

    “你会有报应!天会报你!”

    ……

    “奉之!奉之!”又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响,混沌如雾的思绪稍有清明。

    “奉之!快醒醒!你梦魇了!快醒醒!”这道声音在耳边越喊越急,乔奉之终于低喘一声,大汗淋漓醒了过来,眼前,是霍景柔担忧的脸。

    他猛地坐起,胸膛剧烈起伏,满眼悲痛,苦不堪言。

    霍景柔松了口气,下地给他倒了杯热茶,道:“奉之,你做噩梦了,我看你想动动不了,便喊醒你了,你怎么样了?”

    下一刻,只听“哗啦”一声,茶杯应声碎裂。

    “啊——”霍景柔被他打翻茶杯吓了一跳,忙道:“奉之,你怎么了?”

    乔奉之喘息着揉揉额角,极力压制奔涌的情绪,低沉道:“公主,对不住,今晚我要睡书房。”说罢,他掀开被子下地,那模样不容置疑。

    霍景柔心中一酸,忽地从身后抱住他:“奉之!求你不要!你已经是我的驸马了,大婚当晚若睡了书房,教我颜面何存呐?”

    “奉之,你留下吧,我知道你今晚饮酒过多,又做了噩梦,没有……没有和我圆房的心情。我能理解,只要你留下便好,我们什么也不做,好吗?”

    乔奉之听着她温言软语,重重吐出一口气,道:“那你且先睡,我去清漪楼的浴池泡一会儿,醒醒酒,待会儿回来。”

    霍景柔见他让步,自然要依:“好,那我等你。”

    乔奉之大步离开了房间,外面暗夜无光,唯有片片冰凉兜头洒下,这雨,还真是不停了。

    乔奉之踉跄来到了一个亭子里,背靠红柱,久久看着雨夜。奔涌的一片乱绪冲破压制,顷刻翻腾滚滚。

    也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他亲手斩了夏侯一家,满心愧痛去饮了酒,酒后还走了一趟相国府,后来又去了一趟宥王府。

    就是那个雨夜,普普通通的一个雨夜,却崩塌了他的前半生,颠覆了他的后半生。

    刻骨难忘的一幕,是相国府中,轩窗倒影上,那一对相对而坐的身影。

    是云策与霍景城在对坐饮酒。两人还聊了很多,很多。他也听了很多很多。

    ……

    “殿下,此次栽赃夏侯烽,是您自己的主意,还是陛下的主意?”

    “父皇授意本殿斩草除根,本殿便出了栽赃的主意。”

    “殿下,哎……老臣造了孽啊。”

    “云相,此话怎讲?”

    “殿下有所不知,那失散又重逢的夏侯玦根本不是夏侯夫妇的亲生儿子。”

    “什么?这么说,我们北伐时,云相用假儿子骗了他们?”

    “老臣没有骗他们,况且,用一个假儿子也骗不过去,失散那么多年了,儿子再回身边,他们老两口就会深信不疑吗?就不会滴血验亲吗?所以,根本骗不过去。”

    “那这是怎么回事?”

    “哎,当初,老臣给他们送去了一个假儿子和一封信。那假儿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信上所告知的,才是他们的真儿子。老臣还在信上劝了他们,心里知道自己的骨肉是谁就行了,不必去认。余下的,将错就错吧。因为北越已覆,夏侯烽又是旧族颇有威望的领头人物,就连归降敌国都能一呼百应,实在地位非凡。而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之下,这样的人物是最危险的,又何必认来亲生骨肉,连累他跟着自己前路未卜呢?自然,夏侯烽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老臣说的句句在理,于是认了假儿子,将真儿子藏在了心里。”

    “原来如此。那么,他们夫妇的亲生骨肉又是谁?能让云相这般护下来?”

    “殿下,老臣的爱徒乔奉之,正是夏侯烽夫妇丢失多年的亲生骨肉。”

    “什么?!”

    “殿下,是真的。当年,老臣在北越捡到了丢失的奉之,当时他才三岁。后来北越先帝派兵大肆寻找丢失的皇孙,老臣这才知道,奉之是夏侯烽的长子。哎,二十多年了,连老臣都忘了当年的自己究竟是如何作想,总觉得留下这位皇族后裔是有益无害的事。所以私心使然就留下了这个孩子,带入拂云山生活,并为他取名,乔奉之。因为老臣是在一个小桥上捡到了他,便取了乔字为姓,而奉之二字,是希望他乖顺懂事,对我这个师父的话能听之奉之。”

    “原来如此。那么后来呢?”

    “后来,都已是很多年后了,直到杜琰拥立夏侯博为帝。然而夏侯博生性懦弱,不会治国,杜家又专权,杜后更是无道,民不聊生。老臣便动了伐本之心,命十九岁的奉之下山入宫,蛰伏在杜后身边。”

    “而云相自己,便弃北奔南,投我乾朝。待时机成熟,一举提出北伐,大获大义无私之赞声。父皇龙颜大悦,便命本殿与你一道北伐。那么这时,就能利用夏侯烽丢儿子的事做做文章了。奉之这位皇族后裔也能在北宫派上用场了。”

    “不错。我们南乾大军到了北越后,老臣便给奉之飞鸽传书,要他在适当的时机,以杜后和杜夫人的性命胁迫杜琰弃战归降,这才有了我们南乾不费吹灰之力的北伐之功。整件事就是这样,老臣也压在心里够久了。谁曾想,夏侯烽最终还是走上了老臣最担心的那条路,他太过维护旧族,引起陛下不满,最终被召来了南乾。更让老臣提心吊胆的是,他们夫妇为了能时时见到亲生儿子,竟然搬去了奉之的对院住。结果最后,奉之亲斩了双亲与义弟,造下了这违天悖理之罪孽。这一场孽,是老臣一手造成的啊!”

    “哎,的确是一桩闻所未闻的罕事。本殿也总算明白了,夏侯夫妇来到南乾后偏偏住在了奉之的对院。原来是血浓于水,自有真情。即便不能相认,也要时时相见。从始至终,不知情的,只有奉之一人罢了。”

    “是啊,有时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奉之与暮染偏偏就与他们夫妇俩一见如故,亲近相交。那夏侯夫人冥冥之中还伺候了儿媳坐月。哎,直到他们夫妇入狱,被判死刑,奉之竟然那般耿耿于怀。若让他知道,他亲斩的,还是他的双亲……老臣不敢想,不敢想了……”

    ……

    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夜空,拉回了乔奉之的思绪。眼前的雨声嘈杂凌乱,也夹杂着他哀莫沉痛的泪水。

    造化弄人,他还是在那个雨夜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话,明明白白地了解了所有的真相。

    “轰隆”一声,前半生崩塌了。“哗啦”一声,后半生也沉入了冰渊。

    他捂住脸,靠着红柱缓缓蹲下去,心中一片兵荒马乱。往事纷涌,记忆里那仿若寻常的相处,对门两家亲厚的往来,一幕幕,一幕幕,下棋品茶,两家聚餐,谈论政事,教授厨艺……点点滴滴,哪一点没有透出父爱?哪一滴又没有透出母爱?迟来的、珍贵的,父爱与母爱。

    他的母亲说:“乔大人,宣王爷耳闻乔大人心怀大义,有勇有谋,宣王爷十分钦佩,来到南乾后一直都想找机会与乔大人把酒长谈一番,不知乔大人是否愿意赏脸?”

    他的父亲说:“奉之,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与我亲近,有的为了阿谀奉承陛下,还孤立我,打压我。独独你毫不避忌,与我亲善相交,我心甚慰。可我也断不能连累了你……”

    他的母亲说:“奉之,我可以这么叫你一声吗?奉之,今后好好保护暮染,别让她再受苦受难。你们夫妻两人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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