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88 把握

    三大变化和土改需要大量工作去做，而且万事开头难，等于达贡现在要开四个头，还要兼顾“日常”事务，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这时冬国的管理架构就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简言之就是：达贡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尽管全世界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达贡那句“冬国是冬国人民的冬国，不是达贡一个人的冬国”,  但这无所谓，他从一开始就以谦卑的态度将权力和工作责任放出去，尤其是政府的民生管理部分。这种放权能够培养和甄别人才，政府中已经有了一批愿意、能够且精通主动做事的人。

    这些人都是达贡在政府中的左膀右臂。

    先锋军的情况更纯粹，那早已经达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达贡带领先锋军取得的一场场胜利已经逐渐成为先锋军的核心魂魄，现在达贡要做的反而是降低自己在细节事务中的存在感，多让基层和中层指战员成长起来。而且先锋军是冬国最后的保障和安全底线,  目前的三大改变和土改工作中,  暂时没必要让先锋军插手。

    达贡将主意打到人民神殿牧师的头上。在三十人会议之后,  他在人民神殿系统中进行了一次总动员，从“信仰-力量”的角度再次阐述土地革命的重要性。

    “人们会在危难时寻求神殿的帮助，就像吃不饱的坚古族孩子会去奥力神殿要一些粥饭——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但我希望大家思考一个问题：是粥饭帮助了孩子，还是神殿帮助了孩子？”

    奥力神殿的牧师并不进行耕种，他们的劳动项目很少，只有制作法器、符文和治疗药剂以及提供一些施法服务。用来施舍的食物也并非神殿用自己劳动所得购买，而是接受了捐赠，神殿牧师自己也要食用，再用其中一部分进行施舍。

    “如今咱们人民神殿很不一样，大家更多地参与劳动。除了应急救急，咱们开办的学校和各种培训班，主要也是靠神殿的集体劳动所得来维持，政府拨款的占比已经不到三成，这是个巨大的进步。”达贡说道：“我之所以要重提奥力神殿的事情，是想让你们扩展思路,  从粮食和神殿的关系扩展到神术和牧师的关系。我们每个人都要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也是人民神殿牧师在思想上必须解决的根本问题：我们的力量来源在哪儿？”

    达贡看着众人，说道：“很多人已经早有答案,  信仰是来源、灵域是途径、神术是结果。部分人可以再进一步，看清楚一个事实：信仰来自普通人，而在咱们冬国，来自人民。”

    “如果你用人民生产出来的东西救济人民，那人民为什么需要你救？考虑到你还要在其中吃掉一部分。”达贡说道：“通过简单的算术就能知道，这是个不可持续的循环，其后果就是必须有一些人因为贫穷而死，依靠他们生产出来的但没能用于拯救他们的那部分物质，来维护神殿这个体系的所谓‘正常’运转。我们人民神殿不能再继续这个模式。”

    “神殿培养了依赖感，同时在物质生产和信仰力量运转中还是一个消耗者的角色。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想一想自从神殿发展起来之后，咱们的世界是否有很大进步？”达贡说道：“其实神殿完全可以改变这个模式，方法也很简单：参与生产、提高生产力、将神殿活动与生产活动联系起来。”

    “人首先要进行生产、得到食物，才能活下去，其他的都可以抛弃。神殿只有和生产活动建立连接，才能永远不会被抛弃。”达贡最终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人民神殿必须深入参与到这一次土地革命中，成为这一制度的坚定拥护者和保护者；人民神殿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放下身段，到田间地头去,  心中牢记一个朴素的道理：咱们通过帮助生产而多产出的部分,  才是咱们的力量来源。”

    “没有盈余，怎么发展？”达贡握紧拳头，在面前晃了晃，说道：“什么时候咱们人民神殿也成为合格的生产者，咱们就能屹立不倒了！”

    达贡发动人民神殿深度参与劳动生产等传统政府负责的事务，这在世界上也是首次。自从有了神殿，它的状态就没变过：被领主养着。作为地主和军阀二合一的领主，从不让神殿掌握土地，更不会让他们掌握生产能力，以便让“物质”与“精神”形成互相制约的平衡。

    但是达贡对人民神殿的定位不一样。在冬国，人民神殿除了是精神的港湾以及神术的提供者之外，还是教育者和宣传者。达贡最看重的不是神术施法能力，而是所有牧师都会读书识字，都能阅读典籍，他们都是知识的传播者。

    正如达贡一直相信的那样：教育、动员并组织起来的人民群众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其中第一步就是教育，这也是一切的开始。

    把土地分下去，如果不说明为什么能分配、要分配和分配是为了干什么，那边等于无用功。同是耕种土地，为什么现在得到的土地与领主让你耕种的土地不一样？

    有人说幸福和苦痛只有通过对比才能真正体会，达贡认为它是有道理的。北地的现状是封闭、缺乏基础教育、文盲数量非常多，换言之，他们听不懂大道理。如果对他们说解放生产力、改变生产关系，这就等于说废话。不仅没有效果，还会让人觉得你傻。

    在本地人的思想中，冬国政府和达贡就和领主没有区别，如果只让政府进行土地分配革命，大家还会有“这是领主土地”的感觉。达贡料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于是让人民神殿参与其中。

    “神给你的土地，好好种。”“哪个神？”“这个神叫做人民。”

    听起来这是个自我实现的简单循环，但它跳出了“领主所有制”，或者说它摆脱了“血统继承制度”，通过人民神殿作为过渡，变向将权力交给人民。

    但是也不能直接把权力交给人民，那等于无政府，带来的一定是不同程度的全面混乱。只有明白自己手中掌握的是什么，才有可能正确使用手中掌握的东西。在开始阶段，只有让人民神殿的牧师对人民进行启蒙，让他们明白这是“新的”、“不同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让他们重视得到的东西，接下来的工作才好开展。

    既然是从人民神殿这里得到的，就要听人民神殿的话，包括参加扫盲学习班和技能培训班。人民神殿与政府部门联合组织基层的生产合作社，共享那些重要的生产工具。

    用法术翻地？可以安排，比用牛马都快。坚古族人能用法术在岩石山脉中直接开凿隧道，翻整土地很难吗？

    遇到病虫害？可以解决，驱离害虫的神术并不困难，多个角度联合施法，还能逼害虫聚集起来，然后直接消灭。遇到蛇虫鼠害？不怕，请巨龙过来，一个龙威下去，这些动物要么被吓跑，要么就原地吓死了。

    土地的肥力有些不足？这也不难解决。短时间可以用德鲁伊神术支撑一下，炼金术师们可以用这段时间检查土壤情况，根据需要配置炼金肥料，施放到田地中进行持续改善，一定能解决问题。

    只要合理地使用法术，不管是农田、牧场、渔场还是猎场，人民神殿有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此一定可以成为生产者们信赖和依靠的目标。但是达贡要求人民神殿不能停留在这种依赖上，要逐步地让生产者们在生产技术之上再学习法术能力，直到成为新的人民神殿施法者。老带新，让新鲜种子成长起来，这才是人民神殿的正向循环。

    土地改革、扫盲以及持续地解放生产力，这才是冬国不断发展的真正内生动力。达贡将这一思想包装在神殿系统、信仰能量转移以及牧师个人成就之中，从而让它更容易被接受，且能更快得到推广。

    “换汤不换药”，瑞德的评价一针见血，达贡也没表示反对。

    “给教徒应急的粮食，肯定不如让他们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不需要神殿的这点东西。”达贡在人民神殿的统一思想即动员会上强调道：“但是我们必须说清楚并让大家知道那富足的生活是怎么来的！那不是梦里蹦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天上不是掉穹顶就是掉陨石，没什么好东西。一切的开始就是人民神殿，就是这一次土地改革以及之后为了提升生产能力而做出的努力，是我们的努力！”

    这下神殿的牧师们完全懂了，再也没有疑问。这其实和过去各个信仰神殿的做法类似，将某些概念与神殿绑定。比如奥力神殿的一项工作就是让坚古族人知道奥力大神的保佑是他们能够平安生活的保证；寇派斯神殿也一直在让战士们相信战场胜利的来源是那个神灵。

    人民神殿将“发展生产力、提高生活水平”这一概念与自己绑定。除了一心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之外，谁会不企盼更好的生活？这简直是无敌世界的概念，怪不得可以将其他神灵的力量也都收入人民神殿之中。奥力给坚古族人的那些保护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战场的胜利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安朵斯的繁育更是如此……

    过去达贡一直说“人民神殿为了人民”，这句话没错，但是神殿的牧师们仍有疑问：那我们怎么办呢？现在一切都通顺了，牧师们明确了神殿“占有”的概念，他们可以用上过往神殿生活积累的经验，更好地开展工作。

    知道什么概念是属于自己的，就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努力，这是决定性的要素。在达贡讲述完这个概念后，会场自发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少坚古族人用拳头敲打额头，显得异常兴奋。

    他们并不是瞎兴奋，而是知道该如何继续提高自己的法术能力了！人民神殿的联合法器施法的确方便了牧师们日常工作，利用集体的帮助能让牧师越级完成咒语，但对每个个体来说，提升神术水平依旧是个困难的事情。

    研读达贡的理论，学习全法力模型的确可以提升施法水平，但“老牧师”们更熟悉“概念理解-对应工作”的套路。举个实际的例子就很容易理解：战斗牧师高举圣徽并呼唤寇派斯的圣名，“为了战斗的胜利，请赐予我们力量吧！”这就是概念施法的形式。

    概念施法就像个标签，便于理解、便于凝聚信仰力量。在这次会议之前，人民神殿的牧师都不知道该喊什么。为了冬国？为了达贡？这都不恰当。“为了人民”，这倒是绝对没问题，效果也有，但总感觉不如之前概念施法时那么顺畅。

    “为了更好的明天，凝聚力量吧！”

    类似的概念施法口号将会出现，并在经过一次次实际使用中，切实提高牧师们的施法能力。从此，人民神殿的施法者有了两条并行不悖的晋升通道：全法力模型以及概念施法，这决定了施法能力的上限。考虑到全法力模型的实际能力，尤其是释放所有神灵法术的效果，他们至少不会和艾丝·艾恩的至高牧师相当。而法器联合施法、远距法术支援，又大大提高了牧师成长过程中的安全性。他们不会像艾丝·艾恩牧师那样，在成为至高牧师之前缺乏战斗力和自保能力，强弱差距悬殊。

    一个人，不管多么为其他人优先考虑，也都会考虑自己。就算牺牲，也要有牺牲的原因和目的，绝不可能是盲目的。人民神殿的牧师也有提升自我的需求和考虑，他们也需要自我实现，现在达贡给了他们明确的方式和路径，于是工作的积极性就得以发挥。

    随着人民神殿的全面介入，土地分配革命也拉开序幕。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胆尝试，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但至少在冬国，在这个所有土地都属于“酋长”的地方，不会出现大问题和大阻碍。达贡都愿意分了，难道还不愿意要？要是真有不要的，反正有的是别人要，到时候自己别后悔就行。

    达贡定下的工作方法就是：尽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解决问题，将问题解决在基层。与此同时，要汇总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法，接受人民神殿和政府内部的讨论、检验，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是否做得对、做得好，能不能更好，从而推广经验、吸取教训。而所有这些问题、解决问题以及讨论的内容，也都会记录下来，在三十人会议、三人会议中进行研究。如果有方向性上的错误，也能及时发现并改正。

    如此一来，达贡既能把握住船舵，也将船桨的工作交了出去。冬国这艘航船将会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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