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沟边缘

    洛林穿过一条又一条窄道，他在摊位之间小步穿梭，视线扫过琳琅满目的商品。

    不得不说，圣路易斯无愧于南海岸最繁荣的港口。

    从小偷小摸的赃物，到垃圾堆中堪堪能用的回收品，再到伪造的赝品，以及混杂其中的少量珍惜物品，可谓无所不有、屎里淘金。

    在大桥之下，一座酒馆隐藏在阴暗中，由砖石砌成的墙壁缝隙中爬满了苔藓，弥漫着陈旧和遗忘的气息。

    洛林推开大门，久违的汗味、酒味和血混杂在一起的强烈味道汹涌而来，整日买醉的酒鬼们沉浸在虚假的欢愉中，即便到了深夜也没有丝毫停歇.

    他们是贫民窟的混混，是落魄的冒险者，是走投无路的人渣，彻底破产的奸商……反复循环的堕落生活让这些人对生活彻底麻木，他们聚集在灰水沟的酒馆，用酒精麻痹自己对未来的恐惧。

    这里鱼龙混杂，但在这群社会蛀虫中，洛林想要找到贩卖假身份的人并不困难。

    “来一杯最便宜的酒，我还要一份炒面。”

    柜台后的酒馆老板对落魄的冒险者早就习以为常，洛林将身上所有的铜币塞给了他，并换取了一个房间的钥匙。

    “感谢你，对了，”在离开之前，洛林问道，“附近有卖炼金药剂的吗？”

    他不可能一直戴着面具。

    但摘下来，就有可能被人发现是通缉的逃奴。

    “最近有一个快饿死的炼金术士常来，你等明天吧，要是他不来，就去找收尸人，应该是死了。”

    洛林点点头，他端着酒杯离开柜台，视线在混乱的大厅中游走一番后，落在了角落的一个人影身上。

    绕过那些拥挤的酒客，洛林坐到了那个人的旁边。

    这是一个干瘦的男人，他双眼深陷，干柴一样的十指间沾满了墨渍。

    “一个自由民的身份，外来的，”洛林将那杯酒推了过去，“希柏里尔也好，远东沙缘也行，我不需要泰诺兰大陆的。”

    “……很少见的要求，我恐怕不会做的太好，”男人沉吟一会儿后，开口道，“给我点时间，价格也会高一些。”

    “多少，什么时候？”

    “三银币，明天下午……”男人搓了搓手，“看你的样子，是不缺这点钱的。”

    他的眼睛里亮着光。

    “虚高了，一银币。”洛林皱起眉头，从凡妮莎身上拿下的钱大部分都交给了芙蕾雅姐弟以换取信任，他身上剩下的也不过只有十枚银币。

    “两个帝国银，”男人搓着的两只手攥在了一起，“不能再低了！”

    “一银币再分你半银，我知道你的底气，”洛林指了指那些酒客中的壮汉，“有人保护你，但你觉得他们会是我的对手，那就大错特错了。”

    干瘦男人瞪着洛林。

    “分半个银币给他们，一枚银币足够你挥霍很久了，朋友。”洛林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别因小利铤而走险，这不是你能承受的。”

    “沃金女神与你同在，晚安。”

    ……

    酒馆的房间不能说是陈旧，但也能与贫民窟的窝棚相媲美。墙壁上的霉菌弯弯绕绕，犹如劣质的街头涂鸦。

    角落里还残留着上一任住客的垃圾，在散发作呕气味的同时，各种飞虫围绕着它们欢快地环绕。

    洛林翻开潮湿的被褥，躺在床上，小心地和衣而睡。

    他已经很累了，小半天的奔波中，他只在夜风公馆和这家酒馆吃过东西。

    现在的洛林需要休息，以准备接下来几天的行动。

    有关自己的通缉令到明天恐怕就会在城中张贴，洛林需要易容才能安全地行动。

    即使在贫民窟，戴着面具也会显得相当可疑，引人注目。

    找到那个炼金术士，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同时，还需要钱，赎回戈薇是最安全的途径。奴隶商人不会在意买家的身份，他们也不会想到一个逃奴会大着胆子出现在奴隶市场——夜风商会的眼皮子底下。

    而后，是芙蕾雅姐弟的麻烦。距离贫民窟的深渊种，也就是芙蕾雅的失控还有一段时间，大概一周的样子，尤利尔的死期也大概是那个时候。

    洛林握了握胸前的游侠勋章，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虽然姐弟两人与他没什么联系，但终究从他们那里得到了“盲目的正义”。

    更何况，灰牙帮的头目，约书亚此人，身上还带着套装中的吊坠。

    如果洛林得不到那个吊坠，“盲目的正义”也自然不能发挥全部的力量。

    大体算下来……洛林心里盘算了一阵，他还有一周的时间。

    绰绰有余。

    闭上眼睛，疲倦很快汹涌地吞没了他的意识，困意将他拉入了黑暗的幻梦。

    对了，还有圣路易斯。

    毁灭女王苏醒于下水道的更深处——地层之下，那座受人遗忘的古代遗迹之中。

    得阻止这一切……

    还有一个月。

    ……

    第二天中午，洛林昏沉沉的从酒馆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昨晚热闹的酒馆此时已经空了大半，几个强壮的伙计正在老板的指挥下把酒鬼扔出去。

    “记得面朝上，要是闷死在烂泥里我可不管！”

    “哟，您早啊？”看到洛林走下来，老板拿起烟斗抽了一口，“你想吃点什么？”

    “出去买。”洛林整理了一下腰间的双刀，“有什么事发生吗。”

    “夜风公馆死了一位贵人，是一个逃奴所为。据说夜风的女老板相当震怒，有关谋杀者的通缉令已经开始在旧城区张贴了。”

    “行，”洛林点点头，“我还会住几晚，记得把晚餐送到我的房间里去。”

    “您走好！”

    跟老板告别之后，洛林离开了酒馆。他昨晚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那个炼金术士就住在这条灰水沟的边缘，污水汇集的肮脏低洼处。

    洛林对那个落魄至极的炼金术士相当感兴趣。

    炼金术士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他个人所知、所见的加到一起也是屈指可数。

    哪怕那些奇怪的学派，兆如说克拉斯的“圣愚教派”，也不会落魄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洛林根据调查了解到，那个术士完全不可能是个疯子，相反，他思维迅捷，口齿伶俐，看上去和一个披着乞丐皮囊的学者无异。

    对此，洛林眼前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这种状况。

    善于苟活又接触禁忌，被学派驱逐，又社死于上流阶级。

    无路可走，但又鲁莽傲慢，即便帮派也避而远之，只能躲在灰水沟这种地方，如狗一样苟且偷生。

    “好，就是这里了。”

    洛林止步于一处窝棚前，莫名酸腐的气息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股味道的源头，他曾接触了不止一次。

    手按落于刀柄，洛林呢喃自语。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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