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闱

    冬去春来，乔父和乔母，赶在春闱之前，到了长安。

    崇仁坊贡院门前，熙熙攘攘，皆是送别举子的家属。春闱举行三天，封闭式管理，供应白饭和热水，菜肴自带。

    乔父早早给乔钿华搜罗了最新鲜的古楼子、猪肉干、糯米糕、春卷饼、红虬脯、凝露浆、筋头春、过门香、雪婴儿、逡巡酱等等美食，大包小包装起，赶着马车。

    乔母也格外重视这次春闱，给乔钿华添置了新衣裳和首饰。

    只见乔钿华，梳了单螺髻，斜插一支鎏金鸾凤衔牡丹纹银钗，戴着一对嵌宝金耳坠，配上一袭桃红色瑞锦纹齐胸襦裙，一字眉毛茸茸，小鹿眼水灵灵，宛若初春含苞待放的桃花般娇艳可爱。

    “钿华，特意请假，去了一趟大慈恩寺，给你求得文曲符。”徐尚钶一路小跑，瞧见乔父乔母，恭敬作揖之后，就急急将文曲符挂在乔钿华的脖颈上，惹得乔母一声不悦的咳嗽。

    “尚钶，是不是眼红钿华高中了举子？以你的功夫，努力一把，或许有机会高中武状元呢。”乔父打趣道，笑容和善。

    徐尚钶听后，立即明白乔父的意思，笑呵呵点头。

    乔父在提点徐尚钶，想要追求他家闺女，得挣取功名。

    可惜，乔母并不同意乔父的自作主张，她狠狠地拧了一下乔父的胳膊，然后挤到徐尚钶和乔钿华之间，挽着乔钿华的手臂，笑道：“钿华，我们娘俩好久没有一块儿说家常了，等你春闱结束后，跟阿娘谈谈，北海王殿下是如何对你一见钟情的。”

    乔母认为，赫连铮替乔钿华购置民宅，必有所图。

    乔母十分自信，以乔钿华的魅力，能够俘获赫连铮的喜欢。

    “阿娘，你胡说什么，这套民宅的地契是殿下的，殿下随时可以赶走我们。他的情人在大明宫，这是众所周知的。大概是没处发泄他的爱恋，才将我当作妹妹一般善待。哦不，他只是觉得好玩，动不动就嘲讽我、欺负我、教训我，这算哪门子的喜欢。”乔钿华恼道，不乐意乔母如此八卦。

    她和阿娘不是无话不谈，而是一聊天就吵架。

    阿娘觉得，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阿娘每日无时不刻不懊恼嫁给阿耶这等没本事的铜匠。就连支持乔钿华考取功名，也不过是盼着乔钿华有机会嫁入豪门。

    可是，杂书读多的乔钿华，更想奋斗搞事业。

    “钿华，你阿娘是过来人，最懂得小儿女心事。你千万别把北海王殿下的喜欢不当一回事，应当趁着他还有新鲜感的时候，将他拿下。即便是做北海王殿下的侧妃，也是正正经经地上了玉牒，足以风光一生。”乔母笑道，伸出略带酒香的指尖，戳了戳乔钿华的脸蛋。

    乔钿华听后，蹙了蹙眉头，连忙敷衍道：“阿娘，我进去了。”

    正当她跨过门槛时，薛钰喊住她，抬手指了指远处的苏锦华。

    苏锦华似乎生病了，银狐裘裹着单薄身姿，幸亏有丫鬟芳针搀扶着，才不至于被这料峭春寒吹得晕倒。

    乔钿华见状，欢快得上蹿下跳，还向苏锦华招手。

    可惜，在乔父和乔母皆看过来时，苏锦华毅然离去。

    苏锦华是怨恨乔父乔母的。若不是乔父乔母没有照看好她，她又怎么会被黑心肝的外祖母发卖。所以，当乔钿华带着乔父乔母偷偷到苏府来看望苏锦华，苏锦华选择闭门不见。

    “阿娘阿耶，锦华妹妹只是一时想岔了，不能原谅我们。等春闱结束后，我就和尚钶、阿钰思量着如何靠近锦华妹妹，让她逐渐消除隔阂。到那个时候，若是能够邀请锦华妹妹来家里吃饭，感受家庭的温暖，她一定会感动的。”乔钿华眼见乔父乔母无法掩饰落寞表情，便轻声安慰道。

    苏锦华是乔父乔母的心病，每年不知花去多少银两寻觅。

    乔父乔母唯恐日后会忘记苏锦华，不再愿意生儿子。因为生儿子这个问题，乔父气死了自己的生母，乔母则与自己的生母断绝关系。

    “钿华，安心去考试吧，有我在，没意外。”徐尚钶笑道。

    “钿华，祝你金榜题名。”薛钰想了一个晚上，才折腾出这句干巴巴的吉祥话，嗓音还相当低沉。

    “钿华，祝你青云直上，蟾宫折桂，登科及第……”乔母觉得薛钰说个祝福语也显得晦气，连忙补充道。

    “钿华，尽力而为。”乔父笑道。

    于是，乔钿华带着众人的祝福，进入贡院。

    贡院，墙垣高耸，古木参天，戒备森严。连续三道龙门，有嬷嬷和公公，查验画像、包袱、身子。东西设有考棚，又围了三道高墙，分别是外棘墙、内棘墙、砖墙，羽林军把守，进去之后还要经过唱名、搜检、领卷等严格手续，如同囚犯。

    考棚呈现格子间形式，上头有对应的编号和名字。

    乔钿华吃力地拖着行礼，赶到属于自己的格子间，已经是满头大汗，然后惊喜地发现，周铭泽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乔娘子，真有缘。”周铭泽微微一笑，拱手作揖。

    乔钿华听后，笑靥如花，尔后发觉周铭泽这身装备也忒单薄了。一个小小的粗麻包袱，必定是装不下多少吃食的，更别说被褥。

    乔钿华咬着指头，思索片刻，蹲下身子，解开所有的包袱，塞给周铭泽一只乔母新买的木红地如意云团花纹栽绒马鞍毯，犹然觉得不够，又拉出一块包袱皮，将乔父准备的逡巡酱、过门香、筋头春包裹得妥帖，也送给周铭泽。

    “乔娘子，使不得，这些都是乔伯父乔伯母辛苦赚来的银钱所换，表达了他们对你的一番心意。”周铭泽摇头失笑，使劲推搡。

    “周郎君，怎么就使不得了，就当我乔钿华提前巴结一下未来的新科状元。”乔钿华打趣道，接着使了蛮力，将马鞍毯和美食包袱，透过竹帘，直接扔入周铭泽的格子间，教周铭泽无可奈何，自个儿反而笑得格外开怀。

    后来的后来，周铭泽从未忘记乔钿华这份温情。

    红花灼灼，娇而不媚，恰如人间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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