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我为将军披戎装 第八章 好难啊

    入夜，柳君枝坐在书房，灯光非常暗淡。他好像不太喜欢光亮，至少在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喜欢太亮。

    黑夜中，他看不见别人，别人同样也看不见他。没有什么比黑夜，更能轻易伪装。

    所以，他喜欢穿黑衣。

    黑夜配黑衣，完美的隐藏。

    书房所有的陈设都是他父亲留下的，他没有丝毫移动，包括他现在坐的椅子。父亲留下的东西，他舍不得动。

    他静静的坐着，偶尔会抬起受伤的手。伤口已经被包扎，能看到的只有粉红色的蝴蝶结。

    原本粉红色和蝴蝶结，都让他很讨厌，可是他却没有拆，任由这个让男人觉得恶心的东西留在手上。

    他看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敲门声响起，柳君枝收起思绪，冷声道：“进。”

    柳天推开门，眉头微微一皱。

    他不喜欢暗，老将军在的地方，都是光亮。哪怕身处黑暗之中，都掩饰不住光芒。因为老将军心中坦荡，把一切都置于光亮之下。所以身为老将军的贴身护卫，他习惯了光亮。

    当少主回来后，随时将自己隐在黑暗中，他真的不习惯。不过他知道少主过往并不美好，隐藏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非常心疼，努力试着适应。

    柳天是父亲在世时的护卫。

    大将军的护卫有八人，分别冠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名，这是当年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

    当年的大楚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国，经常受邻近大国的欺负。有次东方的吴国大肆侵略，差点被灭国。太宗皇帝奋起反抗，终于击退吴军，保住了江山。

    这次战争中，有一个人脱颖而出，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她叫柳霏霏，是个女人。正是这个女人，打下了大楚的半壁江山。然而在一次不大的叛乱中，这个战神一般的女人，战没沙场。

    为了感念柳霏霏的功绩，太宗皇帝把她生前的军队合编为燕柳军，并让柳家人自己决定大将军的归属。这也是为何柳宏之死前，让柳君枝接替燕柳军主帅的原因。

    柳霏霏本人武功高强，身边又有一个武功比她更高的义兄保护，平时身边就没有亲兵队，才会导致战没。太宗皇帝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让燕柳军大将军自选八个护卫，名字则是固定，换人不换名。

    上次大战，柳宏之身边的八个护卫，战死四个，剩余四个是柳天、柳地、柳宇、柳荒。

    他向柳君枝行了礼，道：“少主，人死了？”

    虽然柳君枝已经是大将军，但是在柳天等人眼中，大将军只有柳宏之。柳君枝始终是他们的少主，所以称呼没有变。

    柳君枝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柳天已经知道少主的心性，能不说话绝对不说，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于是继续道：“柳宇、柳荒追击，杀手无法反抗，抵破齿缝中的毒药，中毒身亡了。”

    柳君枝手指轻轻敲着书桌：“死士？”

    死士不同于普通杀手，他们训练有素，只听从主人命令。一旦任何无法执行，必要时自行了断。执行任务前，都会事先在牙槽缝里放置一份见血封喉的毒药。紧急情况下，抵破外包，吞下毒药，不给对手生擒的机会。

    养死士的人不多！

    柳天道：“是。除了一把弓弩，没有从死士身上搜出任何东西。他是空手而来，估计弓弩也是出发前才有人交给他。”

    “有意思。”

    “少主，现在该怎么办？”

    柳君枝继续敲着书桌，许久之后，道：“弓弩留下，尸体送到洛阳府。”

    “只怕洛阳府的权限还不够，查不到后面的人。”

    确实，京城鱼龙混杂，有权势的人太多，仅仅一个洛阳府，还查不到能养死士的势力，柳天的担心不无道理。

    “皇上会帮我们查，这事不用我们费心。”

    柳天立刻反应过来，大将军遇刺，丢的是朝廷的脸，损伤的是皇帝的利益，他不可能不追究。只要皇帝给了权力，再大的势力都挡不住。唯一的问题，刘进能不能承受得住压力。

    “司天监可有消息？”柳宏之的遗体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司天监该选好了墓地与出殡的日子。只待皇帝下旨，就该出殡下葬。

    “属下遣人问过，地方选好了，陪葬先帝。日子选了几个，正在筛选哪个最合适。”

    柳君枝点点头，柳天干练，办事让他很放心。

    丞相府。

    首相王怀维此刻也坐在书房内。他不喜欢黑夜，因为黑暗会让他害怕，谁知漆黑的四周有没有什么他预想不到的危险靠近？

    所以他的房间很亮，不说亮如白昼，至少房间内每个角落都能被光照到。

    王怀维眉头紧皱，皇帝太不让人省心，一百万两银子，怎么说拿就拿了。最气人的是户部尚书，平时看着多精明的人，居然被柳君枝小小的伎俩的蒙蔽，轻易就从国库把钱拿走。

    这么大个国家，管理起来不容易，他需要让皇帝知道治国有多难。本想着好好给皇帝上一课，一旦讲起来，他可以从三皇五帝，讲到半个月前的征夏失败。

    可是这中间有个问题，大将军遇刺了。

    这事说大不大，毕竟柳君枝没有受多大的伤，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

    说小也不小，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刺杀朝廷大将军，这是对朝廷的挑衅。

    最重要的是，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柳君枝拿了国库的银子，政事堂和枢密院很生气，还为此找过皇帝。虽然最终没有说出口，但是事情是有的。

    不过还好，大将军是在拿钱之前遇刺的。

    若是拿钱之后才遇刺，传扬出去，东西两府的人，真是百口莫辩。

    即便如此，王怀维此刻正在想着，这事要如何善后。

    大将军遇刺案肯定要查，不然丢了朝廷的脸面，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而且皇帝向国库借钱的事，也要处置。否则将来皇帝一有事就借钱，却得不到惩罚，会养成他骄奢淫逸的性子。

    可是该如何惩罚，需得仔细考量才行。

    毕竟人家是皇帝，不能做的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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