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意如此

年三十正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哪怕是勋贵侯府也不好为一点不是毛病的问题扰了人家阖家团圆。大夫人半躺在床上觉得舒服了不少，便打算明儿一早再使人去请大夫。

    被老夫人遣了来帮衬的庄妈妈无论如何没法认同，直道：“老太太若是今个不得了消息，怕是新年里头一天便睡不安稳。”

    大夫人无法，只得同意去请大夫，宫里的太医便算了，往街上寻个医术尚可的大夫来就是。

    主子全去了老夫人院里吃年夜饭，点苍院剩下的丫鬟婆子便有模有样地整治了两桌席面，就当是过新年，谁知席面刚吃到一半，大夫人就回了点苍院。

    大夫人回了内室休息，没明白状况的丫鬟悄声问了跟着出门的，才知道可能有好消息，只大夫还没来，先要牢牢管住口舌。

    明妍同明娴进了内院，因着大夫随时都会过来，大夫人又是看的经产科，不好教小姑娘听了去，两人便只在明妍屋里坐着等消息。

    论医理，大夫人给明妍的丫鬟朝霞就懂，明妍思来想去，让芳霞传话，叫朝霞趁着大夫没来之前先去给娘亲诊把脉，毕竟多一个人看着也没什么坏处。

    明妍身边的章妈妈做菜手艺好，老夫人院里设宴便把她喊了去帮忙。章妈妈忙完了灶下才刚闲下来，听说大夫人不舒服回了点苍院，也连忙赶了回来。

    “母亲没事，章妈妈不用担心。”明娴跟明妍好，对明妍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十分熟捻，见章妈妈满头是汗地赶回来，便出口宽慰道。

    “是啊，芳霞说是好事，娘亲要给明妍生小弟弟了。”芳霞她们都是未嫁人的丫鬟，又不像朝霞一样会医术，这会子就是想去大夫人房里打听些情况也没有机会。章妈妈却不一样，跟娘亲身边的樊妈妈例来无话不谈的，女儿担心母亲，遣了章妈妈过去瞧瞧简直再正常不过，明妍打定注意，对章妈妈又笑着说道：“嬷嬷没看到，才刚在松龄院里大家可高兴了，尤其是二夫人，激动地一下站起来，连汤碗都打翻了。”

    明妍边说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末了意味深长地叹道：“可怜二婶新做的衣裳糊湿了一大片，怕是不能再穿了，小丫鬟急得不得了，又是擦衣服又是擦桌子的，偏偏二婶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娴意外明妍为何提到二夫人。自从上回帮着明妍顶了二夫人一回，出于这些年在谢府练就的警惕心，明娴一直下意识地远离二夫人，反正侯府那么大，想碰上也不容易，她刚才正为了三婶吴氏的话高兴着呢，根本没有注意其他，见明妍一脸笃定，奇怪道：“二夫人往日里最是稳重的，还能如此失态？”

    按常理说，侯府孙辈里如今只有庭枫一个男丁，正是得宠的时候，大夫人若是真的有了，二夫人的失态可就是惊不是喜了。谢府里头庶出姑娘的厉害明娴见识过，实在不能相信二房真就像老夫人以为的那样同两房嫡出的能亲同一母所出。

    连什么都不知道的明娴都觉得不对劲，谢氏未嫁进来前便已在侯府里伺候的章妈妈立刻察觉到一丝异样，却是比明娴的想法更多了一些。

    “姑娘先安心等等，奴婢去瞧瞧有没有能搭把手的。”有时候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从姑娘出事那次之后章妈妈对点苍院里诸事只有更加小心的。侯爷如今不在府中，自个再也不能一次又一次的失职了。

    明妍见章妈妈脸色有异，应该听懂了她的意思，便彻底放下心来。二夫人瞅着机会就要对付她娘俩，这是明妍能来到这里的头一个深刻认知。明妍不觉得她一个才六岁大的小姑娘有什么能惹到二夫人来对付她的，最有可能的还是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了她。

    更何况她都已经平安长到六岁，这六年来难道章妈妈等人就一直没出过岔子？六年都平安无事，偏偏侯爷在将要回府的时候她就出了事，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只二夫人在侯府的声望实在不低，连老夫人都一心一意的信她，这个时候没什么证据的突然质疑二夫人，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根本没一点用处。明妍也不知晓上一辈究竟有什么恩怨在里头，只能先提醒了大人，让娘亲她们有了防备的心理再徐徐图之。若是她能再大些，哪怕如明娴这般大，说出的话才能更有份量一点。

    章妈妈去了正房，明娴起先还有些坐立不安，想到继母若真有身孕，再一朝得男，侯府后继有人，祖母跟父亲也会十分欣慰。若是别的微恙，最失望的就是祖母了，如此翻来覆去的在心里琢磨着，不经意地瞧见明妍老神在在地一旁坐着，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明妍不知所以，奇怪道：“大姐怎么了？”

    “无事，就是想着往后我得跟小四学学，任什么事都要这般云淡风轻的才好。”

    她刚刚只是在走神而已啊-_-

    老夫人院里的其他两房的人一直没走，二老爷酒量一般，只赶上过新年，便陪着三老爷卫文昌有一杯没一杯的小酌，白氏同吴氏则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等消息。

    过了许久，庄妈妈才过来传话。吴氏一见庄妈妈强撑着的一丝微笑，就知道不好，果然，庄妈妈道大夫的意思应是受了寒凉，加之心绪不宁，才会有头晕乏力恶心的症状，给开了安神和胃的方子，已经把人送出了府。

    老夫人失望极了，摆了摆手，吩咐两房的人各自回去，吴氏尴尬地跟着三老爷往院子外走，待走得稍远了些，才愧疚地同卫文昌道：“都怪我多嘴，害得娘失望了一场。”

    “娘也是想大哥能有个后，心急了些，都不想想大哥才回来几天，嫡子总会有的。”卫文昌宽慰吴氏，既而嘿嘿笑了道：“你若是觉得愧疚那就用点心，生孩子可不是我一个大老爷们使劲就成的，往后你好歹也用用力气……”

    卫文昌越说越不着调，叫吴氏啐了一口，两口子依偎着回了院子。

    松龄院里，白氏打算让二老爷先行回去自己留下来陪老夫人，却叫老夫人挥手撵了，“你陪老二守夜去吧，老婆子还没到不留人看着就不行了的时候。”

    这是真的动怒了？二老爷给白氏使眼色，白氏还想再坚持，被丈夫扯了扯衣袖，没办法只能先行离开。

    白老夫人等到人统统走光，重又把庄妈妈叫到跟前，“说罢，倒底怎么样了？”

    “大夫说脉象太浅，还不能确定。”

    “那就是真的有了！”白老夫人欣喜地拉过庄妈妈问道：“那怎么说是心神不宁呢？不行，我看还是该从宫里请个太医来重新看过，哪里找来的庸医这么不靠谱！”

    府里的主子往日有什么小毛病，也会请了李大夫来看，怎就不靠谱了，才刚一个月的脉象有时候确实不好看出来的，庄妈妈连忙平抚老夫人，“大夫人身边有个懂医术的丫鬟也把了一回脉，同样不好确定。大夫人的意思是不惊动旁人了，等到月份再大一点自然就能得出结果来。”

    “对对对，”老夫人连连点头，“孩子太小，可不能随意惊着了。大郎眼下也没回来，就按大夫人的意思，咱们还跟往常一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别吓着孩子再不肯来了。再过两个月大郎肯定已经回来，阿慧家的事也能得出结果，咱们再高高兴兴地把他宣布出来。”

    “哎…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庄妈妈笑着应了，隐下在点苍院看到的情形。

    大夫没来之前，四姑娘身边那个叫朝霞的丫鬟已给大夫人把出了滑脉，当时正房里就她跟樊妈妈并大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后来四姑娘身边的章妈妈过来同樊妈妈咬了会耳朵，再到后面大夫人便请了她过去说话，只说脉象浅，只同老夫人说过就好，对旁的人干脆就不公布了。

    等到李大夫来，隔着帘子压根就没摸到大夫人的脉象。庄妈妈不知道大夫人这样的喜事为什么要向外瞒着，又是为了防着谁，只大夫人当年怀四姑娘的时候，中间差点就没保住，待隔了几年好容易同侯爷有了结果，为人母亲的，谨慎一些也没什么不对。但愿，这一回侯爷同大夫人否极泰来，一举得了嫡子，也好教老夫人少操点心。

    点苍院里，大夫人双手盖在小腹上，只觉得天意或许就是如此，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同卫文贤是彻彻底底纠缠在一处，再也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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