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静的一天（二）

    七点半，祈祷时间。

    祈祷大厅是暗月圣殿最大的房间，至少可以容纳数千人站立。

    大厅正中，暗月女神露娜的雕像高高耸立，雍容的气质，优雅的姿态，每一处都体现的细致入微，就连长裙上的一丝皱着，都恰到好处的体现了出来。

    这就是女神大人的圣像，是暗月教会的象征。

    在教会还算正常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都会有数十上百的暗月圣职者，在主教大人的率领下跪伏在圣像前，默默像女神祈祷，献上自己虔诚的信仰，不过，现在祈祷的人只剩下了四个。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一人数会变成十个，然后越来越多，不过那都是今后的事了，至少现在祈祷大厅里还是只有四个人，空空荡荡的，连说话都能听到回声。

    双手在身前互握，少女神情专注的闭着眼睛，从小在教会里长大，从小在女神的眷顾下成长，莉莎早已把全部忠诚献给了女神大人，为了女神大人的荣耀，少女情愿付出一切。

    唔，除了哥哥。

    也许哥哥是少女心里唯一可以和女神大人的爱相提并论的东西了。

    她爱着女神，也爱着哥哥，两年前她还刚十岁的时候，梅里亚陪她在庭院里玩耍的时候，曾经逗弄过她，问她那如果哥哥背叛了女神大人，她该怎么办呢？

    没想到这个玩笑让少女在庭院里呆坐了一天，直到晚上，才拉着梅里亚，格外严肃的告诉她，绝不会有那一天的，至少，她绝不会看到那一天的。

    不需要她解释，梅里亚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是的，她绝不会亲身经历那样一天的，至少活着的时候不会。

    四个人里，有三个都在祈祷，只有修尔，并没有像她们那样专注。

    修尔只是随随便便的跪坐着，仰头看向神像的脸。

    “啧，这真是你的外貌吗？我还以为连神像都是一片朦胧呢，不过，那些雕刻工匠又是怎么知道你的外貌的呢？不会是他们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是的，即便在祈祷的时候，修尔对女神大人也远没有其他人那么虔诚，甚至做出了很多在其他教会里会被视为严重渎神的行为，比如随意篡改圣典。

    但是，这并不影响女神大人对他的恩宠，回馈的力量比任何人都要强大。这一点是无法作假的，只能说明，其实他内心的信仰和感恩之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刻的多。

    八点整，静修时间。

    每天三个小时，直到正午十一点，这是每个圣职者一天最重要的一段时间。

    精神力容量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靠的是持之以恒的冥想来拓展；神术的使用也不是天生就那么熟练的，需要无数次枯燥乏味的练习。

    一次次含而不发的准备，一次次在脑中模拟实际操作，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圣职者，可比大多数普通人想象中要难多了。

    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但冥想和神术操控练习绝不能停，平时每一分积累都是无比重要的，也许只欠缺了一天的练习，在时机操作时，就会产生质的区别。

    “不对，手指的曲度差了一度。”

    空荡荡的静修室里，只有修尔和莉莎两个人。从常理来说，静修是很私密的行为，需要每人一个独立的静修室，但兄妹两人与其说静修，不如说是教导，毕竟莉莎就算贵为主教，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有人指导她练习。

    每到这时，修尔总是严厉又严格，再不是那个把妹妹宠上天的哥哥，而是变成了一位一丝不苟的老师，即便莉莎有一点不规范的地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知道这时手指曲度差一度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的神术持续时间减少百分之三。持续一百秒的护盾，到你这里早三秒消失，那你的队友就死了。”

    “另一只手在做什么？需要双手施法的神术你用单手？知道两者的差别吗？差别就是你的神术效果会降低百分之十五，原本能彻底痊愈的伤，现在被你治成了半残。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了，你以为你是天才吗？好吧，你还真是，笑什么笑，天才你也要老老实实的把基础打牢。我见过的天才多了，宰过的也多了，提醒你，再怎么有天赋，也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走过来，否则基础虚浮，早晚要出大问题。”

    “现在是冥想，知道什么是冥想吗？谁教给你的，冥想就是看着我的脸傻笑啊，是我吗？什么，还真是我啊，哈哈哈哈，哈什么，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给我闭上眼睛继续冥想，不然小心我打你屁股。”

    一如既往，静修室里不时传来严厉的呵斥声，当然，偶尔还有女孩的嬉笑声。

    哼，莉莎大人才不怕呢，哥哥再怎么严厉也是哥哥，只要伟大的莉莎大人一扁嘴，哥哥马上就变回百依百顺的样子，莉莎大人早就看透了一切。

    然而就算什么都看透了，伟大的莉莎大人也从没有利用过这一点，因为女孩曾经偷偷看到过，哥哥为了研究怎么安排自己的教程进度，怎么能让自己循序渐进，而整夜整夜的翻阅教会里的各种记录。

    决不能让哥哥的苦心白费，这是莉莎默默看着那一幕时下定的决心。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真是令人惊讶，刚刚十点，距离结束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呢，修尔就停止了今天的静修。

    “不用那么惊讶，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神秘的笑了笑，修尔拉着莉莎，把等候在附近的两名修女也叫了过来。修女只是侍奉神灵的普通人，不需要像职业者那样静修，但梅里亚和塔林娜两人，总会在莉莎大人静修的时候守在附近，这是她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

    “跟我来，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在三人好奇的追问下，修尔什么也没有说，拎着个小布包，径自带着三个仅存的暗月侍奉者，一起走入了神殿的深处。

    穿过几道门，绕过几处残破的殿堂，走进了神殿正中的一间小屋。

    小屋和其他建筑同样陈旧，但每一代暗月侍奉者们都格外重视这里，修补、打扫、维护，让这里始终保持完好无损的状态。

    难怪所有暗月的圣职者都那么重视这里，因为这里才是圣殿的核心，不夸张的说，这间屋子才是严格意义上真正的暗月圣殿。

    屋子很小，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尊暗月的雕像，这也是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东西了。

    屋子正中是一座半米的平台，一人高的神像就树在平台上，奇怪的是，这座神像和祈祷大厅里那座巨大的神像除了大小不同之外，外型上完全一样，即便是最挑剔的人，也在两者之间找不出一丝差别。

    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两尊雕塑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就算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但这内外两尊雕塑却偏偏做到了，只能说，凡是牵扯到神灵的领域，总是不能用正常理论来考虑。

    答案很简单，这两个雕塑，其实就是同一座。

    现在大家的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暗月圣像，外面日常使用的那座巨型雕像，只是投影而已。

    是的，只是投影，看得见摸得着，而且真实存在的投影，违背了常理，扭曲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但在神灵的力量下，却又如此正常。

    不是随便刻一座雕像就算是神灵圣像的，也不是随便建一座建筑，就能说是真神的神殿，圣像和神殿的界定其实非常严格。

    一座神像制成后，在得到神灵承认的那一刻，它就成为了凡世唯一一座这位神灵的圣像，代表着神灵在凡世的化身，圣像所在之处，即为神灵居所，也就是教会的总殿。

    神灵不灭，圣像不毁，只要神灵没有陷入沉睡，凡世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摧毁圣像，圣像所在的这片空间，也就成为了神灵的圣域。

    无论上面的建筑是好是坏，对圣域来说都没有区别，就算把所有建筑都拆掉，只要圣像还在这里一天，圣域就依然是圣域，依然可以为信仰者提供强大的辅助加成，依然是神灵在凡世的居所，不可移动，不可更改，只有得到神灵的首肯，信徒们才有能力挪动圣像，把总殿迁移到其他地方。

    “赞美无光之月。”进入房间，四人同时躬身行礼，向女神献上敬仰之心，圣像依然是那副不变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笑容，深情的凝视着凡世。

    圣像已经有数千年历史了，伫立在现在这个位置也有近千年了，但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甚至没有沾染一粒灰尘。

    当然如此，凡世的污浊，永远无法污染神灵的躯体，就算再过去几万年，这尊圣像也会和现在一样。

    嗯，前提是女神大人不至于陷入沉睡，否则，就是圣像碎裂，神殿崩塌，末日降临。

    “哥哥，为什么来这里？”挽着修尔的胳膊，少女轻声问道。

    这也是梅里亚和塔林娜想知道的事。

    两位修女现在都很紧张，理论上来说，除非有重大事件发生，否则普通修女是没资格进入这间屋子的，修尔既然带她们进来了，就说明……

    “为了见证历史啊。”修尔轻笑着说道，“在外面玩了一百五十年，那些暗月圣物们也该玩够了。呵呵，所以，暗月权杖终于跟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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