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朱由检的无奈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怒江山字数:3996更新时间:24/09/08 05:02:57
    第414章朱由检的无奈

    崇祯四年四月二十三,一支庞大的船队出现在杭州东部码头附近,两百多艘战船一字排开,气势恢宏。一时间杭州城内的官老爷们吓得面色如土,一个个慌了神。等杜福山带人赶到后,就看到码头上聚拢了无数百姓,一个个正看热闹呢。

    分开人群,就看到几艘战船已经靠了岸,当先一名中年壮汉笑哈哈的打了个招呼,“嘿,杜大人,徐某现在可是大明皇家水师指挥使,以后咱们同朝为官,还请照顾则个。”

    杜福山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中将徐文海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忍着暴怒,草草的拱了拱手,“徐岛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可由朝廷公文?”

    徐文海摸了摸下巴,皱起了眉头,这时梅森很恰当的捧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杜大人,你说的是这玩意吧?”

    盒子打开,不仅有圣旨,还有公文,甚至连官方大印都有了。杜福山嘴角抽搐,心里憋屈得很,他朝着徐文海周遭看去,却依旧没找到那个人。徐文海心中明了,于是乎煞有介事的问道:“杜大人,你在找谁?可是在找我家贤婿?”

    “你家贤婿?”杜福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徐文海笑眯眯的解释道,“就是三省总督铁墨啊,眼下铁督师已经跟我家美菱大婚,他啊,现在应该带着媳妇去海宁县了。”

    “啊?”杜福山身形一晃,差点蹲地上,好在身后翁同明等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扶住了。

    杜福山满脸苦笑,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完了。南直隶以及浙江官场共同设的局,彻底让铁墨给解开了,他不仅解开了,还在浙江官场心头狠狠地戳了一刀。徐文海和铁墨成了一家人,现在这个大海盗还以皇家水师的身份来到杭州码头,这是来耀武扬威的,这是来抢码头的。

    果不其然,徐文海让人将一封公文递到了杜福山手中,公文是崇祯皇帝亲笔所写。大意是以后杭州码头以及温州码头归皇家水师所有,令东湾船厂归属皇家水师。杜福山对此事一无所知,可见这份公文没有经内阁审核。也就是说,按照规矩,这份公文是不合程序的。

    不合程序,那又如何?杜福山可以说未经内阁审核,不予承认,可是铁墨也可以说陛下的话就是圣旨,陛下的话就得执行。到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终拼的还不是谁的拳头硬?

    拼拳头?杜福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真要干架,估计都指挥司兵马能让铁墨的人打出屎尿来。

    杜福山欲哭无泪,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还想着跟铁墨交涉一番的,怎么着也得让那家伙让让步才行,可那小子油滑的很,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徐文海在杭州码头靠岸后,没过多久,一直驻扎在钱塘镇按兵不动的曹文诏也率兵赶到了杭州城东,与白轩汇合之后,浩浩荡荡的杀向东湾船厂。铁墨是没有亲自到杭州,可是杭州城却因为他风云突变。到这个时候,杜福山等人如果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那这些年的官场生涯就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从始至终铁墨就没想过揪着盐场不放,所谓的插手盐务不过是烟雾弹罢了。染指海贸,甚至独霸海上通道,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与之相比,海宁县两座盐场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怎么保住海贸上的利益。铁墨很快就会来杭州的,又是招安徐文海,又是皇家水师,弄这么多事情,绝对不是闹着玩的,铁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更加致命。

    此时,杜福山充满了后悔,他现在已经不再想着如何将铁墨赶出去了,而是想着该怎么保住一部分利益。海贸潜藏的利益,到底有多大,北直隶的人根本想象不到。郑芝龙靠着海上航道,贸易往来,轻轻松松养着十几万水师,其海贸暴利可以想象。海贸方面,郑芝龙只是吃了一半,而另一半则被江南官商吞进了肚子里。

    看铁墨这架势,这是要跟郑芝龙分庭抗礼啊,甚至是想压郑芝龙一头。布政司衙门,如今这处浙江乃至整个江南权势最大的衙门,现在蒙着一层阴霾,哪怕在衙门里行走的普通吏员都没了笑容。只要是个人,就能感觉到那几位大人心情很差劲。这事想想就能明白,徐文海和曹文诏的兵马占据了码头,封锁贸易船只,而浙江都指挥使白轩还跟那些人穿一条裤子。如今这浙江的形势急转直下,搞不好浙江的天就要变个颜色了,几位大人的心情能好就见鬼了。

    大堂内,杜福山、翁同明、文来顺等人全到了,便是一向不参与议事的杭州知府谢智也来了,倒是都指挥使白轩到现在还没回杭州城。谢智一身大红官袍,坐在末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甚是扎眼。放在平时,早就三言两语把谢智挤兑走了,可是现在,杜福山等人还真不敢这么做。

    如今人家谢智算是翻身了,铁墨这么一整,摆明了就是要插手浙江海贸了,以后驻军杭州东面,谢智这个狗腿子也就水涨船高了。这次是刻意将谢智喊来的,有些事情还得经谢智的口,跟铁墨联系上才行。杜福山想的很明白,现在也顾不上南直隶方面的意思了,更顾不上北直隶的心思,得先保住浙江的利益才行。再这样跟铁墨针锋相对死磕下去,倒霉的一定是浙江官商士绅。

    铁墨是个外来户,这是他的缺点,但同样也是他的优点。斗来斗去,要真弄的一塌糊涂,铁墨甩甩袖子就能回晋北,可是浙江这边的人不行啊,还得自己擦屁股。不是杜福山不想跟铁墨斗,而是下边的商人士绅们的心态已经有所变化了。

    商人士绅关心的不是上边的朝堂之争,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自身利益。海贸,可是牵扯到许多人的身家性命,现在海上已经不是郑芝龙的一言堂了,还跟着铁墨死磕,这不是往死路上走么?

    没有谁是傻子,商人的心态有了变化,那么杜福山等人也不能强撑着。下边的人要都倒戈了,光撑着官架子有什么用?浙江官场之所以被人眼红,被南北直隶看重,还不是因为每年贡献的好处让人眼花缭乱。因为这些好处,南北直隶清流百官才将浙江当成命根子。但现在问题是命根子自己出了点问题,这该怎么办?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杜福山也有些佩服铁墨了。铁墨到浙江之后,真正动的人就一个,那就是都指挥使白轩,至于谢智,那是自己倒过去的。一个白轩而已,一开始三司衙门都没当回事儿,可现在回头看看,铁墨这一招棋走的太厉害了。白轩可是浙江都指挥使,不管他现在手里的实际权力有多少,只要是调兵遣将想要有所动作,那就得有都指挥司方面的命令才行,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以前,杜福山觉得大局还在手里掌握着,自然不在意这点小事儿,有没有正式的手令,还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啊。可现在,铁墨大军压境,兵马往码头上一放,你能怎么办?你敢调兵,白轩就会以都指挥使的身份命令各部兵马退回去,你不听那就是抗令不尊,官司打到金銮殿上,浙江方面也得吃亏。打又打不过,大义方面也让铁墨抢了先,这可真是软硬都不行,这境地,要是还不低头,那不成傻子了么?

    在浙江十余年,杜福山从知府同知干到布政使,一直在浙江没挪过窝。所以对浙江的情况,他了解的非常深。朝堂上的那些人总以为掌控了江南,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江南士绅权贵是因为靠着朝堂上的人好处多多,所以才跟清流百官铁板一块,否则也不会有抗税五义士的事情了。

    几年前抗税风波,周顺昌等人丧命,此事可以说影响深远。百姓不明就里,大呼正义必胜。可亲身经历过抗税风波的杜福山,深知里边的水有多深。当初魏忠贤想要在江南拿钱,可清流百官以及江南商人怎么会同意呢?于是,在朝堂官员的指挥下,以苏州制造商为首的江南商人开始了抗税行动。

    最终以周顺昌等人的死告终,自此之后,魏忠贤夹着尾巴退了回去,而朝廷也没能再在江南拿走一分钱。江南没钱么?有钱,可商人们干嘛要把钱给皇帝,给朝廷?有钱直接跟那些百官私下里分掉不是更好?

    周顺昌等人可以说是必须要死的,只有他们死,才能激起民愤,才能逼的阉党不敢冒天下大不为,强行插手江南事务。自五人抗税风波之后,即使是阉党也不敢说来江南捞钱了。铁墨也是来弄钱的,但他聪明之处是不直接跟商人们要钱,而是变通方法,从根上切割商人们的利益,然后逼着商人们跑过去跟他合作。

    苏州、扬州以及浙江,早已经跟大明其他地方不一样了。掌控这里的不是朝堂上的官老爷,而是下边那些掌握着财富的商人士绅。杜福山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敢硬扛着,硬抗下去,第一个倒下去的一定是他杜福山。

    “谢大人,今日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铁督师到底想要什么?你久在浙江,应该知道这里边的深浅,如果督师要的太多,那许多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杜福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跟谢智说话了,谢智也是愕然。在他印象里,杜福山一直是个高傲的人,至少在杭州当官这两年,可从来没见杜福山低过头。

    虽然双方所属不同,可杜福山这么说了,谢智也不能端着,起身施了一礼,“杜大人何必如此,下官不敢当。既然杜大人问起,那下官也不藏着掖着的,诸位,督师大人此来浙江,其实并没有想过跟大家争什么,他只是想将海贸这条路拓宽一些。海贸的事情并不是太懂,但督师大人说过,我们不该将目光仅限于江南沿海,我们的船为什么不能走出去?卷毛鬼、罗刹人走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他们那里?到时候利益是无法想象的,可以满足我们所有人的需要。”

    “走出去?”谢智一番话,惊得杜福山等人诧异不已。虽说江南海禁名存实亡,可至今为止海贸也只是限于近岸,哪怕往远处走,也是找郑芝龙偷偷地干。可是听谢智话里的意思,铁墨这是要以朝廷的名义,大干一场啊。如此一想,顿时明白皇家水师是干嘛的了,这特么是铁墨弄起来的官方海盗啊。

    徐文海这个海盗头子,只不过是换了一身官袍,干的业务本质上没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杜福山心里就忍不住蹦出三个字,他娘滴。

    铁墨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难道真的是拳头硬,谁都不怕?皇帝朱由检怎么会同意?难道朱由检不明白这么做后患无穷么?说是皇家水师,实际上这支水师还不是听铁墨的?

    良久之后,杜福山苦笑着叹了口气,“看来铁督师是早有计划啊,恐怕他来剿匪的时候,就想着这么干了吧?”

    杜福山有点明白了,不是皇帝朱由检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他没有办法。朱由检缺钱,太缺钱了,他需要足够多的钱解燃眉之急,而铁墨能给他钱。现在,朱由检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有钱先把民乱平了,把辽东平了,只要先让大明王朝恢复表面上的平静,他也在所不惜了。

    眼前的困难要是迈不过去,又何谈未来?

    朱由检的无奈,又何尝不是江南士绅逼出来的。如果足额交税,朱由检也不会想到把铁墨派到江南来。

    事实上杜福山猜对了,此时紫禁城中的朱由检便是这个想法。当圣旨送出后,他心里就明白了这样做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要铁墨能想办法弄来钱,他就得睁只眼闭只眼。至于以后铁墨会不会成为大麻烦,尾大不掉,真的顾不上了。

    风雨飘摇中的大明王朝不能葬送在他朱由检手中,民乱、辽东,这是心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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