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泉水潺潺字数:4166更新时间:24/09/07 03:27:23
沧桑男人放开两个孩子,跪爬到尸体旁,指着尸体的嘴角和手指,神情痛苦异常,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你们看玉娘的嘴角和手指,都有许多泥土,她....是吃观音土生生被胀死的。”
沧桑男人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视线移到尸体高高鼓起的小腹处,大男人眼泪不停往下掉:“观音土吃下去虽有饱腹感,但不易出恭,时日一长,人自然受不住,玉娘被折磨许多时日,如今离去,也算是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受此苦难,只是....她临走之前还未吃到一顿饱饭.....”
沧桑男人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掩面大哭起来,自责不已。
“都是我无用,都是我没本事,玉娘若是没有嫁给我,如今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田恬听闻,悲从心起,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揪着,难受异常,视线落在女尸鼓起小腹处,无比心疼她。
观音土啊,她只在书上见过,只在小时候听老人讲过,那是一种被称为万能石的泥土,饥荒时期被人用来充饥,此土不能被人体吸收,难以大便。
吃之时必须以清水冲下去,虽然能暂时充饥,但是泥土和水进入肠道后会混搅成为泥巴状,造成肠胃里面的阻梗,少食,还不足以致命,但是多食必死。
这么年轻的女子,明明还有大好年华,就这样痛苦死去。
田恬视线移回沧桑男子身上,心里对他颇有怨言,他还那么年轻,看着不过三十左右,正值壮年,却宁愿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要饭乞讨,也不愿找份工踏踏实实过日子。
若他勤劳一些,肯吃苦一些,也许这个年轻女子便不会死去。
“你是何方人士,家住何方,家中可是遇到难处?看你正是而立之年,怎会带着一家老小出来乞讨为生?”
沧桑男子好像被田恬问到痛处,不愿意多讲家中之事。
田恬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开口,皱眉想要开口继续询问,一个站在田恬跟前的下人,眼疾手快呵斥男子:“大胆,知县夫人问你话,你竟然敢拖延,还不快快回话,否则打你二十杀威棒。”
和田恬一起出来的下人,都是徐慕精心挑选,说起话来威慑力十足,沧桑男人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
他连忙拉起两个孩子,赶紧朝着田恬跪下行礼。可就在他拉着两个孩子下跪途中,许是动作幅度过大,从他怀里掉出一块饼。
那饼不仅田恬看到了,在场之人都看到了,七岁多的小女孩和四岁多的小男孩眼睛都直了,小女孩年纪大些,连忙把饼捡起来,作势就要喂进嘴里。
沧桑男人比小女孩还要快一步,电光火石间,从小女孩嘴边抢回饼,重新放进怀中。
小女孩委屈的哭出声来,沧桑男子不予理会。
小男孩没吃到饼,也不轻易罢休,哭着要:“爹爹,阿宝要吃饼,肚肚饿。”
小女孩也眼巴巴道:“爹爹,阿柔也要吃饼。”
两个孩子近一年未曾吃过饱饭,现下见到一块饼,再也顾不得亲娘去世的伤心,一心只想吃饼。
沧桑男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阿宝乖,等明天再吃这块饼,爹爹给你留着。”话里话外没有理会小女孩,直接把她当成空气。
“爹爹,阿柔也要吃,呜呜呜呜......”
沧桑男子依旧不予理会,拉着两个孩子给田恬行礼:“草民见过知县夫人,之前不知是知县夫人驾临,多有得罪,请知县夫人勿怪。”
田恬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她无比心疼的看着地上横躺的年轻女尸,她丈夫明明怀里揣着饼,却不给她吃,让她吃观音土生生胀死。
要知道在危难时期,一块饼可是能救人一命的。
看他那样子,不仅不给她吃,也不给那小女孩吃,他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典型的重男轻女。
香兰以及众人也看的一脸愤愤,很是不满沧桑男子做法。
田恬再也忍不住发作:“你身上明明有一块饼,为何不给你妻子食用,你怎能眼睁睁看着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吃观音土胀死?
你知不知道这一块饼,兴许能救你妻子性命?
你良心过的去吗?”
说罢,视线落在依旧不停委屈哭泣的小女孩身上:“在你眼里,儿子是你亲生的,女儿就不是吗?
你那块饼儿子能吃,女儿就不能吃吗?
她身体里也流着你的血啊,你怎能狠心至此,实在太过狠毒。”
香兰以及众人十分赞同田恬的话,齐齐瞪着沧桑男子。
沧桑男子闻言,眼眸充血,好似想到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泪水模糊双眼,他连忙用衣袖擦了擦,声音悲凄:“回禀夫人,不是草民舍不得这块饼.....这饼其实就是玉娘留下来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吃......宁愿死,也要把吃的留给孩子。”
田恬有些不信,他对小女孩的态度实在不像是一个慈父。
“若真如此,为何你要把饼留给小男孩,任凭小女孩哭,你却不为所动?”
沧桑男子看着还在哭泣的小女孩,再也忍不住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悲痛万分:“我可怜的孩子,爹爹对不住你啊。”
小女孩哭的更厉害。
小男孩见状,也凑过去要抱,父子三人抱成一团。
田恬身旁的下人催促:“夫人问你话呢,你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回话。”
沧桑男子抱着孩子,沉重开口,声音嘶哑:“回禀夫人,这一切.....都是我们.....商量好的。”说这话好似用掉了男子身上所有力气,他整个人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的可怕。
田恬震惊,香兰以及众人也惊掉下巴,不敢置信。
这种事情怎么会是商量好的?
田恬连忙问:“此话怎讲,你如实道来。”
“我原本是长河村人士,名孙贵,家中有六口人,除了妻子儿女之外,还有年迈爹娘。
今年是大灾之年,百姓们交了税收之后,几乎没有多余的存粮,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我家便是村子里最贫穷的,前几年我外出打短工摔断了腿,家里为了医治我的腿,卖了不少田产,以至于遇上这大灾之年,我们一家子交完税收之后,几乎食不果腹。”
孙贵死死盯着自己不方便的右腿,神情悲痛:“我腿脚不便,想要外出寻个活计也不成,大灾之年最不缺的便是干活人,我一个残废根本没人雇。
家中除了我之外,也就玉娘还能靠洗衣为生,可大灾之年,谁还有闲工夫爱干净,故而一家子过的极为艰难。
刚开始还能找邻居借点银钱粮食,可随着日子一长,大家都不好过,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一家老小来县城乞讨为生。”
孙贵说到这里,整个人陷入绝望:“来到县城以后,我才知道县城里的乞丐真多啊,多到根本讨不到东西吃。
一家人几乎没有吃饱过,家中二老为了让孩子多吃些,他们很多时候都不吃,没过多久,二老便不成了。”孙贵泣不成声:“埋葬二老之时,我和玉娘便商量好了,先紧着孩子,我一个残废能不吃就不吃,死了也不可惜,可玉娘不同意,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世间难以活命,要饿死也是她先饿死。我就算再不舍,迫于现实,也只好同意她的话。”
田恬以及一众人听到此,眼睛红了,泪湿衣襟,饥荒年代,性命如草芥。
孙贵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那块饼,凉凉望着:“这块饼是玉娘要饭要回来的,我多次要给她吃,但她宁愿吃观音土,宁愿肚子疼的满地打滚,也不愿意吃。我和玉娘....都商量好了,待她一走,就想法子给阿柔找个好人家卖去做丫鬟,至少有口饭吃能活命,阿宝就我自己带着,若我哪一天也不成了,也把阿宝卖了。”孙贵哭的声嘶力竭:“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能不爱,可现实如此,人生无奈,根本没有一点办法,但凡有一点转圜余地,我也不止于此。”
孙贵紧紧把两个孩子搂在怀中,父子三人再次哭作一团。
田恬,香兰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旁边的下人们皆是男子,他们稍微能忍些,只是红了眼眶,有的人偷偷掉泪,也赶紧抹掉。
田恬虽然活了两世,但从未见过这等凄惨场面,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孙贵连忙跪在田恬跟前,砰砰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田恬大惊:“孙贵,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他磕的好重,只是三个响头,额头那一块已经头破血流:“香兰,快用帕子给孙贵包扎一下。”
“是。”香兰连忙去帮忙。
孙贵拒绝了:“夫人好意,孙贵心领了,孙贵斗胆请求夫人一件事,请夫人一定应允,孙贵就算是做鬼,也会感激夫人一辈子。”
这话说的就重了,田恬正了脸色:“孙贵,你有何难处,直说便是,不用如此大礼,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帮忙。”
孙贵感激不已,连忙拉过小女孩,一同跪在田恬跟前:“夫人,我这女儿名叫孙柔,今年七岁了,您别看着她瘦瘦弱弱的,其实她干活很利索,您若不嫌弃,就收她进府当个粗使丫鬟吧。”
田恬震惊不已。
孙贵没等田恬开口,继续道:“不瞒夫人,玉娘不成这几日,我和她便在县城里寻摸好人家了,可如今大灾之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且有钱人家也不要这么小的孩子伺候,最重要的是我怕灾情越来越严重,大家越来越难,年纪小的阿柔会被辗转卖进烟花柳巷,所以迟迟不敢送走她。
今日见到夫人,您面相和善,又有权有势,若您能收容阿柔,孙贵就算是立刻死了,也放心了。”
收容阿柔,对于田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毫不犹豫同意:“我答应你了。只是你和阿宝又当如何?”乞讨为生根本不是长久之事。
孙贵无奈,声音低沉:“只能以乞讨为生,之后另谋出路,若是运气好,能熬到明年春天,带着孩子继续回家务农,若是熬不住,那便只能按照先前说的,把阿宝也卖了。”如今这种情况,半点不由人。
田恬想了想:“你带着阿宝也跟我回府吧,我到时让管家给你一份差事做,你也不用和两个孩子分开。”送佛送到西,田恬是知县夫人,给孙贵一份差事,举手之劳的事情。
主要是他们太惨了,田恬能帮就帮,不忍他们父子三人分离。
孙贵大喜,感激涕零,带着两个孩子又给田恬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孙贵铭记于心,这辈子若是无法报答您,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快起来吧,稍稍收拾一下,随我回府。”
“夫人,可容草民把玉娘葬了再行回府?”
“可以。”田恬带的人多,一行人抬着玉娘去了郊外荒地,挖了一个深坑,把人葬了。
回去的路上,田恬问孙贵:“之前你说县城乞丐极多?”
孙贵点头:“正是,如今都居住在破庙和破屋,平日以乞讨为生。”
“带我去看看、”田恬出行全部清场,她很难看到乞丐们,故而想要亲眼见见。
“是。”孙贵跛着脚在前头带路。
田恬跟着孙贵步伐,果真见到不少乞丐,比上次出来见到的又多了不少。
田恬眉头皱成了两条毛毛虫。
孙贵解释:“有很多乞丐和奴才一样,都是因为没有多余粮食,不得已要饭.....”
田恬又吩咐了香兰等人,买了许多包子馒头施舍下去。
成群结队的流民涌上来领馒头,田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眉头都在打结。她这种短暂的施舍只能解决一两顿,根本不是长远之计,若想要彻底解决,还需要徐慕出面。
他是一县父母官,只有他出来主事,此事才有转圜之机,且眼下最重要的是搞到粮食,需要大笔银钱。
她嫁过来已有几月,对于流民的事情真是帮不上一点忙,原想着开化妆品作坊,也因为没有原料告终,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关于百姓的事情,必须要徐慕当事人才可解决。
事关流民生计和生死,田恬必须去找他了,只是上次夜话,他们僵到现在.......这次是要让他出面,要他掏钱,怕是更加困难。
他是出了名的会搜刮民脂民膏,主动掏钱给百姓的事情,他一件没做过。
田恬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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