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旅馆杀手（二）

    扳手上血液的DNA数据，与农家乐客房内的一只烟头上的DNA数据相符。那么更加的确定，凶手就是案发当晚，入住在农家乐旅馆里的客人。

    我跟着老吕一起，先是对凉水乡、赶场乡和白羊镇内的药店、门诊和卫生院进行了走访。得到的结果让人失望。

    但是在*镇我们却有了新的发现。

    这是一家临街的药店，*镇本就不大，所以药店也只有这么一家。

    走进药店，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从药店内陈列的药物可以推测，这家药店的老板对中医有一定的研究。因为药店内不但有成品的包装药，还有陈列中药的木格子和抽屉。而那浓烈的中药味，就是从那木格子里散发出来的。

    药店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性。他带着一副老光眼镜，只是这幅眼镜不是戴在鼻梁上的，而是挂在鼻翼上的。他虽然是光头，却留着一大把的胡子。我想这并不是他要标新立异什么造型，因为从那光头可以很明显的分析出来，这位医生已经谢顶，他头顶部位是非常光亮的，说明毛孔已经萎缩，多年没有生长过头发了。而脑袋的四周还能看见一些黑点，说明那四周还是会慢慢的长出黑发的。而作为一名懂得中医的医生，留着胡子当然是为了让人感觉他的医术高明嘛，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老板一看穿着警察制服的老吕和几个刑警走进了他的药店，连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问道：“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老吕直接了当的问道：“最近有没有一个身体左侧受伤的人到你这里买过药或者包扎过？”

    老板取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连声说道：“有有有，还真有这么个伤者，我印象很深刻。”

    我和老吕对视了一眼，我能看见老吕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兴奋的表情，他连忙问道：“那人伤在何处？伤情严不严重？”

    老板说道：“那人伤在头部左侧，伤得挺严重的，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了。”

    我说道：“这个伤者是什么时候来药店的？”

    老板想了想，走到墙边，又走回柜台，拿起柜台上的老光眼镜戴在鼻梁上，又走到墙边，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说道：“是7月26日早上过来的，那时我才刚刚开门，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我听后点了点头，对老吕说道：“是在案发当天，这个伤者的嫌疑很大。”

    老板听了我说的话以后，插嘴问道：“你们是在调查长滩镇前段时间的杀人案吧？”

    老吕看着老板，微微的点了点头。

    老板连忙说道：“难道那个脑袋受伤的人就是杀人凶手？”

    我们没有回答老板这个问题，因为现在我们都是处于怀疑阶段，而且药店老板向警方提出问题，显然他有些八卦了。

    我说道：“老同志，这个事情我们也正在调查，你说一说当时接待那位病人的情况。比如那人的外貌、衣着、口音是如何？他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陪伴？”

    药店老板说道：“好好好。抓住罪犯人人有责，我尽量的回忆，把我看见的讲明白一些。”

    我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药店老板又将老花眼镜从鼻梁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中说道：“那天早上，应该还没有到八点，我刚刚把卷帘门抬起来，这时就看见两个男人扶着一个男人向我的店里走来。我一眼就看见被扶着的那个男人脑袋上全是血，我当时就认为，这家伙，估计是被人打破了头。被扶着的男子看来神志有些不清，被扶进店里后，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我问他们，这人是怎么受伤的？其中一个稍微胖点的男人说道，他是骑摩托车摔倒后，跌破了头。我当时就觉得这人在说谎，我行医30多年，我还不知道从摩托车上摔下来会受到哪些伤？这个破头的男子身上没有半点的擦伤，而且衣服上也没有弄脏，肯定不是摩托车上摔下来的。不过我也没有说破，因为看这三个人都不面善，而且明显不是本地人。我当时估计是和别人打架留下的伤。于是我检查了一下，发现伤口很深，感觉头骨都给打破了，而且从伤口上看，有感染的趋势。于是我给病人清洗了一下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建议他们去城里的大医院照个片，说这伤还挺严重的，不抓紧治疗怕是要出事。病人的两个同伴只是嗯嗯了两声，好像并不是很上心，就把那昏昏沉沉的病人又扶走了。对了，他们把病人扶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就开车离开了。可惜我没有记下车牌，不然能提供给你们更多的信息。”

    我又问道：“把这三个人的衣着、相貌和口音描述一下。”

    药店老板说道：“哦，对对对，你刚才问过我，我这一说就给忘记了。他们三个人，受伤的病人最高，估计有1米75左右，穿着蓝色的短袖衫，裤子是什么有些记不清楚了。不过受伤的这个人挺壮实的，看那手臂上的肌肉，应该是干体力活的，像一般人，那样的伤早就晕倒了，他还能支撑着走几步。另一个又矮又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黑裤子。最后一个人又矮又瘦，穿着花格子的短袖衣服和蓝色的短裤，还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他们的口音略有不同，但都是说的方言，我也分辨不出他们具体来自什么地方。”

    我点了点头，跟药店老板握了握手说道：“您已经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了，谢谢您的配合。”

    药店老板笑开了花，说道：“警民合作，警民合作嘛，祝你们尽快破案。”

    离开药店，我对老吕说道：“现在能确定嫌疑人是有车辆的，而且是一辆白色面包车。那么现在的调查方向就十分的清楚了，只要调取案发时间后，长滩镇到*镇的沿途监控，找出这辆白色长安车，那么案情的进展就会有质的飞跃。”

    老吕拨通了刑侦队的电话，要求马上调取监控录像，对那辆白色的长安车进行排查。

    在老吕说完电话后，我继续说道：“凶手在万州长滩镇作案，然后在*镇就医，他们并没有沿着318国道前行进入湖北，而是反向向云阳方向前行，看来这些人应该不是外省人，而是重庆本地人。他们现在行进的方向是云阳，可以联系一下云阳警方，配合进行破案。”

    老吕对我的提议表示了同意。

    回到刑侦队，技术科的刑侦人员已经调取了作案时间后，长滩到*镇的沿途监控录像。

    当时是凌晨4点左右，无论是在318国道还是一般的村镇公路上，都没有多少车辆。所以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很快就被警方锁定。

    确定了车牌后，警方调取了车主的身份信息。

    车主名叫李发远，男性，今年37岁，重庆市云阳县江口镇人。

    这一点与嫌疑人逃跑的路线很是相符，看来这伙人的确是要逃往云阳县境内。

    老吕联系了云阳警方，正准备驱车前往云阳抓人，忽然收到了一条报警信息，说是在*镇的丁家楼子发现了一具男尸。

    我知道这个情况以后，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对老吕说道：“这具男尸出现在*镇的丁家楼子，说不定是那个头部受伤的嫌疑人。”

    老吕皱眉说道：“很有可能。”

    于是先与云阳警方联系，密切关注李发远的动向，他先到丁家楼子处理那具可疑的男尸。

    丁家楼子位于万州区*镇凤凰社区5组，石木结构，坐北向南，为清代当地乡绅丁旭所建，占地面积60平方米。楼子平面呈方形，通高11.88米、每边长7米。原为三楼一底，现屋顶和楼层木构件已毁。额匾阴刻楷书“源远流长”。该楼子对研究清代渝东地区的民间防御性建筑有重要价值。

    男尸的位置在相距丁家楼子五百多米的树林中，发现男尸的人是当地的一位农民。

    我看见这具男尸后，就确定他就是曾经去*镇药店就医的伤者，因为他衣服的颜色、伤口的包扎处和粗壮的手臂，都与药店老板描述的一致。

    我查看了死者的伤口，伤口位于头部左侧，左太阳穴上方。伤口已经化脓感染，而且伤患明显是钝器伤，并且导致头骨破裂。我可以推测，这个伤口就是农家乐的厨师冯应田在自卫中，用扳手敲击凶手留下的。可以看出，冯应田当时是搏命的一击，如果是一般人，在这样的重击下早就当场昏迷，没想到这个强壮的凶手在受了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猛烈的还击。可以想象，当时二人的生死之战是多么的惨烈。

    但是这个凶手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地方呢？

    检查了死者周身，没有再发现其他的伤痕，看来他的死，就是因为脑袋上这个伤口感染导致的脑死亡。

    而凶手的尸体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被他的同伴抛尸于此。他们在抢劫杀人后，肯定是做贼心虚的，所以不敢去大医院就诊，导致耽搁了伤者的伤情。加上天气炎热，伤口感染速度较快，所以没有多久，伤者就因为伤重不治，一命呜呼了。

    我只能叹息一声，杀人偿命，这个凶手的报应来得太快。

    提取了这具男尸的DNA，果然与扳手上血液的DNA完全吻合。那么根据这一点，这三人入室抢劫杀人就此坐实。

    很快，在云阳警方的配合下，两名犯罪嫌疑人相继落网。他们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凶手一共三人，为首的就是白色面包车的车主，李发远。同伙周中富和程长术均是云阳人。死掉的凶手，正是周中富。

    他们三人本是在重庆市区一家工地上打工的工友，可是三人觉得这个天气又热，打工挣的钱又少，于是决定出来干点大事业。

    这三人中，算李发远最有头脑，他酷爱看港台的侦破电视剧，对电视剧里的警察和侦探倒是不怎么感冒，而是对那些凶狠狡诈的罪犯很感兴趣。于是告诉二人，要不要铤而走险，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

    没想到这个提议告知周中富和程长术后，三人一拍即合。于是一起辞掉工地的工作，由李发远领队，开着自己曾经在乡下跑车的面包车，来到了万州。

    他们三人最开始是准备抢乡镇上的储蓄所。但是跑了好几个镇子，发现储蓄所内又有监控录像，又有保安，而且就算制服了保安，也进不到钱库里面去，那储蓄所的防盗门和防弹玻璃，他们没办法破坏。

    三人跑了好几天，感觉灰心丧气，于是放弃了抢银行的念头，准备打道回府再作安排。

    三人路过‘福来到’农家乐，决定吃了晚饭后再回云阳。

    就在三人吃晚饭的时候，李发远在中途去厕所的路上，无意间看见农家乐老板肖松明正在给厨师冯应田发工资，于是见财起意，将这个事情告诉了两位同伙。

    三人一合计，认为老板在发工资，那么身上的现金肯定会比较多，那厨师才收到工资，估计也有好几千的现金。加上李发远发现农家乐内没有监控设备，又离镇子较远，感觉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绝佳的作案地点。

    李发远又四处调查了一下，发现农家乐里面就这老板和厨师二人，而且没有其他的客人。

    他马上就想好了一条计策。就是决定在这个农家乐投宿，等到深夜再动手。

    农家乐的老板知道有客人要住店，那当然是十分高兴的，就给他们安排在了二楼最中间的客房内。

    李发远回到面包车内，提下来一个运动包。这包里装着砍刀、电筒、绳索等作案工具。

    之后三人在屋中打牌消磨时间，并且商议如何动手。

    李发远觉得那厨师肥头大耳的，肯定很难制服，但是身强力壮的周中富表示，只要给他一把刀，他一个人就能轻松制服厨师。

    于是三人商定，由周中富负责杀掉厨师，李发远和程长术负责杀掉老板。之后，由李发远负责打探情况。

    李发远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加上面相憨厚，于是很快就和老板和厨师攀谈起来。在攀谈的过程中，他巧妙的了解到了二人的具体房间。并且发现房间的大门并不牢固，那种老旧的木门，用脚就能踹开。

    根据农家乐的现场情况，李发远做出了明确的分工。

    凌晨三点一十分，三人同时行动。李发远和程长术对付的农家乐老板是十分顺利的，可是周中富因为托大，低估了厨师的实力，所以陷入苦战。虽然最终制服了厨师，不过周中富也受了致命伤。

    三人最终在农家乐内盗取了现金两万三千元、少量的金银首饰和两部手机。

    趁着天黑，三人迅速逃离，一直驱车前往*镇。这时周中富因为伤重，实在是无法忍受车内的闷热和颠簸，吐了一车。二人见周中富伤重，也不忍让他痛苦，于是在*镇等待天亮，寻找药店为他包扎伤口。当然，他们三人刚刚杀了人，是没有胆量前往医院或者卫生院的。

    天亮后，周中富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是伤情并没有缓解。他们驱车来到丁家楼子附近的时候，程长术发现周中富开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两人不知所措，看着周中富垂死挣扎了十来分钟，最后一命呜呼。

    二人又惊又怕，最后决定将车开到附近的林子里，将周中富的尸体抛尸荒野。

    李发远和程长术的口供让我觉得既荒诞又残忍。当然，他们最后也必定是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合上这‘旅馆杀手’的卷宗，我沉思良久，犯罪的念头，总是在那些希望不劳而获，且妄想一夜暴富的人身上滋生出来。

    “发什么愣呢？”老吕的话忽然打断了我。

    我此时才发现老吕正站在我的身旁，我的余光瞥见那些办公桌上的卷宗已经收拾干净了。

    “没什么，只是在回忆之前的案子？”我一边说道，一边站起身子，将手中的档案盒放进了资料柜中。

    老吕看了看我放进去的那档案盒，说道：“这起案子两个死刑立即执行，还有一个被受害者敲死。这三人，真是得不偿失。”

    我将资料柜锁上，取下钥匙交给老吕说道：“最好是所有的犯罪都能有这样的一个柜子，能将其锁在里面，不要出来为祸人间。”

    老吕接过钥匙，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潘多拉的魔盒总有人会来打开的。”

    离开刑侦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独自坐上1路公交车来到了高笋塘。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广告栏，我想知道，那个广告栏上，还会不会有那奇怪的数字组合。

    走到广告栏前，那些数字组合早已经消失，因为广告栏被重新的整理过，或许是因为要过年了，这个面向大众的公共广告栏也被重新粉刷过，以前那些凌乱不堪、层层叠叠的广告单页，也消失不见。

    这光秃秃的公共广告栏让我觉得失落，它虽然变得整洁了，但是我却感觉没了活力。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上面又会密密麻麻的贴上各式各样的小广告，租房、招聘、倒卖二手车等等，应有尽有。

    当然，我也希望我能看见那些奇怪有神秘的数字组合。

    “朋友，麦当劳打折优惠，凭券六折哟。”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扭头看见麦当劳叔叔站在我的身边。

    这个麦当劳叔叔着实吓了我一跳。他的身高起码超过两米，那红色的爆炸头显得他更加的高大无比。

    那白脸红鼻头大红唇，跟我之前看到的麦当劳叔叔大不一样，总觉得他骨子里透露出邪劲。

    不过这麦当劳叔叔一直保持着微笑，虽然这种微笑在我看来是十分的僵硬和怪异的。

    他的一双大手伸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优惠券。像这种在大街上派发优惠卷和广告单的人，我一般是会接下的。因为这些人大多是才工作或者创业的年轻人，或者是年迈没有依靠的老人，接下他们手中的单页，就是对他们工作的一种肯定。

    不过这个巨大的麦当劳叔叔可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他给我的感觉是‘你必须接住’。

    因为他太高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威严，虽然他的样子很滑稽。

    我接过了这张花花绿绿的优惠券，点了点头。

    麦当劳叔叔依旧用那和他身高很不相符的声音说道：“祝你用餐愉快！”说完就迈着左摇右摆的步伐，走向了人群中央，继续派发他的宣传单页。

    说实话，除了陪小糖糖，我几乎没有单独去过麦当劳。拿着这优惠券，我随手一叠，就放进了上衣口袋中，因为我想这个优惠券，唐振国或许能用上。

    随便的找了个面馆，吃了两碗二两的炸酱面和三个煎蛋，才觉得心满意足。

    我到家中，唐振国依旧没有回来，看来他照顾迟雪一家人是尽心尽力了，这也说明他是有多么的在乎迟雪。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我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像唐振国那样。只是想到这里，我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又回忆起，那个在灯光下曼妙的身姿。我一直无法理解，我的记忆中，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女人的身姿？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躺在床上，思索着之前的一些案件，慢慢的又将思路转移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于是我啪啪的打了自己两耳光，感觉火辣辣的痛，后悔出手太重。

    不过自己给自己的这两耳光，却让我的思绪走到了正轨，痛，也是值得的。

    迷迷糊糊中，便进入了梦乡。可是那妙曼诡异的女人身姿，却再一次的钻进了我的梦里。我一下醒来，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听见客厅有叮叮当当的声音。穿上衣服，走到客厅，才发现是唐振国正在往保温饭盒里装吃的，看来唐振国一大早就亲自下厨，为迟雪准备一天的食物了。真是标准的好男人。

    我从口袋中拿出昨天麦当劳叔叔给我的优惠券，递给唐振国说道：“这个给你，凭券六折。”

    唐振国盖上饭盒的盖子，抿了抿调羹上蘸着的米饭，接过了优惠券。

    “欧阳，这是什么？”唐振国忽然看着优惠券，惊讶的说道。

    我走到他的身边，看着唐振国手中的优惠券，感觉自己的眼珠也快瞪了出来。

    优惠券的背面，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我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那是堕落的抵抗天使，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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