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六臂金刚

    阳光甚好，山明水秀。

    荒年间，战火纷飞、瘟疫肆虐，苟延残喘已成世间常态。

    尸横遍野，人间何尝不是炼狱？

    咚咚咚～

    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庙内，传来阵阵敲击木鱼的声响。

    骤眼看去，一个五六岁的清秀小和尚，跪在这断壁残垣的寺庙前，双手合十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背对着小和尚的老僧年过耄耋、骨瘦如柴，此时身披破旧僧袍，眼含热泪。

    如今粒米全无，老僧已经心如死灰。赶走这小庙内的小和尚，也是无奈之举。

    这深山老林的破庙，搁在什么时候也不会被人打扰。

    虔诚地跪拜完之后，小和尚站起身来，用僧袍袖口擦了擦早已决堤的泪目，一顾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庙。

    山路险阻，溪水潺潺。

    跌跌撞撞下山之后，小和尚看着往日伴其左右的飞蝶，伸出捏着佛珠的小手。

    那翩翩起舞的飞蝶很灵性，竟然在小和尚的指尖停留。

    尔后，小和尚一改刚才的悲凉，终于甜甜地笑出声。

    路尚在脚下，山外亦是另一片迷途……

    走了许久的小和尚有些乏了，盘膝坐在青石之上。

    这小庙的山下还不曾被歹人侵扰，两边开满了各色的小花。

    良久之后，小和尚摘了几朵放在口中，一股微涩香甜的感觉顺着舌尖传来。

    身边萦绕的飞蝶一时间有了它自己的想法，撇下小和尚独自吸食花粉。

    小和尚冲飞蝶点了点头，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再次上路。

    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眼前尘世间的苦难众人，都在肆意妄为地寻觅一切能果腹的东西。

    这大抵是因前段时候，发生的洪涝水灾。

    一卷惊涛骇浪过后，自然无情地席卷了房屋、农田。

    小城附近，还涌来了如波涛般的饥民。

    一时间，山清水秀的小山村里也被他们啃噬殆尽，似乎这饥民比那洪水更为可怕！

    烈日灼烧，小和尚眼前皆是早已麻木的行尸走肉。

    灾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艰难地迈着脚步。

    那空洞的眼神里，除了食物再无其他。

    如今，小和尚低头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小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诵着经文，不知道在超度着什么……

    与此同时，逃荒队伍里早有贼人，盯上了这还算白胖的小和尚。

    就算他随身行囊里没有吃食，把他卖掉也算是应急的法子。

    想到这里，三两个瘦骨嶙峋的饥民，慢慢地向小和尚逐渐靠近着。

    陡然之间，寒光一闪！

    这饥民手中竟然掏出生锈的铁片，眼看就要遭殃的小和尚，却被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救下。

    咔咔～

    一声脆响。

    纯真的小和尚一时愣在原地，但手拿铁片的贼人，胳膊早已脱臼。

    “大…大爷饶命！”

    贼人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喊，瞬间惊走了准备行凶的同伙。

    可除了那两个同伙，逃荒队伍里并没有一个人扭过头来张望。

    许是那回头也会消耗一大部分体能，再者若是看见什么凄惨的景象，也就泯灭了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陡然之间。

    魁梧异常的男人，破口怒骂一句怪话。

    “滚他喵的！”

    随着男人单手一抖，那瘦骨嶙峋的贼人当即被扔出十米开外。

    如蒙大赦的贼人夹紧尾巴，像一条受惊的豺狼匆匆离去。

    尔后，小和尚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如山峰一样的男人。

    细细瞧去，这男人赤裸着上身，坚硬如铁的肌肉在阳光下折射着星点光芒。

    本就矮小的小和尚因为逆光，一时间看不清男人的具体样貌。

    但这男人下身穿着一条白色麻布裤子，腰间系着一条满是符篆的血红色腰带，腹部中有个硕大的动物颅骨，腰带下插着两根黑色铁棒，脚上却穿着一双威风凛凛的黑色官靴。

    呼吸之间，小和尚目光不断往上移去。那男人却朝小和尚缓缓伸出手来。

    这时，小和尚惊奇地发现。

    在男子手中竟然有两张喷香的圆饼。可小和尚看到饼后，立马摇了摇头。

    咕噜咕噜～

    没曾想，那空瘪的小肚子一瞬间就出卖了小和尚。

    面前的男人嘿嘿一笑，把饼塞到小和尚的怀里，并且一把将其放在自己的肩头。

    坐到男子肩头之后，小和尚惊奇的发现这神秘男子的一头长发高高扎起，上面插着一根精美的碧玉簪子。

    难道施主是个道教中人？

    小和尚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就念起经来。

    走了几步之后，男人缓缓迈着步子，张口问道。

    “小师傅，你法号什么？”

    听到疑问，小和尚睁开双眼奶声奶气地说道。

    “雨尘。”

    闻言，男人又是嘿嘿一笑。

    “好名字！”

    尔后，男人微微一笑偏头看着雨尘小和尚，柔声说道。

    “洒家姓顾，字墨，号清濛。”

    言尽于此，雨尘小和尚微微一笑竖起手印。

    “顾施主，幸会幸会。”

    话音刚落，雨尘小和尚的肚子再次咕噜咕噜地叫了起起来。

    霎时间，羞愧的小和尚随性用稚嫩的小拳头，任性地猛击自己腹部。

    咚咚两声后。

    雨尘小和尚刚举高拳头，就被男子一把握住。

    这时，小和尚惊奇地发现，顾施主的手腕处，似乎缠着像是绳索一样的丝带。

    这丝带晶莹剔透，若不是阳光下真看出丝毫。

    顾施主一身奇异装扮，让雨尘瞬间觉得他并非凡人！

    可想了这一会儿，雨尘小和尚就被腹部的饥饿再次打扰。

    “小师傅，饿坏了肚子念起经来也会有气无力的！”

    言尽于此，顾施主的一番话算是点醒了雨尘。

    既然这样，雨尘便小声说了句多谢，便拿起圆饼咬了一口在嘴里咀嚼起来。

    一路无话，这男子就这样驮着雨尘走了整整一天。

    顾清濛看着天色已晚，便带着雨尘来到树林休息。

    此时，这一大一小并没有离逃荒的队伍太远。

    那些个苦众，终究忌惮着山间的野兽，不敢步入树林。

    这年间饥荒四起，人都无从饱腹，更何况是山间的走兽？

    尔后，那叫顾清濛的男子把雨尘放到青石边儿上，自己坐在大树底下，随意捡了些木柴堆在一起。

    夜幕降临，黑色笼罩着四周，山间不时传来几声走兽的嚎叫。

    尔后，顾清濛单手一挥，面前的小柴堆，直接亮起幽幽绿色火光。

    “雨尘小师傅，今夜你我二人只能在这山野间小憩，你怕是不怕？”

    哪知，清秀的雨尘小和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人皆草木，何惧之有！”

    顾清濛闻言，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几个圆饼递在小和尚的手中。

    尔后，雨尘小和尚也拿出一个满是山泉的竹筒。

    两人简单对付之后，雨尘小和尚再次捏着佛珠，微微闭目、默念经文。

    顾清濛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高高翘起，心想：

    原来这‘六臂金刚’果然非同凡响，胆色确实过人！

    正当两人休憩之际，不远处传来稀稀松松的一阵脚步声。

    顾清濛耳朵微动，盘坐在那里并不理会。

    没一会儿功夫，一只乖巧可爱的白毛狐狸，小心警惕地来到二人身前。

    用那乌黑深邃的小眼睛打量着二人，又咻了咻空气中的食物香味儿。

    细细瞧去，这白毛狐狸也就尺把来长，看样子刚断奶没多久。怎么也独自在山间觅食？

    呼吸之间，小狐狸用乌黑怯懦的双眼看着二人，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圆饼碎屑，终是大着胆子谨慎地向着碎屑挪了过来。

    与此同时，雨尘小和尚依旧在诵经，顾清濛却是微微闭着双眼窥视。

    那小狐狸吃过碎屑后并不离去。几番蹦跳之后，竟然窝在雨尘小和尚怀里休憩。

    顾清濛看到这里微微一笑，朦朦胧胧睡去……

    接下来，那个叫顾清濛的高大男人陪伴了雨尘小和尚整整一年。

    期间，修炼功法、坐而论道，也教会了雨尘不少东西。

    某夜，顾清濛留下了随身包袱，悄然消失雨夜里。

    那包袱里放着几卷经文、少许银两、还有那条金光闪闪的丝带。

    雨尘小和尚醒来之后，发现附近已然没了顾施主的踪迹，而那只白毛小狐狸依旧蜷缩在他的怀里。

    良久之后，回过神来的雨尘小和尚默念心经，对着朝阳打起了佛印，便拎起包袱上路了。

    ……

    十多年间，身披白色粗布僧袍的雨尘和尚已然茁壮成长，不单模样清秀，体魄也是魁梧异常。

    但还是亲眼看遍了尘世间的疾苦。

    街上有气无力地叫卖声下，却是满面愁容、卖儿鬻女的老妇人。

    那个年头人命如草芥一般，也怨不得卖儿女的时候，要在他们脖颈处插几根稻草，作为标示。

    呼吸之间，雨尘和尚捏着佛珠上前，口念一句弥陀佛后掏出了七八个烧饼递给那妇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夜凉如水，雨尘和尚踱步在暮色之下，终是来了间荒废的小庙落脚。

    吃过面饼之后，雨尘盘膝而坐，双眼紧闭捏着手里的佛珠，开始诵经......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股奇异的香味直击雨尘的灵魂。

    骤眼看去，一个曼妙的倩影缓步款款而来。

    这女子身披一袭红色轻纱，光着脚缓缓走到雨尘身边。

    而闭目诵经的雨尘早就发现女子的踪迹，却一直不予理睬。

    陡然之间，女子莞尔一笑，伸出纤细稚嫩的手，指点触在雨尘的肩头。

    可那诵经的雨尘和尚，仍旧和个木头一般，不为所动。

    想到这里，女子面露桃花莞尔一笑，用身后雪白无瑕的毛绒尾巴撩拨着雨尘的白色僧袍。

    “放肆！”

    陡然之间，雨尘大喝一声，睁开一双怒目，盯着面前调皮的女子。

    “呵呵.....雨尘小哥哥这是生气了又？”

    女子说完顺势倒在雨尘的怀里，缓缓说道。

    “诀别相思成疾泪。

    莫问天涯、莫问归期。

    情断之时，冷暖苦自知。

    终使金樽空对明月，何日相苦系罗烟？”

    闻言，雨尘和尚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那双唇一阵轻微抖动，心中默念心经。

    女子眼睛雨尘和尚依旧不解风情，便气努努地玩弄着头上的万缕情丝。

    绵绵情意，岁月静好，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

    随着时间流逝，不远处的山门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骤眼看去，一大堆村民举着火把，怒气冲冲、汹涌而来。

    “那个狐妖就在小庙里面，烧死她！就是狐妖带来的灾害！”

    也不知是谁带着头，荒废的小庙瞬间被火海包围。

    女子见那冲天的火苗，瞬间慌了神。可那面前的雨尘和尚依旧动也不动坐在那里，闭目诵经。

    “雨尘哥哥，再不走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女子双手猛然抖动。

    一时间，一阵阴风吹起。

    可这小庙早已破败不堪，怎是她那点儿修为可以挽救的。

    没多久小庙轰然倒塌，冲天的火苗肆意燃烧，村民见状谁也不敢贸然前往，都傻愣愣地待在原地。

    这些村民站在那里一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可谁也不敢贸然前来。

    忽然，不只是谁高声喊道。

    “既然咱们把小庙围的这么严实，那狐妖一定是葬身火海了。”

    村民们闻言也都点点头，一哄而散了。

    过了许久之后，雨尘和尚从冒着罗烟的废墟堆站起身来，怀里抱着那美艳狐妖。

    只不过，两人的衣物皆被烈火烧的一干二净。

    月夜之下，一切都显得不平凡。

    小狐狸泪眼婆娑，伸出手来摸着雨尘被熏黑的面庞。

    “我把经文和那丝带保下了。”

    闻言，雨尘和尚沉默不语，抱着那狐狸女子，缓缓消失在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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