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对你如何?
类别:
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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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朵字数:3977更新时间:24/09/14 01:16:48
“陛下……”闻声而入的内侍们劝解的话尚未出口,淳嘉却已经若无其事的吩咐:“朕无事,将东西都收拾一下。”
雁引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他的神情,才低声应道:“是。”
能在御前伺候的人手脚自是利索,须臾便料理好了。
淳嘉于是挥退左右,只让雁引留下来伺候笔墨,继续处置政务。
他看起来刚才只是不当心才打翻了御案似的,但雁引伺候多年,心里有数,皇帝此刻心中只怕是无数惊涛骇浪。
……也不知道慈母皇太后跟贵妃娘娘都做了些什么?
除了这两位,其他等闲也不可能将天子气成这样,还不好立刻发作了。
与此同时,袁太后正低声叮嘱蘸柳:“八皇子的事儿,只怕是没救了。既然如此,能摘一个是一个,其他不说,至少兴宁伯这个爵位,得保住。”
自来爵位难得。
像魏氏,那还是东兴大长公主的夫家呢,当年失了爵位,至今没有重新获封的指望。
袁太后不觉得袁家会比魏家更幸运。
“慈母皇太后抚育陛下一场,母子情深。”差不多时候,云风篁嘴角微勾,眯着眼,淡淡说道,“就算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八皇子真的不是陛下的骨血,陛下顶多责罚兴宁伯府,却绝对不会对慈母皇太后做什么的……慈母皇太后自己,想必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如今的精力,应该都放在了关照伯府上头。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前朝后宫暗流汹涌,这天已经是非常不平静了,但快到宫门落锁的时候,前朝却又发生了一件变故:郑具自-杀了!
这位国朝著名的权宦,一度官拜骠骑大将军,为武将之首,执掌禁军,京畿上至天子,下至黎庶奴婢,安危都在其一念之间……因着宫变的缘故,合家除了云安长公主的驸马外统统下狱。纵然如此,但大家其实觉得他最坏的下场,不过是贬官去职,回乡养老。
却不料这才一天一夜罢了,人就没了。
“不可能的,那老匹夫怎么会自-尽?”对于这个消息,朝臣们纷纷议论,殷衢一脸不以为然,同匆匆而来的长辈说道,“他心里门清,摄政王去后,陛下没了牵掣,早晚会将禁军换上自己的心腹。而且陛下将云安长公主殿下下降郑凤棽,算是给郑氏一份保障。老匹夫岂能不识趣,顺势而退?这般时候,别说他根本没理由自-尽,就算有,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自寻死路,这不是给天子难看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没让臣死,臣子却一死了之……这是几个意思?
影射皇帝容不下老臣呢还是用这种方法抗-议淳嘉换下了他?
郑具又不是头天入仕的愣头青,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就算他自己看开了无所谓,他膝下的义子义女跟孙辈呢?不要过了?
所以殷衢也好,诸臣也罢,没有一个认为郑具会自-尽,都觉得一准是被谋害的。
问题是,谁能将手伸进诏狱里去,还害死了郑具这个级别的重臣?
就算被下狱了,重臣就是重臣,身份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比的好吧。
“……难不成陛下不放心,觉得郑具还是死了好?”有人悄悄提出这么个看法,“不然谁能在诏狱里下手?那地方一向是皇城司管着的。没有陛下准许,皇城司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番窃窃私语,到底没能寻出一个靠谱的答案来。
次日朝会上,看着皇帝冷漠的神色,诸臣都觉得有点儿心疼了。
毕竟,这也忒闹心了!
这才几天啊,又是宫变又是后宫开撕又是皇嗣又是重臣的……
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这也是淳嘉身子骨儿好,换个孱弱点的天子,恐怕都要称病了。
皇帝没理会他们形形色-色的目光,只语气平淡的问了顾老太爷,叛军的来历可查出蛛丝马迹了?
顾老太爷极忐忑的上前禀告道:“陛下,臣有些眉目了,但还不能确定。乃是……”
“既然如此,那你等会儿散了之后留一下,私下同朕讲。”话没说完被皇帝打断,又问了其他几件政务,然后也不给群臣开口的机会,直接宣布了散朝。
之后,顾老太爷、欧阳燕然、翼国公、殷衢等重臣被带去后头御书房说话,年轻的邓澄斋因着深得皇帝信任,却也在其中。
“陛下,臣追查下来,那伙人,疑似……与纪氏余孽有关!”顾老太爷进门后行礼毕,见皇帝跟俩重臣都投来询问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才低声禀告,“只是目前凭据还不多,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使的障眼法。”
虽然纪氏余孽有足够的理由谋逆、冲击宫门,但未必不是被有心人利用来做挡箭牌的。
他这个考虑很周到,淳嘉没说什么,只向邓澄斋说道:“之前的事情说一下。”
邓澄斋拱了拱手,三言两语说了纪明玕诈死之事,当然也提了此人之前被堵在焉陵府,几乎要落入皇城司之手,结果宫变发生后举国震惊,那边的皇城司也受到一定影响,仓皇之下出了岔子,叫他再次诈死而去。
“陛下,这事儿有些蹊跷。”云风篁觉得疑虑重重的地方,顾老太爷也觉得说不通,“纪明玕既然能够惊动大内,又怎会破不开皇城司的围堵?宫变是何等大事!这是嫌国朝对纪氏余孽的追剿还不够用心么?”
要知道,因为淳嘉给足了纪氏哀荣,皇城司对纪氏余孽的追捕,自然也不好大张旗鼓。
这种私下的追杀,就算对于朝廷上下,乃是公开的秘密,但架不住黎庶茫然无知,力度跟发下海捕文书到处搜寻是两回事。
纪明玕之前就被堵住了,用了这么个法子,他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还是,别有所图?
淳嘉看向欧阳燕然。
“这两日国中尚未传出什么变故。”欧阳燕然思索片刻,微微摇头,“臣已提醒诸同僚留意相关之事。”
一队能够骗过沿途官吏以及帝京禁卫的叛军,千里迢迢过来攻打宫城,显然不可能是为了送死的。
他们既然这么做了……
肯定有着值得让这些人送死、暴露国朝诸多问题的理由。
翼国公见淳嘉面色不佳,以为他是担心此事,连忙安慰道:“陛下英明神武又正年富力强,纵然有一二跳梁小丑,也是蚍蜉撼树,不足为惧!”
皇帝语气平淡:“国公以为,朕可亏欠纪氏?”
“陛下怎会亏欠纪氏?”翼国公一皱眉,立刻否认。
欧阳燕然更是慨然说道:“陛下乃公襄氏血脉,先帝无子,为大宗计,过继嗣子乃是应有之义!陛下出继先帝,为公襄氏主支延续血脉,此事往小论,乃是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往大论,乃是承继河山、为社稷计。陛下的帝位,得自先帝,得自公襄氏,得自太祖皇帝陛下,却与纪氏,有什么关系?!纪氏深受神宗先帝厚爱,却不思精忠报国,反而擅权三朝,更致孝宗先帝郁郁而终,简直丧心病狂!”
“陛下宽宏大量,追赠诸哀荣,足见圣恩浩荡、圣心恢弘!”
“如今纪明玕不念陛下以德报怨,反而三番几次欲对朝廷不利,根本就是忘恩负义、不当人子!”
殷衢与翼国公都对其侧目,暗骂这老匹夫不是个东西。
好话都被你说尽了,让我们说什么?
“陛下,纪氏与陛下君臣有别,众所周知,陛下素来厚待纪氏,纵然纪氏有着种种不法之举,陛下也念在太皇太后的面上多有优容。”殷衢毕竟年轻些,反应更快一步,迅速接口,“故而论起来,不是陛下亏欠纪氏,而是纪氏亏欠陛下!”
翼国公最是老实,也最不擅逢迎,闻言噎了噎,瓮声瓮气道:“……臣附议!”
顾老太爷因为身份跟帝宠的缘故,等他说完了才敢开口:“皇家对纪氏恩重如山,纪氏屡次辜负厚恩,委实叫人不齿!陛下仁厚宽宏,实为社稷之福!”
年纪最轻官位也最低的邓澄斋干咳一声:“陛下,诸位大人之言甚是有理。纪氏亏欠陛下的,千载难还!”
“……”天子环视了一圈,淡淡说道,“当真如此么?”
“千真万确,请陛下莫要将纪氏之过,揽至己身!追根溯源,一切都是纪氏之罪,与陛下何干?”
淳嘉微微颔首,却没再说这事儿,而是转开话题,同他们聊起来其他政务。
半晌后他挥手遣退诸臣,然后没两个时辰,就有自称良家百姓的到大理寺前击鼓鸣冤,道是要告已故的敏阳侯,强抢民女、霸占祖田、谋财害命、作奸犯科、鱼肉乡里……林林总总至少三五十起恶事,件件来龙去脉清晰,且有着诸多人证物证!
大理寺卿不敢怠慢,忙不迭的打发人入宫禀告。
“纪氏乃朕嫡亲外家,如今业已覆灭,朕委实不忍惊扰泉下。”天子闻讯,沉吟片刻,缓声说道,“但……百姓何辜?罢了,让大理寺卿如实处置就好。”
大理寺卿听了这话,到底担心自己领会错了圣意,又赶紧连夜拜访了诸多上司故旧,最终得到一番指点,次日就公开升堂审讯,当着看热闹的百姓的面,将几十件案子统统敲定,结论就是敏阳侯狼子野心,私下作恶多端,只是其生前身份尊贵,去后因着天子被其蒙蔽还给了极大的哀荣,苦主不敢多言。
这次的苦主却是因为梦见被敏阳侯残害的家人在天之灵兀自耿耿于怀,不忍继续忍耐,这才壮着胆子前来告发。
朝野上下,除却重臣外,对于纪氏与天子之间的真正关系,其实都不是很明了。
淳嘉一口一个自己跟纪氏情分深厚,又是追封又是追谥的,于是大部分人也都相信了,纪氏的覆灭是摄政王干的,天子仁善又厚道,根本不赞成此事。
但也因为天子是仁善且厚道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责罚跟纪氏有着宿怨的摄政王。
这会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这苦主带头,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苦主冒出来,挨个的给纪氏那些已故的显贵们泼脏水。
如此天下人也就自然而然接受了原来纪氏都不是好东西的“事实”。
至于天子,天子仁善嘛,他们理解。
“陛下约莫是想逼出纪氏余孽了。”后宫,云风篁听到此事后,微微叹息,“打一开始就这般狂风急雨,恐怕接下来还有更加酷烈的手段。”
比如说,之前淳嘉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过河拆桥,给纪氏的后事,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等这场苦主揭发权贵的戏码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也该下旨收回各种哀荣,到时候,陵墓规制要改不?下葬时的陪葬规格要改不?甚至棺木品级、寿衣……说穿了就是名正言顺的挖坟。
那些至今还对纪氏忠心耿耿的人,对纪氏的感情可想而知,他们受得住这样的刺-激?
淳嘉这是打算斩尽杀绝了啊!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云风篁心念转了转,道:“可知道陛下今儿个还做了说了些什么?”
左右正要回答,外间忽然传来淳嘉平淡的语声:“阿篁这样心心念念,何不自己来问朕?”
云风篁一怔,就见殿门被推开,两个原本守在外头的宫女双双跪在地上,神色仓皇,欲言又止。
淳嘉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大步踏入,快走至殿上,方才转过身,一振广袖,寒声道:“都下去!”
近侍们下意识看向云风篁,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躬身一礼,面色各异的退下。
“陛下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云风篁定了定神,微笑着上前行礼,柔声道,“妾身想着您今日必定政务繁忙,故此……”
“阿篁。”淳嘉在上首落了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眸色沉沉,难辨喜怒,打断道,“阿篁,你扪心自问,朕这两年,对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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