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向未来的咆哮

    西伯雅世界，前第五十五号荒野养殖园地，现‘战车平原’。

    太阳正在升起，夏季烈日耀眼的光芒明亮而温暖。

    原超能者，今农夫‘战车’，看着阳光照耀在平原上摇曳的麦田上，健壮的老人抬起手挡住从侧面而来的光线，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随着时间推移，即便是昔日生活在无尽恐慌与杀戮的人们，现在大多也都逐渐接受，适应了先今世界的局势。战车在凌晨之前就已经早起，凭借自己强能力者的身体素质摸黑干完了所有的活。

    施肥，浇水，拔杂草——驱虫倒是不需要了，才刚刚重生的西伯雅世界还没有害虫这种东西，老人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拿着镰刀对着眼前的麦田比划着，说实话，自从麦苗拔高之后，他就有点按赖不住自己想要割点什么的欲望。

    虽然说，用足以切割灵魂傀儡装甲板的力量去割麦苗有点丢人，但这没什么，不是吗？再怎么无趣无聊的和平也比激情澎湃的战争好一千倍，闻着草木传来的，带着肥料臭味的浓郁气息，战车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好家伙，可真臭！”。

    老人低声道，然后笑得更加开怀了。

    这片平原，就名为战车平原，整个平原都属于他，而他也耕种整个平原——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凭借强能力者的力量，战车单单是以较快速奔跑，就能以亚音速进行一次超快速的耕田，他的力量比史书中记载的农业机器要更大，只要老人愿意，他能以自己一人的力量对一整个平原进行播种，种植和收获。

    实际上，他就是这么干的。

    而整个西伯雅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是如此。

    当那终结了一切的战斗结束之后，来自外界的钢之神离开了这个世界，而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压迫，再也没有厮杀，反抗军与灵魂傀儡暂时和解，在某个神秘的意志的协调下，双方各自占据世界的一半，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之上。

    使用超能力耕地，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与之正相反，这是极其值得夸耀的，战车一个人耕种的土地，就能供应整个反抗军的食用口粮之余，还有极大的剩余，最多只需要搭配几位天气操控系的能力者和土地系的能力者辅助一下。这样一来，其他所有人都能将精力用在重现文明这件要事上。

    那位时间的主宰者并没有焚烧掉所有书籍，实际上，基本上前西伯雅文明最精华的思想和技术典籍都被他保存了起来，放置在中央螺旋高塔的地下书库中，将这些书籍启用，所有年龄较小，有着潜力的超能者都开始从头学习自己先祖的技术，试图将这个世界建设的更加美好。

    比起正常的超凡世界，西伯雅世界的这一代智慧生命，几乎全员都是超能者，这样一来，许多需要工厂，亦或是许多人合作才能办到的事情，那些特殊的超凡者就能直接代劳，金属加工可以交给金属和电磁能力者，而能量来源也能交给火焰和电气系的能力者。

    数个能力者合作，就能代替昔日的一些小型工厂，制造出高精度的工业化设施，除此之外，强大的超能力还能办到更多的事情，比如说合理的分配雨水降雪，提供最适宜的环境给反抗军成员居住，还比如说战车，他一个人就能耕种整片平原，这是过去上千位农夫都未必办得到的事情，

    将用于毁灭和杀戮的力量，转为进行创造和培育，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令厮杀了整个人生的老人感觉到了救赎所在。

    栽种什么，收割什么，将粮食交给需要的人，见证新一代在昔日的废墟上长大，然后将废土和荒漠化作茵茵绿野……说起来还有点丢人，即便是受到濒死重伤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老人，在去年第一批粮食收割的时候，居然掉起了眼泪，吓得他手下那群曾经的战斗员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当然，老人的落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最纯粹的喜悦。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那些灵魂傀儡，没有它们……好吧，他们。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也没办法从零开始学会旧西伯雅人的语言，然后学会这些技术。”

    想到这里，战车就不禁回忆起前些年，灵魂傀儡与当时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的反抗军们的谈判。那时的灵魂傀儡占据全世界的所有的养殖和种植园地，拥有全套的灵魂-超能工业化结构，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是对方却依然用最诚恳，真实的态度去与自己等人谈判。

    战车还记得，那个时候，灵魂傀儡的领头人物，那位看上去颇为娇小的女孩型灵魂傀儡的话。

    “会因为情感这一反馈机制，减缓自身进步速度的存在，就是主宰口中的残次品。”

    “我们不想成为完成品，但也不想成为残次品，我们不会忘记历史，但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判断，西伯雅人，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我知晓，理解你们曾经在我们手中饱受苦难，所以你们可以选择对我们复仇——虽然这毫无意义——而我们自然也会反抗。”

    “但是，倘若有可能，只要你们愿意，我们就能携手走向未来。”

    未来。

    战车咀嚼着这个词汇，它曾经是多么奢侈的词汇，令人高不可攀。

    但是现在，这已经不是奢求了，每个新西伯雅人都能得到它。

    老人就这样坐在了这郁郁葱葱的麦田一角，坐在自己小屋的门口阶梯上，他用手抹了抹额头，虽然那上面根本没有半点汗水。

    现在的西伯雅世界是美好的，平和的，没有任何战争和纷争，所有人都为未来而努力——虽然现在，这个大陆百分之八十的地域都是荒凉的沙漠和石质平原，但凭借灵魂傀儡和旧西伯雅人的技术，将它恢复成最美丽的模样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有侦测人员曾经报告过，他们在大海的另一边发现了几个全新的大陆，亦或是巨大的岛屿。

    实在不行，就去那些新世界呗，总不可能比现在还差吧？

    战车宁肯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

    荒废的度过——就在这金色的麦田中，他知道这样的话自己的一身力量都会毫无用武之地，但这根本不重要，比起反抗军的大队长，他宁肯成为一个浑身被晒成古铜色的老农，拿着镰刀去割除杂草，偶尔去海边钓钓鱼。

    想着那样平静而悠闲的未来，眯起眼睛，老人满是皱纹和伤疤的脸上露出笑意，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套。

    手套之上，有一颗宝石。

    银色的宝石。

    钢之神离开之前，留下了六颗颜色各不相同的宝石，各自代表着一种可以后天修炼的超能力。其中，银色代表着控制金属土石，青色意味着制造风火雷霆，白色是高速震荡，红色是辐射与爆炸，而金色宝石能令人瞬间移动，黑色可以制造出抵御一切的能量吸收护盾。

    这并非是留给他们的传承，而是留给他们的后代的。他们这些超能者的后裔，未必也会有超能力，这样一来，那些没有能力的后裔，就能够学习这些超能力获得力量。

    当然，他们的后裔中，或许也有一部分连这种超能力都无法修行……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经历了如此之多，已经没有人会歧视无能力者了。

    或许数百年后，忘记了伤痛的后人，会重复‘超能者与无能者的矛盾’这一伤痛的循环，但是就算矛盾爆发，他们也不会毁灭了。

    虽然说，人类是不会借鉴历史的生物，但是在时间掌控者带来的彻底的毁灭记忆从文明的历史上消失前，他们也会敬畏那种悲伤的可能。

    “战车，你发什么呆哪？”

    “啊，军团长！”

    突然，正在沉思的老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连忙站起，看向不远处田埂间的小路，在那里，有一个灵魂傀儡正推着一位腿脚不便的光头老人的轮椅走来。

    战车急忙迎上，他知道，这样看上去比他还要老上少说二十岁，皱纹密密麻麻，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死掉的老家伙，就是他们反抗军曾经的军团长之一，也是唯一活着的一个。

    战车从灵魂傀儡手中接过轮椅，而那位有着黑发年轻男人外形的灵魂傀儡点了点头，然后便一个传送，消失不见。

    老人推着另外一位老人，漫步在田野之间。

    “就是这样，对吗？”

    战车队坐在轮椅上，似乎彻底进入养老状态的前军团长如此说道。

    这位看似苍老的老人，是曾经整个反抗军中，为数不多的大超能力者，他的力量足以对抗一整支能力灵魂傀儡部队。

    实际上，如果他愿意继续战斗下去，保持全盛状态的话，那么这位军团长还能保持五年的年轻肉体和百分之百的战斗力。

    但是一旦不战斗，凝聚的力量松懈，那么因为各种各样的伤势，他只能在痛苦和虚弱中活个十几年。

    这位前军团长本来根本不想这样懦弱的活下去，文明已经有了新的希望，他觉得自己应该死了，但是包括战车在内，许多人都全力的劝告他。

    “你应该看看！至少也应该看看我们文明的新开端！”

    “你曾经说过的，死只是轻松的告别，但只有坚持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勇气！”

    无数人真诚的祈求，令军团长充满了勇气，他坚持活了下来——虽然这的确很痛苦，很虚弱，但他知道大家说的都没错。毕竟，谁不想见证未来呢？谁又有权利随意的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利，令所有为之奋斗的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呢？

    ——生存并非与生俱来的权力，而是被遗忘的英雄们从冷漠的世界中强抢来的战利品

    即便是天外的巨神降临，战胜了时间的主宰者，但那也是抵抗军在无尽轮回中坚持了下来的缘故，倘若他们没有等到钢之神，那么他们同样会一直反抗下去，直到自己毁灭，亦或是希望到来。

    “就是这样，对吗。”

    推着小小的轮椅，战车注视着前方金色的眼光与麦田，他低声说道：“我们想要看见的这一切，真是美丽。”

    “啊啊，你这个臭小子，别说这些了。”

    只是跑过来看看老朋友的前军团长缓缓眯起眼睛，他笑着，言不由衷的道：“一股子臭味的麦田？你以为这点屁田好看吗？这才不是我想看见的！我想要看见十年后的景色，我要看见他们建立起巨大的都市，比之前的那座塔要更高……哎哟！”

    “想什么呢你，妄想这个，不如多练练那位钢之神留下的传承，多活个几百年吧！”

    战车毫无顾虑的拍了下对方光秃秃的脑袋，顿时，两个老头哈哈大笑。

    笑声充满了愉快，喜悦，还有苦尽甘来之后，无比复杂的感慨与泪水。

    而与此同时。

    世界的中心。

    已经成为了禁区的螺旋高塔的废墟深处。

    一位身材娇小的灵魂傀儡慢步走在充满了细微沙尘的灰地上，但就算是这沙子再怎么松软，她的脚上也不会碰到半点沙尘。

    很快，这位灵魂傀儡就来到了禁区的中心，充满了暴乱能量辐射的决战之地。

    在这里，来自外界的钢之神与时间主宰者决战，前者胜利，后者于此灰飞烟灭。

    一点一点靠近昔日决战的最中心，以女孩形象出现的灵魂傀儡面无表情，但是心中却愈发波涛汹涌。

    “主宰。”

    她看着眼前，不断跃动的能量波谱，娇小的灵魂傀儡如此想到：“我想，我们知道我们活着的意义了。”

    灵魂傀儡生来便是为了您而存在，为了您而牺牲。但无论是为了信仰，还是为了其他的原因，您都没有牺牲我们，没有放弃我们，您一次又一次轮回时间，也都没有将我们当成累赘扔掉。

    有人认为，那只是您需要我们的信仰，但真的如此吗？您宁愿自己死去，斥责我们为残次品，也要将我们与您的关系切割开来。

    这不应该的。

    您的罪孽理所应当的有我们的一份，您如果要因此而毁灭，我们也应当同样归去，您赐予我们生命，我们就应当用生命为您换取最大的利益，即便我的存在只能为您的计划提供最不起眼的一丝进度，那也是有意义的。

    但是，您，却没有。

    灵魂傀儡来到了决战的最中心，女孩一般的傀儡抬起头，看向正午的太阳，灰色的尘土和异常的辐射将眼光分散，化作有些阴郁的灰光。

    “您，渴望着没有悲伤，没有战火的世界。”

    曾经陪伴着法特洛尔维经历了三百二十次世界线更替的灵魂傀儡，轻声自语道：“您渴望的仅仅是如此，仅仅是平静的，幸福的一切。”

    但是这最单纯的渴求，却被极端的恨扭曲了，您忘记了初衷，陷入了疯狂，您为了折磨而折磨，无法从这悲哀的漩涡中解脱。

    但是，我的主宰啊。

    “我会为您实现它的，即便您再也看不到，再也无法确认，但我会做到的，我将会令这个您曾憎恨，也曾爱过的世界，变成为星河中，最值得夸赞的明星。”

    “希望那时，您能忘记这一切，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美好的世界上，度过没有仇恨，悲伤，充满了爱与希望的一生。”

    灵魂傀儡，缓缓地蹲下身。

    在昔日战场的最中心，灰色眼光照耀下的大地。

    在那里，有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坟茔。

    上面有一条由规整的旧西伯雅语铭刻而成的墓志铭。

    【父亲，母亲，妹妹，我】

    一块小小，七彩的精神水晶镶嵌在其上。

    在谈判中，反抗军并没有要求毁掉这块不起眼的墓碑。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曾经有反抗军的成员如此疑惑的询问道。

    答案是已经足够了。

    ——这悲伤的坟茔，将成为他们新生文明最痛恨，最厌恶，最为悲哀的终点和起始……想要被遗忘？休想！法特洛尔维——你将成为最为悲哀的永恒，被记录在新西伯雅文明的历史书的第一页，成为后世永远的告诫！

    而就在战车与前军团长在金色的麦田中穿梭之时。

    就在娇小的灵魂傀儡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七彩的精神晶体之时。

    随着一声仿佛穿透整个世界的微鸣，伴随着整个世界都开始微微震颤。

    银色的光柱，从天而降。

    一座座水晶方尖碑，在钢之蟒的默许下，通过某个存在留下的媒介，跨界降临！

    能够看见，西伯雅大陆之上，六颗宝石闪烁着无限的光芒，它们就像是六个发信器，为那一座座方尖碑的出现提供最为准确的坐标。

    “这，这是什么！？！”

    田野之中，战车与前军团长目瞪口呆，他们看着战车手上的银色宝石突然爆射出一团光芒，然后这光芒就在不远处的麦田中，具现出了一根数百米高的银色水晶方尖碑！

    倘若仅仅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反正两位老人都历经无数战场，见多识广了，但是随后，这些方尖碑中，却突然投射出一个个古怪生物的投影，出现在了周围的空地之中。

    这些投影，全部都是野兽的模样，冥冥之中，战车和前军团长知晓，这些都并非是智慧生命，但却是一种对生态循环有好处，并且能够适应当地环境的生物——西伯雅世界是历经了千年的废土，基本所有野生动物都早已灭绝，剩下来的养殖生物也没有任何对自然环境有用的力量，而这种投影中的生物们，却恰好能办到这一点，它们能开拓荒野，撒播种子，促进植物生长，净化空气与水源。

    而与此同时，不仅仅是战车与军团长，其他的反抗军，其他的灵魂傀儡，位于昔日战场最中心的女孩傀儡也站起身，她听见了。

    他们听见了。

    在横跨虚空，无数世界的星河之中，有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它穿过最为黑暗的乱流，穿过所有死去的废墟和死寂的梦，能够听见，那充斥着愤怒，也同样充满了鼓舞的声音，正在整个世界星河中回荡。

    “苏醒吧——早已死去的失败者们！”

    “此刻，正乃重夺荣耀之时！”

    他们听见了。

    在西伯雅世界的荒漠与农田之中，他们听见了。

    卡尔利斯世界的遗民和强者，以及飘荡在花田中的银妖精们抬起耳朵，柯洛诺斯世界的龙人与雷霆的古龙也苏醒，他们听见了。

    在血月深渊的寂静中，巨大的光之人形听见了。

    孤身一人站立在第六深渊的阴影，万魔之王歌利亚，它也听见了。

    在其他的一百个寂静之处，在其他千千万万个寂静之处，在极黯深渊的最深处，所有曾经的失败者们，都听见了这声音，这战吼，这充满鼓舞的激励。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伴随着炙热的强光，伴随着闪耀的银色光华，水晶方尖碑开始发光，变亮，所有投影都开始填充。

    他们开始苏醒，发出声音。

    然后回应这苍凉的号角的呼唤，向着未来，发出不甘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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