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防

    “阿姨，您当心身子啊。”

    杨医师看着黄芸那略微有些涨红的面庞，以及突然站起身时，尚还轻微摇晃着的身躯，连忙上前扶住提醒了一句。

    不过面对着身前老妇人那如此诚恳急切的目光，杨医师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表示应承。

    “那好吧。不过她现在还在昏迷中，急诊室里面的医生，正在对她进行伤口处理和全身检查。你们去了，先在门外等一会儿。待我们将她转入普通病房、并办理好住院手续以后，你们就可以进去探望她了。”

    “这样……那我也去，我先去给晴雨办理住院手续！”

    沈如馨闻言紧蹙的柳眉愈发沉重起来，撑起身子就欲下床而去，不过却被杨医师连忙拦住。

    “不用了，已经有人去给你女儿办理手续了。”

    杨医师将沈如馨重新扶回床上躺好，并盖上被子，语气放缓建议：“你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看还是等你女儿转入病房后，你再去看她吧。你现在就好好躺着，而且要先把晚饭吃了。”

    沈如馨身子还欲继续挣扎着起来，嘴上也依然还带着试探口气地询问着：“已经有人去办了？难道是——晴风？”

    杨医师闻言略作思忖，接着缓缓点头。

    “哎呀，你就听医师的，好好躺着吧。”黄芸急切之中，也不忘回身对着沈如馨这般劝慰了一句。

    沈如馨见到杨医师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味道，而且自己婆婆也开了口要求，这才不再抗拒，当下心头翻江倒海地纠缠了好半晌，最终苦叹一声，身子缓缓放松下来，选择了听她的要求。

    “走吧。”黄芸见到沈如馨安静下来，当即便不再拖沓，连忙对着杨医师催促了一声。

    杨医师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内，身后黄芸立即便跟了上去，步伐显得比前者还要更加急迫许多。

    病床之上，沈如馨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宛若五味杂陈，一时间苦涩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事情的发生，心头也开始再次有拥堵的感觉侵袭进入神经，令得她的面色瞬间便惨白了下来。

    她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接着将目光透过纱帘移向窗外，眼神沉重。

    今夜，天色暗沉，寒风斜雨纷至沓来，仿佛在演奏着一场没有曲终的哀歌，婉转凄凉，忧思不散……

    住院部一层大厅之外，莫晴风一个人身形孤单地伫立在玻璃门围之外的屋檐下，视线透过层层雨雾向外眺望而去，目光一直看向眼前花园小径的尽头。

    此刻他原本应是丰神俊逸的面庞之上，神色却显得落寞异常，怔在原地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这样安静地站着。

    任时间悄然流逝，他却依然未曾有过挪动。

    这样的安静伫立不知持续了多久，莫晴风身子终于被一阵迎面吹来的冷风侵袭，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方才缓缓回过神来。

    “为什么，你没有留下来，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就走了？”

    “为什么你明明也受了伤，却要一个人强撑着离开，也不让我关心你？”

    “你一定是去找云晓了吧？所以才会走得这么匆忙……原来在你心里，我和他的位置，差别已经这么大了……”

    莫晴风带着忧思的面庞之上浮现着点点怅然，黝黑的瞳孔显得略微有些无神，眼睑之下，甚至有些许晶莹浮现，并忍不住少许溢出，顺着脸颊坠落下来。

    冰冷的夜风依旧在细雨中盘旋呼啸，而莫晴风的耳畔，却已是再传不进任何声音。

    驻足停留，直到心中微微感触的疼痛被压抑得淡化了一些，他方才逐渐回过神来，将紧皱的俊眉逐渐放缓，并收回情绪波动的目光。抬起双手遮住脑袋，莫晴风毅然俯身冲进了雨里，对着花园小径尽头的门诊部后门快步穿行而去。

    在莫晴风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门诊部，帮妹妹挂号和办理住院手续时，此刻沉浸在寒风斜雨纷纷的偌大圣菲市海滨现代城，却依旧氤氲着一种颇为压抑的气氛。

    空气在冰冷的侵袭着人的皮肤，直到骨髓深处。那种仿佛冬季已经来临般的降温错觉，竟已有些让人忍不住颤栗。

    “你还好吧，冷不冷？”

    圣菲现代城纳兰家庭院别墅大楼前，两道均有些瘦削的身影伫立于伞下。纳兰云晓偏过头看着眼前身子有些微微发抖的少女，忍不住关心询问。

    唐娅婷没有再回首去看云晓，只是轻轻摇着头。不过此刻她一头齐腰的秀发，已经尽数被雨水所淋湿，身上的衣裙还有被污水溅起的污泥斑点。少女面庞显得有些苍白，不过看向前方大门的眼神，却依旧充满着炯然与倔强。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么？如果我向我爸要的话，他一定会将身份证件还给你的。”

    云晓语气轻缓地再次探问着，这一路上自从他知晓唐娅婷来自己家的原因后，便一直这样主动建议。但少女似乎并不想他参与自己的事情，亦或是心底依旧还隐藏着、一抹极淡的排斥情绪。

    “那好吧，我带你进去。你得先把这身湿透的衣服换了，不然真的会感冒的。”云晓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依旧不依不挠地冲唐娅婷要求。

    两人快步走至别墅大门前的屋檐下，云晓这才将手中一直擎着的雨伞取下放在一旁。他随意抖了抖身上衣服堆积的雨水，然后竟伸出手来去拍唐娅婷被浸湿的秀发，但却被她侧身躲了过去。

    “我自己弄就好了。”

    唐娅婷身子有些敏感地条件反射般向后倒退了一步，美目微垂似乎不敢看向云晓。

    望着唐娅婷这般迥异于他当初认识的时候，那般大大咧咧的小女生模样，云晓心头竟再次升起了一抹不知名的心疼感觉。

    他视线在唐娅婷那因为雨水浸透、而愈发白皙清秀的俏脸上停留了一瞬，终于不再多作迟疑，转身来到白玉石台大门的密码锁前，解开并缓缓轻推而入。

    “啊、嘁——”

    白皙如雪的白炽灯光倾洒而出，随着门扉的打开，室内温暖的空气也一瞬间铺面迎来，打在唐娅婷依旧湿着的身体上，令她娇躯不由微微一颤，鼻尖一痒，瞬间便禁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巫婆，怎么样你还好吧？是不是感冒了？”

    刚脱下鞋子准备进门的纳兰云晓，见到身边少女这突入其来的一声喷嚏巨响，脸色猛然变幻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将唐娅婷拉进室内，并回过身将大门重新关掩后，这才上下打量起对方探询。

    “都说了没事啊，就是、一下子回到房间里，有些没适应过来而已。还有，你不要——”

    唐娅婷抬起头来，俏脸之上略微噙着一丝不耐地将云晓给盯着。不过在对上后者那对单纯黝黑的俊逸双目时，本欲出口的话语却瞬间一顿，接着竟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云晓瞧得这一幕，俊眉轻挑：“不要什么？”

    “没什么。”唐娅婷似乎不愿意再说出口，因此连忙回绝并将话题转移开去，一边目光四下张望着云晓家的别墅客厅，一边好奇地喃喃，“你们家客厅可真大啊。对了，你爸他、有在家么？”

    见到唐娅婷似乎心头藏着什么不愿意说出来，云晓也没有再多作逼问。

    他视线自唐娅婷身上移开，转而抬头看向楼道上二层的房间，语气微顿了片刻，之后望着唐娅婷，神色凝重地确认：“我爸在家。只是，你想清楚了，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去向他要，不需要我帮忙？”

    “谢谢你的好意了，但是真的不需要。我已经欠你一次人情了，不想再欠你第二次。”

    唐娅婷螓首微抬，回身看着云晓，面庞之上竟难得露出一丝极淡的平和笑容。在轻摇了摇头之后，她神色变缓，毅然开口：“带我去见他吧。”

    云晓晶莹如墨的双瞳深深看向唐娅婷，眼波流转间，似乎隐隐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涌动。但他也谈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关心，只是直觉告诉他，这种感觉很熟悉、很温馨……

    “嗯。”

    云晓这次倒出人意料地没有再多说什么，同样轻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率先向客厅里间走去，身后唐娅婷见状，黛眉微蹙，面色有些诧异。

    “你爸不应该在楼上的么？你怎么不上楼，却往大厅里间走？”

    云晓背对着唐娅婷浅笑地说着，但脚下步伐却丝毫没有停驻的意思：“傻丫头，你全身都湿透了，当然得先带你去换件干衣服啊。不然你打算，就以这副模样去见我爸啊？”

    唐娅婷俏脸略微有些发红，眼波浮掠之间，看向云晓的眉目中已不知何时变得愈发柔软了起来。回想起几天前，云晓在马路上不顾自己性命救下她的情形，以及倒下前看向她那分外紧张关切的神情，唐娅婷原本微凉的心头，竟都有着感激般的暖意涌过。

    似乎除了自己的父母、以及已经去世的外婆之外，还从未有过第四个人，会这般关心紧张、在乎自己……

    “也许，真的是我错怪他了。是我未曾留意，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了对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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