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山阿 第三十四章 平地惊雷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盐田田字数:3077更新时间:24/09/13 17:48:03
入宫面见晟王的昭国新派行人还未从宫中出来,楚岺均和云容匆忙赶回传舍。刚到门口,便看见与行人同行的副使立于门外,焦急地踱着步,正是楚岺均在邵都时颇为相熟的一位下属陈丰。
陈丰一见他们来,赶紧上前行礼,楚岺均马上拣着着紧的问了一遍,终于大概弄清了事情原委。
去岁腊月初,楚岺均率领昭国使团出发前往晟国不久,昭王派回给景王送信的密使也出发了。
密使前去雍都传达昭王的合盟意愿,告知昭王已派人前往晟国断交,并协商城池交割与景昭两国联军伐晏的相关事宜。
正月初,昭王密使返回邵都禀报昭王,景王对于昭国表示出的合盟诚意十分满意,不日就将派太子钺前往昭国,执礼两国边界的城池移交。
没想到,没过几日,景国又传来了新消息——景国西南之地南郑遭受巴蜀戎狄之患,眼下景国国中缺武将,太子钺需先率兵去处理南郑之患,这便分身乏术,暂无法来邵都主持典礼了。
可是,听昭国细人回报,太子钺虽的确是去处理巴蜀之患了,但明明已经在那里僵持了好几个月,哪里是刚刚才得知,要着紧去办的事。
按道理说,执城池交割之礼不过是个仪式,就算是景国太子无暇抽身,景王总能派个其他的公子或大臣来。可是,自那以后,景王那边却再也没有新的动向传来,这么大一桩谋划,居然就这么搁置了。
景国那头没了下文,昭王却坐不住了。
又过了几日,一次朝议,昭王端坐于高台之上,询问众位卿大夫:景国这番姿态,到底是什么意思?
朝议之上,众说纷纭,却是谁也没说出个道理来。令尹子禾依然如往常的清高寡言模样,不发话倒是不奇怪,但奇的是,一向积极发言的上官大夫晋尚,这次也保持了沉默。
“晋大人他……现在依然深得主君倚重吗?难道郇县贪腐案过了这么久,仍未结案?”听到晋尚之名,楚岺均面色有些阴沉。
“对了,说起晋大人来,正月初时郇县贪腐案结案,令尹大人已禀报了主君。此案调查结果,乃是郇县县尹、陶乡乡师与阳仁里的里公一应地方官员欺下瞒上,与晋尚大人门客郭绅、楚大人之亲沈齐勾结,挖着了大人推行改革的漏洞,欺压民众,私吞田租,中饱私囊。现下始作俑者均已伏法,而大人与云容、乐朗言二位先生不惜舍生取义,查案首访有功,昭王赏赐丰厚,大人三位的名声已经在邵都内外传开了。”
陈丰接着说,“至于晋大人呢,案情结清,已证明勾结之事全是郭绅借势所为,他管辖门客不力,被主君训斥后,已重新肃清了门下人士,但之后不久又进献了一位善舞的美人,那真的是小腰秀颈、姱容修态,昭王一见大悦,封赏甚厚,对晋大人也重新宠爱起来了。”
原来如此。
陈丰继续往下讲:“那一日朝议之后,昭王单独留下了令尹大人与晋大人密议。但乐朗言先生听说了朝议之事,快马加鞭赶到王宫,要求面见主君,主君也应允了。”说到这里,陈丰有些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面露迟疑之色。
楚岺均会意,忙把他请入了内室,除他二人与云容之外,悉数屏退了其余人等。
“下官位卑言轻,想在朝议中为大人说话,却不得机会,更别说在主君面前直言进谏。下面这些话是乐先生托下官务必带给大人的,而乐先生自己,已经出发去景国了。”
“乐朗言回景国了?”楚岺均和云容护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敢想象的那个可能。
楚岺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乐兄他,终究还是抛下了昭国,回景国去享受高官厚禄了么?
虽然这正是自己之前劝他的内容,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说完全不介意,也是不可能的。
“大人别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朝议后的秘密集议里,晋尚对昭王进言说,景国此次合盟谋划甚大,不能容得一点闪失。站在景王的角度来说,恐怕并不会单单凭昭王所派密使一人之言,就确信昭国的合盟诚意,必然会多方打探实情。
以景国的细人传报之力,昭王派到晟国来断交之事,恐怕能飞速传到景王耳边。楚岺均自腊月初便出发,却用了一月之久才磨磨蹭蹭地到了奉都,到奉都之后也并未立刻面见晟王,反而继续拖延。
晋尚说,自己甚至听说,楚岺均面见晟王说明断交之事时,对主君的决定表现得颇为不满,话里话外都显露出对主君不够赏识他的怨愤之意,还对晟王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当晟王招揽楚岺均时,他也不置可否,恐怕是见到奉都富庶,晟王大力招揽人才,不由得动心了呢。
“一派胡言!”楚岺均猛一拍身前案几,勃然大怒,“晋尚真小人也!郇县贪腐案一事,我心知肚明是他的手笔,没有明确证据,尚未出言指责,他竟敢空口白牙地污蔑我对主君有二心,简直卑鄙无耻!
“没错,我是对主君同意与景国合盟的决定有异议,但治国理政,谏言与施行全然是两码事。既然主君已下定决心合盟,又委任我为主使,来晟国行断交之事,身在其位,我便必然不辱使命,绝不会做那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腌臜勾当。”
楚岺均是真的动气了,“我楚家世代忠良,一向谨遵圣人教诲,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从未出过叛臣。我楚岺均又岂是见钱眼开的小人,怎可能为了一点富贵财帛,就叛国投敌!”
云容和陈丰赶紧劝慰,楚岺均好容易冷静下来,便听陈丰接着说。
晋尚还说,景国凭着自己天下翘楚的细人网络,恐怕对楚岺均的这些小动作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们可不会觉得这是楚岺均与昭王置气,只会觉得,这便是昭王的意思,表面上和景国结交,其实却想脚踏两只船,既得了景国的便宜,还扒着晟国不放。
所以,若要让景国放心,就非得明明白白地与晟国一刀两断不可,万不能再让楚岺均玩这阴阳两面的伎俩了。国之交往,若失信于他国,再想重拾信誉可就难了。
当时昭王大殿之中,仅有令尹、上官大夫和乐朗言三人。
乐朗言见他如此诋毁楚岺均,自然是义愤填膺,当即就对昭王说,楚岺均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并具言楚岺均往日推行改革,为国呕心沥血,对主君一片赤诚,让主君千万别被别有用心之人挑拨离间,却疏远了真正的忠臣。
乐朗言说,眼下景王态度模棱两可,似乎有反悔之意,但事已至此,昭国万不可放任自流。他慷慨请命,愿意亲为昭王密使,去雍都面见景王。他将竭尽全力,说服景王尽快派人完成城池交付,以开展合盟的下一步行动。
当时,昭王看起来并没有完全相信晋尚的话,对两人所说的内容都是不置可否,表示要回去再考虑考虑。
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宫中突然传来旨意,贬左徒楚岺均为三闾大夫,并撤去使团主使一职;立刻另派行人去晟国,叱责楚岺均即刻回国,并面见晟王辱骂他,阵势做得越大越好。同时,派乐朗言为昭王密使,前去雍都面见景王,务必要达成合盟之事。
王命紧急,两边使者两日后就要出发。离邵前夕,乐朗言找到了陈丰,让他到了晟国后赶紧把这些情况告诉楚岺均,但其实陈丰本人也十分不解,“乐先生,前后仅隔一夜,主君态度却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乐朗言摇摇头,但压低声音说,这变化来得蹊跷,恐怕,是有人给昭王吹了枕边风。
陈丰对楚岺均道:“乐先生让我转告大人,此去景国,他自会小心。他说,主君此举,大概也有两边都要震慑的意思,就算晋尚对他有杀意,既有使命在身,量他也不敢真做什么出格的事,大人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和云先生就好。”
正说到这里,传舍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三人原本就有些担忧,便赶紧出门去看。刚到门口,陈丰已经惊呼出声:“行人大人!”
只见一群晟国王宫侍卫围着一人涌过来,那人穿着昭国形制的华丽棕红冕服,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前进,还不忘嘴上不依不饶地骂着晟王。
这么个货色,竟然是昭王新派的行人?楚岺均觉得自己入仕以来的信仰都在摇摇欲坠。
片刻功夫,那群人已经到了传舍门口,就把昭国行人往门前一掼,叫他摔了个狗啃泥。晟王的侍卫长之前见到楚岺均时都算彬彬有礼,此时见他,却连礼也不行了,一脸轻蔑地开口:“楚大人,我们主君说了,贵国主君言而无信,粗鄙不堪,恐怕贵国也是这么个德性。如此国家,我们晟国没有兴趣结交。”
他状似无意地把佩剑抽出半截,露出雪亮的剑刃:“大人带领的昭国使团,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晟国不欢迎的人。主君宽仁,给你们三日的时间修整,三日之内,必须离开。若是三日后还被我们发现你们留在晟国境内,可就不要怪我晟国待客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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