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法不责众

    李自成那激昂铿锵而又悲愤填膺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如同寺院的晨钟暮鼓冲击着殿中文武大臣的心灵，令众臣不由纷纷垂下头颅，尽露愧惧之色。

    “水能载舟，亦能复舟。自古得民心者能天下啊！我大顺王朝若想一统天下，诸位爱卿若想封候拜相，荫庇子孙，永享富贵，此刻更应爱民如子，得取天下人心。怎可道行逆施，为祸苍生，自毁大业？”

    李自成的这一番极富煸情话语尤如醍醐灌顶，从头到脚将殿中文武大臣浇了个透心凉。

    其实天下苍生过得好不好，这帮大老粗是不会在意的，他们在意的是李自成所说的封候拜相，荫庇子孙，永享富贵！这些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但如果他们想要得到这些，就必须保住大顺这棵大树不倒，他们才能在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般文武大臣大多都是农民出身的大老粗，当初跟着造反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哪里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和信念追求。一旦攻入京师这种繁华之地，到处的肥羊任其割宰，哪里还克制得住心中的欲望，自然是肆无忌惮的搜刮抢夺，供其尽享富贵。

    纵观历史上农民起义，开始时为了生存而拚杀，一路基本都是势如破竹，迅速成长壮大。可一旦有了一点成果，便都沉迷荣华富贵的享受之中，再也没有当初的进取之心。

    甚至内部为了争权夺利而分崩离析，相互算计互相残杀，而统治阶级正是利用这个喘息的机会，乘虚反扑平定造反义军。

    李自成虽然在军事和政治上强过其他义军首领，可是他还没达到高瞻远瞩的卓越政治眼光，因此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虽然他进入北京城之后发布了不许扰民公告，可他又同样暗示手下那帮文武大臣去适当敲诈一些京师的土豪大绅，充作军饷犒劳三军将士。

    毕竟，打仗是要花钱的，大家跟着你拚了老命好不容易攻下京师，你总得表示表示吧？总不能让大家守着一座金山却还吃糠咽菜吧？

    可总不能去搜刮老百姓，所以自然要敲榨点土豪财产。

    坦白的说，这并不算过份。自古以来，有哪支军队攻下城池之后不捞点油水？不烧杀抢掠已经算是不错了。更有甚者直接屠城。

    可问题是，刚开始那般大老粗还算听话，不折不扣的去执行李自成的敲诈土豪适当的金银以充军饷，但后来这帮大老粗一看，哟!这油水好榨啊！那还讲什么客气，再榨狠点呗！

    于是，以刘宗敏为首的将领百官开始加大敲榨力度，最后直接演变成严刑拷打，逼迫交出所藏所有金银，把京师的明朝旧臣土豪大绅全都打入大牢，榨得滴血不剩！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官的带头这么干了，手底下的那帮士兵自然就跟着效仿。当官的敲榨土豪大绅，士兵们强抢平民百姓，搞得北京城乌烟瘴气，百姓叫苦连天！

    坐在皇宫的李自成此刻还沉浸在重新登基的美梦中，哪里还会去管外面的事情，纵然知道一二，也是看在他们都是开国功臣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不是牛仁前来分析利害，点醒李自成，历史自然会朝着后来的趋势发展下去，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战败逃出北京，最后落了个战死九宫山的结局。

    此刻，这帮文武大臣听了李自成的这一番醍醐灌顶的话，这才意识到他们所犯下的错误有多么严重！他们是在自毁根基，要砍倒大顺这棵大树啊！

    大顺这棵大树倒了，他们还拿什么来荫庇子孙，永享富贵？

    看到殿下文武大臣的愧惧之色，李自成心知火候已到。

    “念在诸位都是大顺的有功之臣，以前的事朕就一笔勾消不再追究了。不过，如若还有谁胆敢继续纵容部下烧杀抢夺，朕定斩不赦！”

    “谢陛下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文武大臣闻言，俱皆起身伏地拜倒！三呼万岁！

    李自成面带笑容，微抬左手：“都起来吧！咱们君臣再痛饮三百杯！”

    “谢陛下！”

    众文武大臣这才抹了把冷汗，纷纷起身回到座位。

    虽然这酒喝得没来时尽兴，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保住小命，有惊无险了。

    李自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正所谓法不责众，他只需起到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作用就可以了。

    他相信，经过今晚之事之后，那帮文武大臣绝对不敢再在京师胡作非为了，毕竟，刘宗敏和他的那些部将十几个人头摆在这里。

    酒宴撤换重新开席，声乐响起，十余名美艳宫女翩翩起舞助兴，觥筹交错中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热闹尽兴。

    直喝至快子时时分，众臣方才俯首告退，各回府中。

    李自成回到养心殿内，牛仁正一人独自饮酒，案桌上只有四个小菜，两名宫女一名太监伺立一旁。

    “参见陛下！”宫女和太监忙下跪叩拜。

    “陛下，要不要再和本真人痛饮几杯？”

    牛仁却未起身，只是端杯对李自成一举笑道。

    李自成在案前坐下，提壶为牛仁倒满酒杯，随后又为自已斟上一杯酒，然后举杯朝牛仁一敬。

    “来，朕先敬真人一杯。”

    牛仁举杯一碰：“陛下请随意。”

    两人互敬一杯之后，牛仁放下杯筷，呵呵一笑：“今晚的鸿门宴摆得很成功啊！陛下真是御臣有道，实在是令本真人佩服！”

    在刚才太和殿大宴群臣时，牛仁一直站在大殿屏风之后静听，直到李自成赦免群臣，重摆酒宴之后方才退出。

    李自成拱手道：“真人谬赞！若非真人暗中指点，朕今晚的鸿门宴断不会有如此成效。”

    对于牛仁这个冒牌真人，李自成此时已是万分尊崇！

    如果不是牛仁为他定下的鸿门宴之计，刘宗敏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收拾，文武大臣也不会被李自成的恩威并施所驾驭。

    更重要的是，李自成今晚的表演取得如此成功，也离不开牛仁事先对他指出的重点，那就是群臣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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