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旗所向（上）

    联邦历178年11月6日23时17分。

    当六亿公里外的血色王旗如海洋般沸腾，林默却正发起最后一击。

    它不认识永恒之王，其实也不大清楚现在的这一刻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它只知道必须摧毁这艘坦旦人的飞船，否则，一旦辅助装置被破坏，它们根本没有能力维持门的长时间敞开。

    如果情况变成那样，那么一切的努力就都将化为泡影。

    坦旦人的密集打击没能对林默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束能射线全都被林默借助来自于原生之母的空间权能格挡开来，而坦旦人就像是空战游戏里的笨蛋关底BOSS一样，原地动也不动，一直在重复攻击。

    ——它们怀有着绝对的自信，这样一个第三种姓的极端变异体不可能对它们的飞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不可能逃脱它们的捕捉。

    直到林默杀穿密集束能射线的阵列，将距离缩短到不足一公里的时候，那艘飞船里的坦旦人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但那已经晚了。

    在坦旦人椭圆形飞船的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纤细高挑的影子，她伸手向前，坦旦人的能量护盾就像是冰雪一样消融。

    少女拥有一双堪称恐怖的重瞳，重瞳里闪烁着某种诡异而妖冶的光芒，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一丁点人类的感情。

    坦旦人紧急调转火力想要射杀她，但仍然晚了。

    仅仅下一秒钟，她就消失在了坦旦人的视野之中。

    继而，出现在了坦旦人飞船的舰桥中央。

    一群在飞盘上的坦旦人惊悚地扭过头来，正看见少女站在它们的指挥沙盘中央。

    少女那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如死神般的冷笑。

    在星空中，林默那双血色的瞳孔倒影之下。

    这艘坦旦人的飞船正从内而外爆裂。

    与此同时，六亿光年之外，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永恒之王的加入扭曲了战场和伽勒法26恒星系的应有物理规则，骑士们的冲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星空中，那一面面血色的王旗，便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激流，他们明明从更远的位置加入战场，却用了比苏晨他们更短的时间追赶了上来。

    不仅是他们，联邦的舰队也早已呼啸而至。

    但与此相对的，则是坦旦人的打击。

    那三个神灵似乎已不再响应它们，祂们恐惧坦旦人，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走狗，到底是神灵层次的存在，这种眼看着要玩命了，祂们才受永恒之王一击，正好借此后退，消失一段时间，等局势利好再出来不迟，否则，谁重伤在这里，无论其为坦旦人是如何尽心尽力，恐怕也要被判断无用而重新投入实验。

    但坦旦人的全面开火同样不是开玩笑的。

    苏晨从没见过那样的场面。

    整个星空都被光芒遮蔽了。

    当他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片闪光的星河。

    他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束能武器，什么是动能武器亦或者是其他的概念型武器，因为打击太多了。

    短促的激光射线，高速的核鱼雷、电浆团，乃至如手术刀般切割一方星空的持续性稳定高能激光束。

    以及阳电子炮、定向范围重力塌陷、未知原理的恐怖武器……

    而亡灵之国与联邦舰队也组织了两轮齐射，联邦舰队群一口气抛出了所有还剩下的弹药，而亡灵之国的骑士们则摘下身后的长矛，以某种奇特的节律式状态，配合着神国的奇妙联系，投掷出一片长矛构建的光雨。

    但与坦旦人相比，他们的这点反击弱小的可怜。

    联邦与亡灵之国，是在被动挨打。

    哪怕分散到足够广域的星空尺度，都难以阻挡成片的死亡，从联邦舰队与亡灵之国这边飞射出的打击仍足以像是割麦子一样横扫战场，一艘艘战舰在轰击中湮灭，一架架太空战机规避不过无比密集的打击，哀嚎中变成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崇神种同样在火海中穿行，它们与亡灵之国骑士们前进的方式令人胆寒。

    与联邦舰队不同，它们几乎不进行躲避，只是冲锋，冲锋，再冲锋！

    崇神种们震动着身后的金色羽翼，从一片片恐怖的打击中穿过，大量的崇神种在打击中不成人形，有的直接被熔化在星空里，有的被探索湮灭为一个点，有的……

    但它们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死亡与损失，仍是前进，成千上万的崇神种，每经历过一重打击，便折损一半以上，崇神种死去后的流光在星空中像是精灵般蔓延，从死去的崇神种身上脱离出来，蔓延至其他的崇神种身上，让那个崇神种在瞬间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毁灭中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瑰丽与唯美，犹如梦幻。

    然而坦旦人的打击太密集了，纵横的崇神种光雨找再生体的速度甚至没有坦旦人杀的速度快。

    直到某一刻，崇神种中终于催生出一个第四种姓的存在，它身后生长着四对天使之翼，成就第四种姓的刹那，空间中仿佛都响起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伴生之乐。

    它从一片惨烈的战场截面上跃出，挥手之间，第四种姓的暗能掌控席卷战场，无数的打击纷纷尽灭在它的第四种姓绝对掌控中，联邦舰队的士气大振，其余的崇神种拼命穿过这个第四种姓崇神种创造的真空区，全力以赴地向前冲锋。

    但紧接着，深空中射来一道恐怖的阳电子射线，当场贯穿了它，它与它身后的一整个空间全数被净空。

    第四种姓被瞬间秒杀。

    崇神种瞬间大乱，它们甚至开始不顾一切地去尝试寄生更多的人类，这是违反它们与联邦的盟约的行为，但这时候，却几乎没有人再在乎了，一艘艘残废的飞船中，绝望无法再前进的联邦将士们，甚至无比期待崇神种的到来。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可以借助崇神种摆脱桎梏，重新踏上战场，为所有人尽上一份力。

    那一道阳电子炮射线穿掠而过的时候，苏晨距离这里的位置很近，因为那个率先成就第四种姓的崇神种正是此前和他一直并肩而行的那个第三种姓巅峰的崇神种，也是之前一直和苏晨联系的崇神种。

    它的瞬间强大与瞬间死亡，就像是幻梦一样，苏晨都生出万端的感慨，但也只是感慨了一瞬间，他也同样拼命穿行在纷飞的炮火之中。

    这样的战场上，谁都有可能瞬间死去，生命是最不平等的，却也是最平等的。

    苏晨面甲之下的血色眼睛紧盯着无尽闪光背后的坦旦人舰队。

    距离它们的主舰，还有不到一千公里……

    ……一千公里……

    苏晨正努力靠向远辽号，必须依靠飞船，他们才能跨越这一千公里的距离。

    而事实上，他们能如此一路飞驰，不是坦旦人的打击太弱小，也不是他们凭借着什么坚韧不拔的意志走到这里的，那不现实，也不可能。

    是永恒之王与骑士们承担了绝大多数的打击。

    哪怕崇神种已拼杀至惨烈，但在这里的战场上，真正地承担着最大压力的，仍然是亡灵之国的骑士们。

    他们从星河的远端而来，却跑到了整个冲锋队伍的最前面，亡灵之国四大骑士团，拥有整整五十二个纵队，超过七万名骑士，组成了真正的铁幕，他们在整个冲锋之阵的最前面，承担下了绝大多数的攻击。

    在永恒之王的神国之上，他们仿佛获得了某种奇特的不死之身，成片地被击杀却紧接着“复活”在战场上，继续扬起他们的王旗，咆哮着发起冲锋。

    这是一群打不死的怪物。

    而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群怪物存在，坦旦人那各种恐怖的打击与毁灭永远无法彻底摧毁这一支冲锋之军。

    苏晨隐隐意识到，这种“不死”，恐怕既与永恒之王的权能有关，也与亡灵之国的幽灵骑士们本身所处在的量子幽灵的状态有关，这是不列颠骑士们的最强姿态。

    也是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苏晨在后面望向前方战场，都难掩心中的激动与澎湃。

    战阵的前沿，圆桌骑士们高举手中的剑戟，在他们的身后，万众的骑士策马冲锋，战旗如火云般流动，那无穷尽的炮火，也无法摧毁他们勇往直前的豪勇。

    高文、梅林、加拉哈德、特里斯坦、达戈尼特、兰马洛克、艾克特……

    那一个个曾经闪耀于历史长河的英雄之名，今天同样闪烁于这片战场之上。

    他们手持名为荣耀的长剑，头戴信仰的冠冕，为弱小与无助而战，一往无前，百死无憾。

    看着这一幕，同处战场，如何能不热血沸腾？

    联邦的第十六轻型攻击舰就在刚刚被三枚电浆炮命中，飞船里的工作人员与战士在飞船殉爆的最后一刻到来之前，优先将所有救世主抛射了出来，搭载救世主的是来自于联邦东京都机械与战争工厂打造的次时代战争协助装甲，它们是最简易的太空飞行器，却是为救世主们量身打造的。

    救世主中，赛西·铂金率众跃起，紧跟着前进的崇神种与骑士们，拼命地追赶与前进，想要尽快找到其他的战舰搭乘。

    他们都十分清楚，来自于古老历史的英雄们不可能支撑太久。

    第九种姓是生物进化的巅峰，堪比一个强大的科技星空文明，当祂们被坦旦人“创作”出来，坦旦人就势必已经埋下了反制的手段，当祂们反抗自己的创造者，必将接受毫无悬念的灭杀。

    灭杀是什么，苏晨不知道，但他在东京都的坦旦人实验飞船中就找到了这种反制手段存在的事实。

    坦旦人给每个神灵都埋下了遥控炸弹，只要祂们表现出对抗与忤逆，坦旦人就会将之引爆，毫不犹豫地杀死祂们。

    与联邦舰队的人类、与孤零零只有一个人一艘船的那头晶簇不同，神灵所代表的第九种姓对于坦旦人来说亦是巨大威胁，它们虽然为此倾注了极大的资源，但不可能会因为重视这样的实验体而有任何留守。

    一旦神灵反戈，坦旦人必将立刻斩杀，这样对它们来说才是代价最小的选择。

    因此，苏晨必须要快、联邦舰队也必须要快、崇神种、骑士们更要快，一旦永恒之王死去，战场上的天平将再一次发生倾斜，彻底倒向坦旦人，而他们所有人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那之前来到坦旦人的舰队面前，冲进去。

    唯有一直攻杀，唯有一直给坦旦人带来足以毁灭它们的绝对压力，方舟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才能有足够的时间驶向星河彼岸。

    如果你不够强大，无法为你的敌人造成足够的威胁，你的一切行为便都不可能成功。

    此时此刻，坦旦人的巨型圆锥主舰中，便正从深空中的某处获得权限，正在飞船中启动歼灭装置。

    坦旦人的圆锥主舰中也已拉响红色警报，因为光芒交错的惨烈战场之外，永恒之王从出现的一开始就在向它们施加压力，永恒之王比任何人都清楚坦旦人能够做到什么，而那枚足以摧毁祂的遥控炸弹开启是需要时间的。

    与必须埋下定时炸弹相对等的，是这枚定时炸弹本身的极端复杂性。

    除了苏晨那种星空顶级力量的速杀，想要杀死一个第九种姓，没有那么简单。

    因此，如果能在那之前摧毁坦旦人的主舰，那么，永恒之王就能短暂延缓自己的死亡，为战场上的万众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机会。

    但祂与坦旦人的较量是看不见的。

    永恒之王以自己的神国为蓝图，拨乱反正，试图强行拆解坦旦人主舰的结构，通过引力层面的牵引，在坦旦人主舰的每个最小物理空间单位施加引力牵引，要将整个坦旦人逐渐扯碎。

    如果足够近甚至就能观察到，坦旦人的主舰外层的护盾表现受影响最为剧烈，护盾层整个显现出来，被拉扯与扭曲成稀奇古怪的形状，而在坦旦人的飞船中，处处都能听见恐怖的撕裂音。

    永恒之王在不断地微调自己的力量施加强度，而坦旦人主舰也在不断地微调，一旦永恒之王找到关键的临界点，这艘六千公里长、体积为两倍月球的坦旦人主舰就能够被瞬间瓦解成一堆太空破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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