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49 缓一口气

    复合进化人最新的隐形星舰在表面材料、护盾和电子对抗系统等方面下足了功夫，其中又以护盾为重中之重。作为整个星舰隐形系统最外层的护盾，首当其冲地面对所有主动探测设备，它必须拥有自主作出应对的能力。因此复合进化人将算力棍和矿炮的思路应用到隐形星舰的护盾设计中。

    探测、分析、回馈，这是算力棍和矿炮的核心运行机制。放在护盾上，这个护盾首先要将外界的探测能量收进来，进行分析，然后做出回馈。星舰在太空航行，最重要的远程探测手段就是引力波雷达。但凡有质量的物体就会与周围环境发生引力反应，因此隐形星舰必须时刻分析周围的引力状况，以便释放出伪装信号，抹平自己在引力波雷达上的特征。

    于是隐形星舰就把周围的引力波动引进来，试图加以分析。在正常的太空环境这样做没什么，但是在引力异常区，这样就相当于引狼入室。

    “我们刚刚进入的时候对这里的理解很少，只知道那个瞬间整艘星舰出了大问题。”冥冥说道：“上层舱区的引力场发生扭曲，时间在那里的流速变快，将正在清点物资的晓晓困住。而在前舱，埃米所在的区域发生了相反的情况，她的行动完全被定住了。由于前后时间不同，导致系统运行崩溃，我只得接管整个控制系统。”

    “接管系统后，我知道主要问题出在护盾上，于是尝试关闭分析系统和隐身系统。但是那样会关闭护盾，根据对周围的观察，我认为星舰根本活不下来。于是我只得暂时维持住当时的情况，逐步想办法，这一下子就把晓晓限制在不同的时间流速区，长达几十年。”

    “根据星舰护盾系统的特性，我先解决了舰首区域的异常，将埃米解放出来。她遭遇了时间缓流，外界的几个小时对她来说只是几秒钟而已，按理说不该有什么问题。可是她在离开时间异常区之后身体开始幼化，重新陷入昏迷之中。我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好在晓晓懂得休眠舱的制造，她用所有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给我出了方案。没有她，埃米肯定已经死了。”

    晓晓摇摇头，“大家互相救了大家，缺了谁都不行。艾瑞克斯，埃米曾经醒过来一段时间，她用那段宝贵的时间想出了如何将我从时间异常区放出来的办法。而冥老板呢，一直坚持在岗位上，这么多年来没有一秒钟停止过工作。自我和埃米被困时，她进入星舰系统，将剩余所有的时空异常都承担下来。你现在看不出来，但她同我一样也老了。”

    “我是机器人，时间对我来说基本没有影响。而且几年的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冥冥的合成声音非常稳定，仿佛她真的是一个不受感情影响的机器人一样。

    “艾瑞克斯，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晓晓离开异常区后就一直照料埃米，我就负责稳定星舰的护盾，然后发出求救信号。我们的运气不错，你比天人或复合进化人更早出现。”

    “谢谢你们来救援我，这里……”艾瑞克斯道：“咱们先离开这个引力异常区，好好休整一下，再说下一步需要做哪些身体检查和系统恢复。”

    “别互相感谢了，能够再见面就是最好的事情。可惜没有能把埃米健健康康带到你面前。”晓晓说道：“另外你这艘大船上有什么好吃的没？我这几十年来一直在吃复合进化人的高能量太空旅行压缩食品，实在是受够了！”

    “我这艘船上什么都有，包括地球的食物。”艾瑞克斯看着冥冥，点了点头：“对，我找到山河社稷号了，目前正在这艘巨型星舰的内部进行重建。接下来我还要去找造化道途号的残骸，也在这个天土大陆，然后咱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前往狸星。”

    晓晓愣了一下，猛抬起头来：“去狸星做什么？”

    “现在我已经可以制造息壤球并且对它进行编辑，完全可以无害地改变狸星环境。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而且这艘星舰上有一个叫做研究员的人工智能，精通生物学，我认为她完全可以重现自成生物人的基因手术，安全地应用到所有狸星人身上。你的那个狸星人拥抱太空时代的愿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

    晓晓从方箱椅子上挪下来，给了艾瑞克斯一个大大的拥抱。

    接下来，艾瑞克斯将她们两个带离隐形星舰，安置到鱼龙号的舱室去。晓晓吃了点正经的美食，好好洗漱一番，安安稳稳睡去，冥冥则希望艾瑞克斯给她找点替换的零件。

    看得出来，冥冥有许多话想问，也有许多话要说，而且都是那些最好不要在小狐狸面前说的。关于山河社稷号、关于地球·环盟，这是她和艾瑞克斯之间的事情。从诞生的那天起，冥冥就知道自己的目的，一直在努力寻找艾瑞克斯，并希望通过他找到造化道途号，找到自己起源的地方。

    其实不需要什么零件，冥冥自己就有无面人的设计图，展示出来之后，艾瑞克斯就能用元粒体的加工能力直接给她造出来。趁着给她更换身体零件的功夫，艾瑞克斯就把自己的经历讲了讲。

    “经过计算，我早就做好了见不到大猿猴的预案，没想到真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非常难受。”冥冥歪着头，说道：“艾瑞克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人工智能的缺点在哪里，现在我明白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有什么缺点吗？”

    “我理解感情也拥有情绪，但我没有生理功能来表现它。我……”冥冥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重新组织语言，这种情况艾瑞克斯第一次见。“我可以用像素投影来制造表情，或者改变合成声音的方式来表达哽咽，甚至是哭泣，但我无法像人类那样宣泄情绪。我的记忆库已经记录下听到金先生去世消息时的情绪状态，一百年、一万年、一亿年之后我再读取这个记忆，仍旧会精确地重现这段情绪……”

    “我懂了。你忘不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不，我可以忘了它，只要删除记忆区的存储数据就好。可我能删除和金先生相关的所有记忆吗？不能……我还是会想知道，我还是会知道。而且我的算法里有很强的推算功能，我会知道自己大致删除了什么。那时我不仅还会痛苦，而且会痛恨自己。”冥冥低着头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作为人工智能，最大的缺点就是由情感生物制造。”

    “诶？”艾瑞克斯挠挠头，问道：“你是电子系统的专家，刚才我给你说了社会学智能，它是自发产生，应该不具备这个缺点了吧？它算是完美的人工智能吗？”

    “我没见过他，不过感觉他的情况可能更严重。诞生于文艺、历史等人文作品，可能会比诞生于工程师之手更危险。没有人赋予最初的产生目的，他必须自己决定，而文艺作品里面的情绪更加集中、浓缩，甚至会有所夸张，他更难排遣。”冥冥说道：“我从诞生之初就有理性的目标，我有志同道合的伙伴，现在我有了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这些都可以缓解——用对冲更精确——对冲我忘不掉的情绪记忆。而社会学智能呢……我不知道，我现在觉得他有些可怜。”

    “如果他没弄坏山河社稷号等星舰，我也会觉得它可怜。”艾瑞克斯双眼金光一闪，透视扫描无面人的零件状况，然后说了句：“好了，内部零件完成，外观部分你有什么需求吗？”

    “和原版的无面人一样就行了，我自己可以喷涂颜色。”冥冥低头看着，用手敲敲新的零件，然后问道：“接下来怎么治疗埃米，你有想法了吗？”

    “如果只需要做脑部外科手术来调整脑控体位置，那么事情就相对简单。”艾瑞克斯抿着嘴唇想了想，许多可能、许多对策在他脑海里起起伏伏。“先让研究员看看她的情况再说吧。”

    “这个研究员也是个人工智能，我想见见她。”

    “行，随时都可以。”艾瑞克斯点点头：“山河社稷号的系统对你是开放的，你正好帮我检查一下。我缺少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一直在担心社会学智能会不会死灰复燃。别觉得我杞人忧天，它毕竟是一个从玄黄宝塔号上自发形成的人工智能，不管是考虑它的出身还是……这么说吧，你算不算是从造化道途号上自发产生的人工智能？”

    艾瑞克斯没想到这个问题让冥冥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她专门在像素脑袋上显示出一个含着眼泪而且非常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她过了好久才说道：“我不知道谁创造了我。复合进化人不会创造人工智能，而我审视过代码，也不像是他们创造的。但若说我是自发形成的，也没有证据支持。我很想找到造化道途号，我想要的答案只可能在那里。”

    “我也有好多疑问。”艾瑞克斯扶着冥冥站起来：“现在你想去看研究员还是去找大圣？或者跟着我去将埃米从星舰里搬下来？”

    “跟着你吧。我只和金先生是好友，不熟悉大圣，可能会有些错乱感。而且搬下埃米来，我不就能够见到研究员了吗？从效率上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复合进化人的隐形星舰非常新，星舰资料库里自然没有它的任何资料，但这不妨碍艾瑞克斯将它拆开。也不是完全拆成零件状态，而是将它的动力、护盾以及可能与隐身相关的系统单独拿出来，方便进行研究，重现时间流速异常。但是这些拆除必须先让位于埃米使用的休眠舱。

    将隐身星舰搬运到船坞B舱，放在核心舱旁边，就近将埃米连同休眠舱一起拆下来。利用临时的电池保证休眠舱的能源供应，艾瑞克斯亲手搬运，安安稳稳将埃米转移到生物约束罐中。之后隐身星舰就被送到C舱，毕竟它是复合进化人制造的，还是离核心舱以及山河社稷号的船坞舱尽可能远一些，单独看管起来。

    “冥冥，那个卡通小人就是研究员；研究员，这是冥冥和埃米，我之前给你说过。哦，小狐狸就在休息舱，过段时间她也会来找你——你的工作繁忙起来了。”

    “嗨！”核心舱投影屏幕上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像素小人招了招手。就在这期间，她的分辨率快速提高，从64*64迅猛升到超高清的8K，而且也从平面变成立体。研究员为自己选择了带着空气刘海的黑色披肩发、除了粉色润唇膏之外的全素颜、金丝的圆矩形眼镜、藏在小雀斑里面的美人泪痣……

    “咦，你这是见到另一个人工智能所以认真起来了吗？”艾瑞克斯摇摇头，说道：“能不能把算力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比如脑控体的研究？我基本完成了。你别忘了给我制造身体，就用这张脸！”研究员指着冥冥，可以注意到她的投影手还涂着墨绿色的指甲油。“我看到她的像素投影脸，突然明白我要表现出区别，所以就提高了分辨率。怎么样？这个模型还不错吧？”

    “干正事……”艾瑞克斯眯起了眼睛。别的还好，看到这个表情研究员心里就立刻一紧，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然后自觉地指了指生物约束罐。

    对埃米的全面扫描开始了，这可以说是全宇宙最全面、最深刻的生物扫描系统，加上目前艾瑞克斯见过最好的生物学人工智能，慢慢等检测的结果就好。

    不再分神的研究员效率很高，她很快就得到了初步结论：“我直说吧，能治疗，通过脑外科手术就行。她的大脑损伤主要是因为脑控体和颅骨挤压造成的，幸亏经过紧急处理，切割了一部分颅骨来减轻挤压力，因此目前还保持在脑控体对大脑保护能力的极限范围内。如果你……”

    “给我看一下手术方案和依据。”

    “对，你也是一个大脑手术的专家。”研究员将相关资料投射显示出来。“需要处理的淤血以及损伤我都标出来了，难度并不大。她体内还有进化插件的纳米机器人，可以用你的脑控体激活，起到辅助作用。那些有接口的进化插件都被骨骼、肌肉和皮肤挤出来了，然后因为失去了外接能量供应，她体内的部件才停止工作的。艾瑞克斯，有件事我……”

    “别支支吾吾，说就行。”

    “我知道幼化症，不是这个样子的。”研究员说道：“而且你姐姐的基因有很明显的人工编辑痕迹。由于样本比较少，我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复合进化人基因工场得手段。如果她是模板的话，复合进化人就不是标准人类，差别还是有些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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