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归鞘

    双挽村外两个坟头并排而立，墓碑上刻下爱妻之名。潇天就此沉沦，而潇家也没落下来。

    一晃又是三年，潇天白了头发，佝偻了身躯。这一日双挽村突有剑气四溢直冲天际，潇天于悲愤中悟出第三剑势，寂灭。

    这一日潇天在入修仙界直取北派扶摇。这一日血光冲天，这一日全天下只此一剑。

    李安在幻境之外并没有看清寂灭的全貌，确切说潇天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一剑有多大的杀伤力。他来到扶摇宗后，只是站在空中，而后提剑，挥剑，然后……转身离去。

    至于扶摇宗，事后传言说那一剑之下，无一人生还。门内一位第六境后期的太上长老也当场丧命。

    此间事了潇天重回双挽村，只给后来人留下一个传说。在他回来的第二年，九黎王朝覆灭了。潇天没有过问这些事情，就算九黎王朝派人求援他也没有去。

    雨水依旧，只是此时落在潇天身上并没有白气散发。他身上已经没有炁的存在，他已经是位凡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潇天站在原地身子已经佝偻，这是他不愿回忆起的殇，但如今重新体验一回，再见那两张熟悉的脸，不知为何他的心似乎放下了一些。

    “阿彤，小妮，原来我从来没忘记过你们。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们彻底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潇天喃喃自语。

    幻境中雨停了，潇天的身形出现在暗香阁五层。

    李安看着这位老人心中感触颇深，潇天在幻境中所经历的，他都亲眼所见。

    潇天微微抬头看向李安，笑了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与潇家的恩怨就此揭过吧，往后的是是非非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是。“

    李安弯腰拱手，潇天已经是位凡人，但足够让李安尊敬。他这句话不算祈求，也不算命令，但就是让人无法反驳。

    李安知道，潇天终于自由了，他放下了对潇家的羁绊，从此获得新生。

    “以为不敢面对的，看来面对了也并不一定是坏事。人生路漫漫，崎路泪沾肩。我曾经活在了昨天，今后要活回潇天。我是双挽村那个孩童，也是勾陈星镇压一个时代的……剑圣。“

    “小伙子，你这幻阵很不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潇天呵呵一笑朝楼下走去。

    “前辈等等。“李安突然道。

    潇天不解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看向李安。

    李安没有直接回话，反而看向卫珃道。“你看见了吗？“

    “嗯。“卫珃郑重点头。

    潇天不解的看着师徒二人，但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前辈，或许你所牵挂的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们就在你身旁。“李安笑道。

    潇天一愣随即也是一笑道，“她们一直在我心里，怎会离开。“

    “我说的是明彤与黎妮，她们就在你身边。以另一种形态，比如鬼魂。“李安再次道。

    此话一出潇天浑浊的眼眸闪过异色，半响后颤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安郑重点头，随即从手中掏出两张符纸。在符纸上画下渡魂箓后递给潇天道。“她们已经很虚弱了，这些年来应该没少被阳气灼烧。明日也算阴气较重，若你想见到他们，可以在子时引燃此符。“

    潇天双手颤抖，手中轻薄的符纸像是有千斤重。他小心翼翼的将符纸揣进怀中，生怕将它弄坏。

    “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一句，渡魂符会招来阴兵。此后你与她们，再无羁绊。“李安提醒道。

    潇天呵呵一笑，拍了拍李安肩膀道。“她和我说过，世间会有一朵相同的花盛开，我会找到她们。“

    话音落潇天在虚空中一握，这柄陪伴他百年的雷影剑出现在手中。

    “这柄剑陪伴我百年了，当初在一处真神遗迹中寻到。想来以后我也用不到了，送给你吧。“潇天说罢没等李安回话便塞到他手中。

    雷影剑似乎很不情愿，落在李安手上后还轻颤几下。若不是李安反应快，它都要从李安手中飞出。

    握住雷影剑的瞬间，四招剑势在他脑海中出现。独酌，斩天，寂灭，归鞘。

    李安一怔震惊的看向潇天，还未开口潇天笑道。“我要有自己的生活了，潇家我护了半生，够了！剩下的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应该有什么计划，不然不会把几家都逼到绝路。带上潇家吧，这一代的家主有中兴的能力。“

    李安眼睛一眯，没想到潇天已经看穿自己了。

    “归鞘是我在幻境中所悟，四势剑招还重生之恩，可够？“潇天道。

    “够！“李安点头正色道。

    潇天走了，没有炁的存在他与凡人无异。五层楼梯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决。李安在他走时曾告诉他，三天后有一劫……

    暗香阁外潇承嗣见潇天老态龙钟体无真炁心中一沉，没人知道这一战是谁赢了。但所有世家与暗中势力见状瞬间明了，潇天败了！

    世家骇然，一代传奇未尝一败的啸天败给了一位后辈。更是跌落为凡人，怕今日之后潇家也要倒大霉了。

    “老祖，你怎么样。“潇承嗣赶忙迎了过去关切道。

    潇天摆了摆手低声道，“以后潇家就交给你了，这位阴山的道长可以结交。“

    潇天的话很简单，但足够让人心惊。一众潇家嫡系心如死灰，没有老祖护着，飞鱼城内再没有潇家立足之地。

    潇承嗣愣神时潇天佝偻着身子已经走出几步，待他回过神来黑暗中五六道人影闪动，每一人都有第五境的实力。

    “你们敢！“潇承嗣大喝一声，第四境的实力倾泻而出，但面对这些人他完全不够看。其中一人只是一掌便将他扇飞。

    五六人直奔潇天而去，趁他病要他命。虽说潇天已废，但这样一个人只要存在就有一定的威慑力。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认为潇天必死无疑时，天上寒月如钩，倒影似剑。潇天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此一眼，寒芒随双目而出似是利刃出鞘携带雷霆万钧之势。

    正逼近的几人突然身子一颤，只觉一阵凉风吹过。下一瞬他们心生惊恐，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就在此时，六颗头颅高高飞起。血水在月光下闪过一瞬，溅落在地上。

    四周鸦雀无声，五人怎么死的没人看得清。但那无喜无悲的双眸却像是一柄剑，狠狠插在每一个人心中。

    藏神境强者，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担任要职。在飞鱼城内都是各方势力老祖级别的存在。此时被潇天斩杀五人，今日之后飞鱼城的格局怕要发生变化了。

    “怎，怎么会！完全没有炁的存在，他怎么做到的！“黑暗中有第五境强者喃喃自语。

    “老祖他更强了！“潇承嗣强撑身子喃喃道。

    “家主，我们怎么办？“潇家一位嫡系低声道。

    潇承嗣站在原地看着老祖离去的背影沉思，半响后缓缓道。“回暗香阁赔罪！“

    “啊？“潇家嫡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家主。

    潇承嗣微微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老祖的离开对潇家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好在临走之前震慑群雄，就算有些人想要打压潇家，也要顾及到这个层面。

    朱雀大街上五大世家内心狂跳，潇天被废了绝对不会有错，但似乎他更强了。而这关乎利益的一战，随着潇天的离开宣布失败。众人还需要重新回到谈判桌上，只是这次怕根本没有谈资了。

    暗香阁内原先的雅间已经没了屋顶，抬头就能看到明月。李安将椅子上的灰尘吹去，安然落座，卫珃则站在他身后。

    卫珃年纪虽小，心性也比较跳脱。但这几日的相处让李安看出来这家伙人小鬼大，他八面玲珑，比很多成年人更懂得审时度势。

    “师父，他们回来这事就算成了吧？“卫珃小声道。

    李安含笑点头，潇天的生猛超出预期，但歪打正着之下效果也会超过所想。

    没多时暗香阁下就传来脚步声，率先来的正是潇家一行人。

    潇承嗣站在房门外拱手行礼，他余光朝内看去，只见太祖的雷影剑就在李安双膝之上。而那位潇家执事像是一条死狗般躺在不远处，从形态上来看应该是昏死过去了。

    “潇家家主，潇承嗣求见。“潇承嗣再没有刚才那般随意，此时的声音也有一些恭敬。

    “进来吧。“李安淡淡道。

    潇承嗣将随从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走入。李安也顺势扔去一个椅子。

    这椅子上有灰尘，但潇承嗣没有在意，微微一礼后坐下。

    “看来你家太祖交代过了。“李安笑道。

    潇承嗣点头道，“太祖交代与道长深交，我可以做主，代表萧家为你马首是瞻。“

    李安听闻深深的看了眼潇承嗣，欣赏道。“你家太祖说你是中兴之主，有这份气魄与抉择，确实不愧他所说。“

    潇承嗣眼中一亮，没想到太祖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不过自己这个抉择绝对是一场豪赌，整个潇家的命运都放在这位三花境道长身上。

    “既然如此那也省去了很多事，你就此等等，他们应该很快就到。“李安笑道。

    潇承嗣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三人就此等候。

    没多时又有脚步声响起，这次来的是罗家，也是始作俑者。李安对他家倒没有偏见，就算罗冲不找自己，自己也会找机会将几家聚拢。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李安谋算之中。

    “罗子枫求见李先生。“

    “程杨求见道长。“

    “白弘盛求见先生。“

    “吕溪求见先生。“

    “洪亮求见先生。“

    五大世家再次齐聚，相比于之前，这次他们再无气焰。

    房间内五人见潇承嗣也在都是一愣，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原由。在他们看来潇承嗣这是来赔礼的，毕竟李安双膝之上那柄神剑格外亮眼。

    “诸位这次来，可是做出抉择？“李安笑着看向众人。

    五人沉默半响，罗子枫率先开口道。“罗冲为起事之人，我罗家难逃其咎。但如今风雨飘渺之际，实在拿不出这么多天材地宝。老祖交代过，不与先生交恶。所以……“

    罗子枫说到这里眼睛一闭，几秒后缓缓睁开像是泄了气一般哀伤道。“我罗家愿以罗冲性命平息先生及诸位怒火。“

    此话一出四大家族齐齐皱眉，罗冲这话看似对李安说，实则是说给他们听的。

    今天这出闹剧是罗家引起的，李安这边需要有一个交代，但其余几家因此受到牵连，也需要有一交代。

    罗冲必须死，这是罗家唯一的选择。

    他的死是一个态度，做给几大世家看的。此事后即便几家想借此事对罗家动手，他也有话可说。

    李安没有回答罗子枫的话而是越过他看向其余几人，“他们呢，和罗家主一样吗？“

    “白家愿承担先生所列清单。“白弘盛肉痛道。

    “程家也愿承担先生所列清单。“

    “吕家愿承担先生所列清单。“

    “洪家势小，先生所求我们做不到。洪波这小子或许命中有此一劫，先生你看着来吧。“洪亮最后道。

    听到家主要放弃自己洪波整个人都傻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洪亮，眼中都是愤怒之色，

    所有人不解的看向洪亮，罗家不愿赎人是别无选择，洪家这么做就真的是气魄的问题。利益和家人面前，他选择了利益。

    “洪家主真让我意外，看来洪家这位小辈在族中也不怎么受待见。“李安笑道。

    洪亮默然片刻，缓缓道。“不，洪波很优秀，他是我儿子。“

    此话一出李安愕然，没想到这两人是有这么一层关系。饶是如此，李安就更加佩服洪亮的抉择。

    “先生斩我洪家一人，从此洪家祖训必添一条，与阴山一脉不死不休。“洪亮气势突然一变直视李安道。

    看着洪亮李安不由夸赞好气魄，其实所有人都是被他的手段所折服。可实际上他也只是三花境而已，若没有提前布置，碰到第五境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洪亮很明显是看穿了这一点，他惧怕的只是李安的手段，至于李安本人，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或许其余几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不敢赌。赌李安还有别的手段，比如将阵法布置到家门口！

    “既然大家都做出抉择了，那就早日提上日程。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解决方案，或许不需要让你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李安话音一转突然道。

    “嗯？“

    六位家主一怔，脑子反应快的人瞬间明白其中道理。

    白弘盛眼珠子一转看向李安的，这道长玩了好一手暗度陈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先前所谓的清单不过在试探众人的底线，接下来他所说的或许才是真正的目的。

    确实如他所料，李安见众人这个反应笑道。“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七家祖辈积攒的家业，总不能真让我一个外人占了去。况且事后你们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东西夺回去，如此往复对双方而言得不偿失。“

    “那依先生的意思？“白弘盛道。

    “我需要在你们宗族祠堂立两个牌位，供香火祭祀。“李安平淡道。

    “怎么可能，宗族祠堂只有嫡系宗亲才可以被后世子孙祭奠，若是这样死后我等如何面对列祖列宗。“程杨突然站起身来激动道。

    “李先生，宗族可灭，但我等竭力而为还不愧面对列祖列宗。可祖宗祠堂怎能供奉外人，这与利益无关，关乎家族信仰。“吕溪附和道。

    李安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这么大，他不是家族子弟，在地球时也算半个城市人。对于宗族祠堂这种地方，他完全没有了解，只知道这里供奉香火。

    “我对你们所谓的信仰没有兴趣，反倒是我所要供奉的牌位，你们不感兴趣吗？“李安淡淡道。

    “只要不是宗族嫡系，谁都不可以将牌位供奉在祠堂内。就算他是大罗金仙，也不行。“程杨义正言辞道。

    “哦～大罗金仙也不行？“李安一脸坏笑看着程杨，这个表情把他看的有些发毛。

    “先生的意思是，你要供奉的是神位？“潇承嗣突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几位家主心中一颤，齐齐看向李安。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什么实力。不过最不济也是神位吧！“李安平淡道。

    “果真是神位！“众人倒吸口凉气，神这个字充满了无尽幻想。修仙界中确有真神，每一位都有通天彻地的威能。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真神归隐或是遨游太虚，勾陈星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真神的痕迹了。

    “先生说的是哪一位真神？“吕溪道。

    “三清天尊。“李安平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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