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莫失莫忘（二十九）

    在“百子福”，子涵认识了几名孕妇，其中有一些死了，还有一些活了下来，经过几番波折，现在是五月花的骨干成员。

    她不会忘记那个死去的年轻女孩，她的生命终结在二十二岁。

    那个女孩出来做这个，是为了给赌鬼父亲还赌债。

    一开始是她妈妈想做，但经过各项检查，工作人员说她妈妈身体功能不达标，孕育健康宝宝的概率很低。

    于是她作为全家的希望，代替母亲出去挣钱。

    第一胎，还算幸运，她没有受太大的罪，就怀上了，就是后续恢复的有点慢，因为“百子福”的服务并不包括伺候月子，通常都是取走了婴儿之后，让产妇自行回家将养。

    没想到，父亲一点也不珍惜女儿用生命和尊严赚来的钱，把钱拿去还了赌债之后，又把其余的部分，以光速输光，再次欠下巨债。

    无奈之下，女孩重操旧业。

    但这一次，她没那么幸运了。

    子涵入住孕妇宿舍的那天，怀孕五个月的女孩死了。

    起因是她突然流血不止，机构的妇产医生过来看了看，就张罗着要提前取出胎儿，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但这对于一个五个月的孕妇来说，有着致命的危险。

    “百子福”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希望能够抢救婴儿，尽量让他/她活下来，这样就能跟客户交差了。

    手术的结果是，婴儿没能救活，而怀孕的女孩也死在了手术台上。

    这件事，给第一天入住宿舍的子涵，造成了终生的阴影。

    在宿舍里，她们这些怀孕初期的孕妇，被要求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以降低流产的概率。

    孕妇所有的行为，都围绕着“努力生下健康足月的孩子”而打造。

    至于她本人舒不舒服，愿不愿意，不重要。

    子涵的隔壁床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名叫丁翠，因为年龄比大多数孕妇都大，她们都叫她翠姐。

    翠姐有三名自己的孩子，还有一个整天不工作的老公。

    原本他们一家住在闭塞的乡下，有一天，翠姐的老公听说，在城里，只要给别人生孩子——而且是通过技术手段——就有好多钱拿，他作为丈夫也不算被戴绿帽，真的好划算！

    当即喝令翠姐进城赚钱。

    因为常干重体力活，翠姐的身体十分结实，又没有核辐射后遗症，再加上还有成功生育三个小孩的经验，翠姐在“百子福”的客户里异常抢手。

    虽然她长得不算漂亮，皮肤也粗糙，但她的优势是有一副强健的zi宫——而这正是百子福和客户们所看重的唯一事物。

    她在百子福产下两个健康的宝宝，都是生下之后立刻被抱走。

    这种事无论经历几次，她都无法适应，每天思念自己孕育的小生命，以泪洗面。

    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要求见一见宝宝，碰一碰宝宝。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

    百子福独占一栋高达四十多层的商业楼盘，从外面看，里面有花园，有竹林，有假山，有小湖，有各种丰富的健身器材，有窗明几亮的食堂，里面就餐的孕妇们，都带着圣洁美丽的笑容，吃着精致的孕妇餐。

    但这只是假象。

    那些精致美好的事物，只是演给外面的人看，从来都不曾被真正使用，以至于几年过去了，所谓的健身器材仍然光洁如新。

    只有在里面生活的孕妇们才知道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

    每一道门都有荷枪实弹的保安把守。

    孕妇们是商品，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商品，商品是绝对不允许私自出逃的。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有的良知都要让道。

    子涵还见过，为了给哥哥攒钱娶老婆，而被父母诱骗过来的女孩；

    还见过，父母双亡后寄居在舅舅家的女孩，被要求来这里生一个孩子，用赚的钱偿还抚养费；

    还见过，明明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女孩，却被“努力工作有什么用，生几个孩子一辈子都不用工作了”这样的观念洗脑……

    甚至还有各种各样，明目张胆的拐卖、胁迫，都在“合法”的外皮下，变得冠冕堂皇。

    而子涵自己，则在产下两名宝宝之后，又百子福介绍给“自强自立妇女基金会”，半胁迫半哄骗，正式成为了高官家的“女仆”。

    她先是被安排到冷文燮的部长官邸，产下一儿一女；

    后来又被安排到“十二元老”之一的医疗系统长官，金庭的宅邸，由“冷氏”变为“金氏”，为金庭家产下两个男孩。

    这就是吴子涵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六年来的经历。

    没有一种语言，能够形容这种地狱般的感受。

    毫无尊严，像是一件商品一样被卖来卖去，人人盯着的只有她的生育器官，以及器官背后携带着的巨大利益。

    靠着她在“百子福”产下两名宝宝赚的钱，两个弟弟得以圆满完成学业，父母也再不出门工作，拿着相当于十年工资的钱，每天在家悠哉享清福。

    听到这里，苏熙心里一动，连忙问道

    “那……你妈妈当初不是答应你，说只生一个孩子，赚了钱就让你回去读书吗？后来发生什么了？”

    子涵的脸上浮起空洞而虚无的微笑

    “原本需要他们辛苦五年，累死累活赚来的钱，现在只需要牺牲我一个人的肚子，一年就能换来。你觉得，他们还舍得让我去上学吗？”

    在“百子福”成功产下一子之后，子涵的父母凭借监护人权利，擅自替子涵签订了新的代孕合同

    “涵涵，爸爸妈妈这十多年，把你们姐弟三人拉扯大，也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们年纪也大了，也做不动活了，你就忍耐一下，再生一个，让爸爸妈妈过上退休的生活吧，好吗？就一个！我们涵涵最懂事了！”

    子涵甚至都没有时间调整一下，连百子福的门都没出一步，就被迫进行了新一轮的孕育。

    苏熙瞧着女孩饱经风霜的脸，遍布着斑点和皱纹，完全不像一名24岁女孩的年轻肌肤。

    比起身体受到的损害，精神上的摧残，才是更可怕的。

    在遇到淳子、遇到五月花之前，子涵早已经心如死灰，被动而顺从地做着合格的生育工具。

    她被买卖、被侵犯、被囚禁、被当做礼物一样转手，又承担着买主们秘而不宣的各种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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