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广告

    马里布的海滩。

    “Cut!Good!”

    广告拍摄的尾声出点小包，海瑟从吉普车里出来的时候脑袋不小心撞到车顶，而且撞得不轻，惹得众人都看过来并且发出善意的笑声。

    她本人也捂着脑袋笑了，不是那种嘴裂的灿笑，而是无奈又恰到好处的微笑。

    导演眼睛一亮便喊了cut──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工作就是有严肃也有轻松的时候，大家因为同一件事而发自内心的微笑就是他想要的幕后花絮！

    这支广告是一个“behind the scenes”的概念，有一个演员假扮成摄影师在拍模特儿们，而真正的摄影师就负责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模特儿只需要看着假摄影师的镜头扮拍照，没有剧本没有台词，她们可以边说笑边拍，反正声音不会被录进去，主打一个自然，把真正的摄影师当作不存在。

    因为如此，整个拍摄过程是轻松的，只是坐在副驾上的男模一直尝试跟海瑟调情，她应付的同时还得注意不要弄坏衣服——她的一身造型连首饰大概值个六、七万美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可赔不起。

    导演让她们去休息一下，海瑟的搭档卡莉·克劳斯*一听便欢呼起来：“看来可以提早收工了，今天可真顺利。”

    这个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五的姑娘虽然只比海瑟大两岁，但人家是名副其实的名模，十五岁就入行横纵各大秀场，成为时尚杂志的常客，还是迪奥的艺术总监约翰·加利亚诺*的新宠儿，担任今年迪奥的春夏时装秀的开场模特，正处于事业如日中天的阶段，反观海瑟的下一份工作都不知道在哪里。

    海瑟递给她一瓶没喝过的水：“你一直在晒太阳，很容易中暑的，喝口水吧。”

    导演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台吉普车作为拍摄道具，因为身高差的关系，海瑟被安排坐在车里，卡莉站在车外，这样才不会显得她矮一个头——除了海瑟和卡莉以外，纪梵希还请了六个男模充当背景板，然而在场的男模都没一个有卡莉高，她穿上高跟鞋后都要比吉普车高了。

    “谢谢──对了，结束以后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店，也许我们可以分享一份蛋糕。”卡莉雀跃的说。

    因为年龄相近加上都是跟IMG签约的模特儿，原主跟卡莉有着不错的交情。

    模特儿之间的勾心斗角远比女演员之间少，友谊也较为真挚——一部电影只会有一名女主角，但一场时装秀却需要十几个模特儿，广告也是一选就选好几个，纪梵希这支广告只用两个模特儿都算少了，模特儿经常需要合作，很少存在彼此之间争个你死我活的情况。

    竞争肯定是有的，像是《VOGUE》的封面通常都是单人，可《VOGUE》一年有十二刊，四大加起来就是四十八个封面，而大制作电影一年又有多少部？奥斯卡又有多少座？这也是为什么女模之间能保持友好的关系，女演员之间却很难，她们得到的机会都是踩着同行的尸体去抢的，海瑟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她上辈子在圈内没半个同咖位的好友，原主却有着不少模特朋友。

    导演趁她们去休息的空档跟纪梵希的副创意总监玛莉亚·提多翻看刚刚的片段。

    他再次感叹：“米歇尔在镜头前和镜头后简直就是两个人。”

    在现实里海瑟的妆容浓到有些碍眼，这不是化装师失误了，而是镜头普遍都吃妆，得重手一点才会显妆，在现实看会有点浓，上镜却刚好。

    所以当导演跟海瑟当面说话时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一看见镜头里的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卡莉是人们所说的“超模脸”，线条分明而且有棱有角，十分上镜，但未必符合大众审美；海瑟却相反，轮廓属于柔和的那种，精致的五官加上鹅蛋脸，是大众会追捧的那种漂亮。不过老实说，她这张脸的动态比静态好看多了，静态不如卡莉上镜。

    但是她的眼神弥补了一切，她的脸有多柔和，眼神就有多锐利，无容置疑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通过她的眼睛你能感受到她的情绪，那双美丽的浅蓝色眼眸一旦进入了镜头，就会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她非常的专注，专注到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在气势上补全了脸部线条不够强硬的短板。

    而且很难得的是，海瑟一直都很在状态，每次他一喊“Action”，她就会迅速切换成随时都可以开始拍摄的状态，哪怕是看着假的摄影师，她都一直很入戏，即使最后不小心撞头了，她的表情控制也没得挑剔，只要摄影机一直启动着，她就在最佳的状态。

    二十年演戏经验带来的优势是，调整状态以入戏对海瑟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然而在外人看来却像怪物一样可怕。

    导演仔细的盯着画面：“不过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她比试镜那天差了点什么。”

    玛莉亚眼光毒辣的说：“她在收敛气场。”

    ——这就说通了。

    如果海瑟火力全开，她的风头会把卡莉盖过去，造成画面的失衡。

    卡莉·克劳斯的表现自然没什么可挑剔的，她是新生代模特儿里面最耀眼的其中一位，有自己的台步风格以及面对镜头的掌控力，被冠上超模的称号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你也可以看出她在用力摆弄自己的肢体，让它们看起来充满力量，这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失误，只是掌握力不到完美而已，许多老手都会有这个问题。

    海瑟·米歇尔没有尝试去摆弄自己的身体，不难看出她在摆pose方面有点不习惯，只不过，她的肢体语言是浑然天成的，只要明确的给她下达指示，她就能轻松做到你想要的效果，从眼神到表情再到动作都是连贯的，这必然是大量练习的成果。

    这让玛莉亚对海瑟多了几分赏识，她没有因为想表现自己而抢了卡莉的镜头，除非这是一支单人广告，那么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发挥，否则懂得收放自如才称得上是一位称职的模特儿。

    玛莉亚按下暂停，画面停格在海瑟最后的笑容上：“你能想像她穿上黑色礼服的样子吗？”

    “你是指赫本风？你们不是没做这个很久了吗？你知道的，就是自从纪梵希先生去世后。”

    “是啊。”玛利亚叹了一声，“我第一次认识纪梵希就是因为《蒂凡尼的早餐》里的黑色洋装，优雅永不过时，可纪梵希也回不去那个黄金时代了。”

    五六十年代是纪梵希的辉煌时代，并不是说后来的设计师不好，但纪梵希先生为赫本的电影设计的造型都是经典中的经典，他常说衣服设计出来是给人穿的，一味追求艺术感只会弄巧成拙，那件黑色洋装便是纪梵希先生为奥黛丽·赫本量身打造的，所以才那么适合她。

    纪梵希创造了奥黛丽·赫本*，奥黛丽·赫本也创造了纪梵希，他们成就了彼此。

    然而如今已经几乎找不到气质与实力并存的女星，纪梵希式的优雅被留过去，至今无人能发掘。

    导演摇摇头：“她是很漂亮没错，但是跟奥黛丽·赫本比？她是模特儿，不是电影明星，也许她可以模仿出明星的风范，可她还不是真正的明星。”

    是吗？玛莉亚没有反驳导演的话，也许是因为连她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

    她感觉，海瑟·米歇尔有着不输给黄金时代巨星们的气质，这正是纪梵希在追求的东西。

    ……

    拍摄结束得比想像中早，距离《X战警》的剧组聚会还有好些时间，海瑟也带了替换的裙子不用特意回家更衣，没有不去咖啡店的理由，便答应了卡莉的邀请。

    她倒是没有叫蛋糕，只点了一杯冰美式，因为聚会意味着应酬，应酬意味着酒水和食物，詹姆斯已经提前告别那是个铁板烧派对，出于礼貌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吃，那是对派对主人的不尊重，何况酒精也是有热量的，那么她必须放弃这个看起来很可口的蛋糕了。

    她不吃，卡莉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吞掉一份蛋糕，只开玩笑的跟海瑟说她欠她半份蛋糕。

    “提早结束工作的感觉太好了。”卡莉伸展着长长的手臂，“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跟一个朋友去派对。”

    “工作一天接着去派对？真有你的，我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

    不难看出，卡莉对她的态度变得又亲切了些，毫无疑问是因为她今天的表现。

    玛莉亚对她们今天的表现都非常满意，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纪梵希春夏时装秀肯定会有她们的位置，这意味着以后还有很多一起共事的机会，打好关系总不是一件坏事。

    厚脸皮点说，卡莉不担心海瑟会对她造成威胁，她们的定位压根不一样，卡莉是纯High Fashion的模特儿，海瑟是一半HF一半商业，时尚圈的鄙视链很严重，即使卡莉不觉得自己是HF模特儿就高人一等，然而圈内大部份的从业者多少都有点看不起商业模特儿，她们想跨过HF这条坑恐怕很困难。

    海瑟发短讯给詹姆斯说工作已经结束，詹姆斯问她顺利不，她简略地叙述了今天的工作，包括男模跟她调情的事情。

    詹姆斯：他有我帅吗？

    海瑟看着那行字，勾着嘴角：“对了，能把刚刚的大合照发给我吗？”

    “等一等——好了。”卡莉动作很快，“男朋友来查岗了？”

    “中了一半。”

    虽然卡莉很想问中的是男朋友的部份还是不是，不过还是忍住了探究别人私隐的冲动。

    海瑟发了一张她跟卡莉以及男模们的大合照过去。

    詹姆斯：没我帅，但身材还行。

    海瑟忍俊不禁，表情被卡莉看在眼里。

    啧啧，这恋爱的酸臭味。

    海瑟看时间差不多了，问卡莉：“你要回市中心吗？我们一起打车？”

    卡莉说好，她们便一同离开咖啡店，在路边等候出租车经过。

    在洛杉矶没车真的很麻烦，公共交通工具覆盖的地方太少了，海瑟暗想要是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一辆车代步。

    这么想着时，一辆很眼熟的黑色奔驰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车里的人摘下墨镜，露出帅气的脸庞：“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