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生多无奈

    “阿天你慢点，等等我。“

    这声音让潇天身子一颤，他转头看去，只见村落内一位男童光着脚丫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草鞋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女孩像是营养不良，皮肤黝黑体型消瘦。此时她跟在男孩身后气喘吁吁，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在身后一路跟随。

    “阿彤！“潇天站在原地浑浊的眼眸已经有水雾浮现。随着两位孩童的出现，潇天持剑的气势一敛，空中诡异的雨水冲刷他的身体，而他全然不在乎。

    两位孩童一路小跑，场景不断变换。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河沟，这里早早就聚集了五六位同样年纪的玩伴。

    几人在溪水中玩闹，蝉鸣在田野间轻吟。春夏交际之时，这里的一切都如人间仙境。

    突然远处两位妇人走来，她们的面容被一层雾气遮蔽，不知道是幻境使然还是怎样。

    两位妇人的出现打断了嬉戏的众人，隐约间有训斥的声音响起。儿时的潇天被其中一位妇人随意提起，而后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另一位妇人态度更是恶劣，一手抓着女孩的手臂，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抽打。

    一时间哭喊的声音在田野间回荡，本是美好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作为旁观者的潇天面无喜怒，但上下起伏的胸口在述说着什么。

    春去秋来时间如梭，场景飞速变换。这些年中除了潇天与明彤，其余人的面容都被雾气遮蔽。幼时的玩伴逐渐离他远去，如今他的生活变得枯燥乏味。

    啸天也在一天天长大。而明彤也变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只是多年的营养不良导致她体弱多病，就算家境较好的潇天暗中照顾，也难以改变她的现状。

    这一年潇家氏族来人，啸天成功觉醒天命。他的天命很特殊，天命中自带剑气。听族中长老说，他很有可能是某位剑修大能的转世。

    潇天的天赋引起了氏族的重视，没过多久族中来人要将他接走。这一日天气阴沉乌云压顶，像是随时能挤出几滴雨水。

    潇天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他不想修炼，更不想离开双挽村，离开明彤。但没人在乎他的想法，更加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想法。在大人的眼中只有利益，潇天培养起来将会是他们手中的一把利刃。

    在父母与这些所谓大人物的命令下，潇天终究踏上了远行的路。临行之际潇天与明彤承诺，他会尽自己所能快速成长。直到摆脱所有人的控制，到那时他会回来接她。

    明彤信了潇天的话，在双挽村住了下来。十年一晃而过，潇天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的天赋让整个勾陈星为之色变，在诸多天才中他崭露头角而后又压的一个时代抬不起头。

    十年后潇天突破第五境，此时的他一言一行都有莫名威严。很多莫名而来的女子想要追随他都被他一一拒绝，他心里装不下任何人，双挽村中那位黑皮肤女子便是他一生所求。

    突破第五境后潇天终于在家族有了话语权，他可以和曾经随意安排他人生的老祖说不，面对利益联姻他也果断拒绝。

    可事不遂人愿，潇天身在王朝疆土便是臣民。王宫内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听闻他的天赋有意拉拢，便将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他。

    潇天当然是直接拒绝，可也因此得罪了王朝那些小心眼的人。在一些仇敌刻意营造之下，潇家被处处打压，即便是他也时常遭到暗杀。

    为此潇天延迟了去找明彤的计划，他怕连累到明彤，决定举族搬迁至北派而后再接她回来。

    但此事还未实施就被叛徒暴露，一时间潇家有叛逃之心传遍朝野。王宫方面更是派重兵前来镇压，毕竟已经与潇天交恶，那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铲除，要么顺从，要怪只能怪潇天的天赋让人畏惧。

    针对潇家的清算开始，这一战潇家三位太祖全部陨落，族内嫡系更是死伤大半。朝廷下定决心斩草除根，这样的态度令苟活下来的潇家嫡系心中惶恐。

    终于在当时的潇家家主带领下，所有潇家人前来请求潇天议和。虽说潇天对本族没什么好感，但看着这些长辈还有刚会说话的晚辈都跪在自己面前时，他动容了，心软了！

    这一日潇天与王朝二公主成婚的消息传遍疆域每一寸土地，而远在双挽村的明彤也得知了此事。对此她苦笑一声，从此双挽村再无一位黑肤妇人，村门口也少了一位眺望远方的女人。

    幻境内潇天沉醉在往日场景之中，像是强酸一般的雨水被他完全忽视，或许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一身修为。

    “不，我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潇天看着大婚之日的喜庆苦涩道。自己这一生似乎从没有如自己心意活过一天，直到现在成为潇家老祖也依旧为行尸走肉。

    幻境场景内，潇天在洞房迟迟没有掀开盖头，他双眼无神心绪早已飘到了远方。

    被红盖头遮住的女子见潇天迟迟没有动静气愤的哼了一声，随即自己将盖头取下。只是盖头之下依然被雾气遮蔽，潇天隐约间看到女子在抽泣。

    两人的联姻并没有感情基础，潇天有意中人，她何尝不是。

    一晃三年过去了，潇天突破藏神境中期，而他提前出关去往了双挽村，却没有见到那位心心念念的女子。

    在村民口中得知，他大婚之日明彤就走了，从那之后再无音讯。

    失落的潇天返回家中，自己对美好最后的一丝念想也没有了。此时的他心境就已经受损，修炼的进度变的异常缓慢。

    一晃又是五年，潇天暗中派人去寻找明彤的下落。而这位与自己没什么感情的女子也在朝夕之间产生了微妙情感，那被水雾遮蔽的脸也在五年中逐渐清晰起来。

    这一年潇天突破藏神境后期，相比其他天骄已经慢了一步。但他的大名始终压的别人喘不过气来，暗中的敌人也终于抓到了他的把柄。

    这一日潇天收到消息，来自于敌对势力玄门。明彤被他们找到，此时正关押在宗门之内。

    潇天得知消息整个人近乎癫狂，与此同时观看这一切的老年潇天身子轻颤，双眼已经被血丝占满。

    经过雨水长时间的侵蚀，此时跌落第四境的他气息依旧狂暴，就算是身在幻境之外的李安二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势震的后退几步。

    “阿天，此去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首要。“潇天临行之际二公主关切道。

    听到她称呼自己阿天，潇天整个人一颤。多年前也有一个小女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这样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终于要接她回家了！

    “二公主，若我没能回来，族中就交给你了。“潇天盯着女人道。

    “我会等你！“二公主双眸泛起水雾低声道。

    听闻这话潇天一怔，这些年来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在这临行之际潇天终于正视这位陪伴自己近十年的女子。

    原来她也很美！原来她也爱我！原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

    潇天一时看的呆住，这一生他辜负了很多人。此去之后，他要随自己心意守护身边之人，爱自己所爱。

    “等我回来！“

    潇天没有多说，毅然离开。此去他异常坚定，虽知并不会一帆风顺，但往后的日子他宁愿退出纷争回到双挽村过平凡人的生活。

    王朝更迭玄门依旧，作为王朝内唯一受封的宗门，玄门有绝对的话语权。

    潇天一人独闯玄门令天下瞩目，惊世之剑挥过手上没有一合之敌。他一人一剑无可阻挡，从山门杀至深处血水成河，尸首铺路。

    终于玄门第六境长老齐出，共五人。潇天以藏神境后期熬战菁门境，这一战直至几十年后都被人津津乐道。原因就在于那一剑，破势，斩天。

    一剑出，剑芒横贯天地，烟尘将方圆百里笼罩。剑势归鞘，五人毙，天被一分为二大旱三年。

    李安站在幻境之外被惊的合不拢嘴巴，这一剑他看到了，而且幻境由他而生，他感同身受。

    三年前他面对诸多顶尖强者，这些人哪怕修为通天彻地，但也从未让李安感到惊艳。而此时李安回过神来，他知道潇天面对自己并没有使出全力。若刚才全力一击，怕气运墙会在顷刻间消散。

    幻境内潇天一剑斩杀五位菁门境长老让所有人骇然，谁都想不到第五境之人会有如此威势。

    天地失声之际，一道巨大的掌印从天空落下。潇天再次一剑挥去，可这次没有并没有想象中的势不可挡，手掌突然一握竟将剑气捏的消散。

    “第七境！“潇天身子一颤愕然道。

    第七境在这个真神不出的时代就是顶尖战力，当年袭杀李安的一群高手便都是第七境之人。

    掌印在击散剑气后就消失不见，而出手之人也没有现身。潇天等了一会，见没人出来再次朝深处走去。

    这一次没人阻挡他的脚步，潇天来到玄门掌教的住所。这里有这位黑肤女子等候，再无其他。

    两人相见并没有相拥而泣，也没有久别重逢爱之深切。明彤发丝有些干枯，这些年游历红尘吃了不少苦。

    两人相视都是微笑，这一眼让从前所有的误会烟消云散。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忘记当年的约定，他来接我了。眼前这位女子并没有失约，她还在等自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出现。

    两人十指相扣，潇天常年练剑手上有厚厚的老茧，明彤这么多年的务农也让她细嫩的手指变得干枯褶皱。但两人都没有在乎这些，十指相扣，彼此相连。

    这一刻幻境中潇天被雨水侵蚀，他笑了。古井无波的脸笑了，很甜，像是儿时与伙伴们嬉戏玩闹无忧无虑。

    “我们回家。“潇天牵着明彤的手笑道。

    “嗯。“明彤低垂着头小声道。

    这一刻在没人能阻止二人相爱，在没人能分开他们的手。

    两人一路缓慢行走，玄门之内所有人面带恐惧之色纷纷避让。

    然而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刚刚踏出山门明彤一口鲜血吐出，将衣衫染红大半。

    潇天面色一变连忙将她搀扶住，就在此时玄门内一道声音出现在潇天脑海内。

    “我们也是半路截胡而已，她身中噬魂毒如今已油尽灯枯。“

    这话只有潇天一人听到，说话之人正是那位第七境的强者。

    听到噬魂毒三个字潇天双眸失神呆愣在原地，这一瞬间像是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第五境的他只觉双腿发软嘴唇发干。

    “阿天，我们先回家。我想看看，我们的家。“明彤惨笑道。

    潇天将明彤嘴角的血迹擦干，半响后重振旗鼓道。“我们回家。“

    潇天在空中一路疾驰，半日后回到潇家。可刚一到家他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令他头皮发麻心中怒火上涌。

    潇家一片狼藉，整个院落到处都是血水与死尸。侥幸残存下来之人都蜷缩在柴房不敢出来。

    而潇家大院中，二公主手持红缨枪站在原地。她浑身浴血，目光眺望玄门方向。似乎是战至最后一刻都在盼望着潇天安然归来。

    潇天抱着明彤从空中落下，他颤颤巍巍的走到二公主身前，看着二公主脖颈处的伤口重重喘息。

    “二……黎妮我回来了！“潇天虎目滴出血泪，这是他与二公主夫妻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只是黎妮已经听不到了。

    “公主至死都在盼望你回来，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为何在公主身陷囹圄时，你不在她身边。“突然一位丫鬟冲出来对着潇天咆哮道。

    潇天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任由丫鬟咒骂没有还口。这一站不知道有多久，直到明彤拖着虚弱的身子走来他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二公主吧，她看的是玄门的方向。是你所在的方向。“明彤虚弱道。

    潇天点头，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出去会迎来如此巨变。

    明彤突然一笑，轻声道。“明彤拜见姐姐。“

    潇天一愣，心中酸楚。老天似乎感应到他的悲凉，小雨垂落将罪恶洗涤。

    “阿天，我死后可以葬在姐姐旁边吗？“明彤笑道。

    潇天将血泪抹去，看着明彤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

    明彤痴痴傻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小雨中潇天将黎妮抱起，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二人才算真的夫妻。

    潇天内心沉重，将黎妮抱回房间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明彤跟随在他身后，没有将潇天扶起，她缓缓蹲下看着自己所爱之人道。

    “阿天，我不想走，不想让你难受下去。我知道如果我也离你而去，对你而言这个天便塌了。可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我不在你一定要振作下去，听说这个世界会有同一朵花的盛开，你一定要找到我。“

    潇天猛的转过头去，却发现明彤已经极其虚弱，她口中含血被她强行压制住。

    “不，不会的。阿彤，你等我，我这就去宫中请人。“潇天说罢就要起身，而这时明彤伸手将他拦下。

    “阿天，不要去了。我怕，怕在我闭眼之前看不到你。我体会到姐姐的感受了，她很爱你，很在乎你。“明彤话音刚落突然血水喷出，瘫倒在潇天怀中。

    潇天双目圆睁，他现在手足无措，修道这么多年被誉为年轻辈第一人。但此时却发现修道无用，面对心爱之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阿天，我这毒不是别人下的。我去过龙冥坡，那株草药被我摘到了。“明彤躺在潇天怀中笑道。

    听到龙冥坡潇天神情一变激动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哪里，你不知道哪里很危险吗？“

    “我知道，你需要这株草药。“明彤笑道。

    潇天激动的情绪突然被抚平，是啊，自己需要那珠草药。他心中悲凉，到头来还是自己害了阿彤。自己一生中的两个女人，都在挂念着自己，而自己却辜负了二人。

    “为什么这么傻，我其实可以自己去。“潇天轻声道，他的心已经被触动。

    明彤微微一笑没有解释，她也不需要解释。为心爱之人！

    这一日潇天堕入无尽深渊，他的世界再无光亮。相濡以沫的女子离他而去，一生所爱之人命丧黄泉。

    潇天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幼时听从父母之命，成年听从家族之言。在可以独当一面时，又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本以为一切在明彤出现那天会有转机，没想到是更加黑暗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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