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

    “喏，八字都没一撇呢，最坏罪名…是比我那条不知所谓的情深缘浅写得好，这么一看文案的问题也不小，简直处处漏风！唉…”

    听见信息声的三人均有些凑近一观的意思，汪迟游索性将手机摊平来任人看，唏嘘感慨着，他还故作丧气状：“就算能把她感动下来又有啥用，到时候聊几句我就泄了底。”

    “没事啦，老师们不会袖手旁观的，既然号准了脉，人家也可以帮小哥哥想文案的，比如文案33〈你的过去我无法企及，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稍稍改一改就能变文青范…”

    好一招以退为进的苦肉计，却也只有甄蓁先着了套，抿起唇向符季、张家勋卖萌数秒后，她竟不加思索地吟出段颇有情调的情话：“我不会对你的过去有任何介怀，只能怪我稍晚来了几步，之前没能保护好你，以后有我的日子，要让你重新做回小孩。”

    “那老哥我也来记抛砖引玉：你必须要晓得，你并不是我权衡再三之后做的选择题，而是我明知不可求而坚定地一意孤行，这就是我对你、对这份感情最大的诚意…”

    对汪迟游的心思，符季属于看破不点破那种，不知从哪摸出一句压箱底的文案后，他继续拾掇着张家勋入局：“多的也没啦，得要看我们勋哥出手了！”

    “你且听这荒唐春秋走来一步一步，你且看这风浪永远廿x追赶日暮，你今年二十几x就是几，走吧！”

    终究没能顶住三道殷切视线的凝望，张家勋最终也交出一金句，说罢斜着眼扫了扫预备开唱的大马蜂，他摇起头抬脚便往外迈，符季连忙推搡着汪迟游和一脸雀跃的甄蓁跟上：“还愣着干嘛，走啊！去春秋战国那边，有勋哥给你当专业讲师晚上肯定罩得住。”

    …

    一小时后

    …

    在隔壁的隔壁，春秋战国这边与演出间隔时长近半小时的夏舞台不同，每年来角斗场中厮杀的重型乐队多达二十余支，各种风格流派应有尽有，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换速度讲究一个快进快出。

    …

    2019年11月10日，14：21

    from_邵叔叔：［三句都不赖，但〈荒唐春秋一步一步，永远廿九追赶日暮〉最受好评，那边紧赶慢赶地终于要出门了，金句我也会再帮你要的，对了，她们有位摄影师朋友给囡囡拍了张照，好看吗？］

    .

    from_邵叔叔：［邵卿全身照.jpg］

    …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中意也…”

    几分钟前汪迟游收到这两条消息时，上边卖力输出的还是玩hardcore的凿穿地心乐队，等涎着哈喇子敲完回复内容后，舞台的主人就换成了走grindcore路子的颠倒黑白，他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继续求知若渴地望向张家勋：“张老师，您请继续…”

    “核/core其实指的是break  down，也就是适才像凿穿地心那样以鼓、贝斯加上双吉他等乐器营造的低音氛围，节奏鲜明且有力，但凡歌中有这些元素就能算核类，另外你再好好听听颠倒黑白的歌，这首《极端中的极端者》就属于典型的碾/grind，与hardcore风格截然相反…”

    深入浅出地做着注解，张家勋深知即使填鸭教育也得结合样本分析效率才会更高，这其实就是他之所以带汪迟游来这边的原因：“其标志就是失真度爆表、重复率超高的riff，跟噪音似地割裂感分明，听起来像石磨碾过大脑，所以说grindcore结合了重与硬，算是朋克和金属在80年代同时往极端音乐方向发展到极致的联姻产物。”

    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听得卖命，边上还跟着一负责查漏补缺的符季，两个多钟头的近距离重型音乐体验让汪迟游自觉收获颇丰，等心满意足离开去往下一站时，冉宁也终于更了最新动态过来，惊喜的是那位神秘人再度献上了文案。

    …

    2019年11月10日，15：36

    from_邵叔叔：［缠在那颈背后，最美丽长发未留在我手，我也开心饮过酒。］

    ·

    from_邵叔叔：［好不容易才诓骗到一条“绝杀”级的，可阿姨也没看懂，她们到草场地了，有几位老前辈约着在什么颐提港附近提前聚一聚，所以可能得等到五点半以后才能入园…］

    …

    “邵总最近剪短过头发吗？不一直都是长发飘飘或者大波浪卷儿，感觉大神发挥有失水准啊，还绝杀？跟这边的白日篝火晚会似的，差点意思～”

    在关注新兴及另类曲风的〈秦〉舞台，读完消息后甄蓁所吐槽的其实也正是另外三人疑惑的，他们和冉宁一样无从知晓晏清这句粤语唱词是在内涵自鼎新变故后邵卿不再绾起青丝一事，自然也不会懂这句话有多字字戳心。

    至于吐槽中提到的白日篝火，指的是〈秦〉舞台当下众多乐迷们正在做的——几千人手拉手组成若干个巨大的同心圆圈，围绕着中央的不死鸟乐队，他们随着其后摇名作《风中人》不停的旋转跳跃、载歌载舞，气氛宛若篝火晚会一般热烈。

    “虽然搞不懂缘由但该用还是用，大腿抱成你这样也没谁了，就像无论是pogo、mosh、跳水、死墙还是开火车或转圈跑，都是在表达对音乐的热爱，摇滚乐现场文化和它的风格、路数都有其多样性和包容性，但里边并不包括举灯牌…”

    见汪迟游几经犹豫还是替换掉了文案，张家勋也只稍加打趣后便继续说回了正题：“言归正传啊，不死鸟的特色就是蒙族乐器与传统三大件别出心裁的融合，像口簧、雅托克等配器与旋律相结合上有其独到之处。”

    “万物皆可摇滚，而民族的永远是世界的，几年前晏清就做过这样的尝试了，音乐剧《如果》里他作了好几支民乐挑大梁的器乐摇滚插曲…”

    估摸着这边的教程已讲得大差不差，符季总结完再等着汪迟游做好笔记后，撇着嘴的他扫了眼时间而后大手一挥：“走！下一站我们去〈商〉，啤酒、民谣、indie  rock、pop  rock，你们这些小清新旋律控的天堂！”

    …

    2019年11月10日，16：47

    from_邵叔叔：［合影.jpg］

    …

    偏芭乐、流行风格的〈商〉舞台这边旋律着实抓耳不少，可奇怪的是没等演出结束观众中便出现了退场潮，而这时冉宁再度发来消息，除了从新成立的〈邵年游〉群里套路文案，她也会发些寻常渠道见不着的东西过来，比如这张木棉与情人乐队与国摇黄金一代的集体合照。

    东周列国、绒花、建国门143号、楚天野人诸多大佬悉数入镜，另还有数位早年便不再活跃的滚圈化石级老炮现身其中，令惊呼不断的张家勋和符季于靡靡之音中成了惹人嫌恶的异类，自然而然〈黄金年代〉也成了他们课程的主议题。

    “黄金年代何以称为黄金？好问题！你首先得清楚老一代乐队与新生代乐队的最大区别，前者永远在试图进行某种批判，而现如今很多乐队的作品更多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借歌咏志没毛病，年少轻狂也能理解，关键是丫不能翻来覆去总讲些有的没的私人感受吧…”

    遭了许多艾斯哦艾斯（sos）拥趸的白眼，端着空酒杯的符季显得很无所谓，但阴阳怪气的言辞毫不掩饰他对这类自我鼓吹小众调性乐队的屑意：“我不管丫多牛叉，反正劳资最牛批，喏！他们本质上跟黄曲霉素那帮孙子一个鸟样…”

    伸手问服务台又要了杯啤酒，符季睨了眼打扮得油头粉面的sos，仰头灌下后才继续喷道：“老爱宣扬自己如何邪恶、黑暗、吊炸天、群星闪耀什么的，用了一堆空洞的形容词来排比，这些除了能洗死忠粉的脑还能干嘛？真牛掰就不会那么多人提前跑路去那边排队了。”

    “木棉与情人跟黄金年代那批有一种共性——他们在作品里放弃了很多描述性的无意义形容词，转换成叙事性内容，因此反而更容易引起共情，毕竟摇滚乐的感染力始终源自于带有刺痛力的表达…”

    一下午讲得口干舌燥的张家勋同样没少补充水分，几杯酒下肚逐渐混熟后，终于忍不住法螺大吹的他一举摘掉了黑粉伪装：“就可能就是真英雄间的惺惺相惜吧！走啊，时间差不多了，吃饭顺便带你找专业气氛组去。”

    晚餐是在园内某栋工字红砖楼里解决的，在这汪迟游被领着先后认识了十多家铁杆乐迷组织负责人，俩老大哥的面子出乎意料地好使，尽管听完表情或多或少有些扭曲，来去匆匆的他们都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敲定一致行动方针后，汪律师下血本的应援神器也终于在夜幕中送到了草场地。

    “赶紧快去快回，我们帮你留坑，小蓁着急开直播，她老板催了。”

    远远撞见〈夏〉舞台入场口前边排起的长龙，分道扬镳前符季叮嘱了汪迟游一句，但连接手机、功能调试以及搬运那块尺寸足足有六台pad大的智能互动屏还是耽搁了他不少工夫，期间冉宁又发来了消息。

    …

    2019年11月10日，18：23

    from_邵叔叔：［在贵宾席吗？怎么说没看到你啊，要是囡囡一直在后台不肯下来的话，你待会就先举这条。］

    ·

    from_邵叔叔：［等所有业障被原谅，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

    “原来真是要占坑的，我跟个明灯似的…这好尴尬啊…”

    语音消息都没法回，汪迟游硬着头皮抱起闪烁着以上两条消息的应援神器走vip通道勇闯主会场，实际上这会晚间场演出还未开始，可vvip席已然爆满，放眼望去草坪上观众区前中排挤得水泄不通，下午插旗摆锣都尚算宽敞的后排整个一人头窜动，连那些积满泥浆的边边角角位置都没空下。

    外边甚至还守着好几队如临大敌的安保人员，没办法一堆没入场的乐迷仍在试图混进来，铁栅栏都被挤得哐当作响，亦有不少人选择了佛系躺平，反正挤进去也只能远观大屏幕，他们随便往泥地里铺了几件雨衣便围坐成一圈，咕咚咕咚喝酒取暖、嘻嘻哈哈拍照或自拍，玩得不亦乐乎。

    “呜呼～好多人呐，感觉大家都好嗨哦…”

    顶住异样的目光，一路蜷缩着借过才艰难回到原坑位附近，莺声燕语中汪迟游本想招呼人来搭把手，却发现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居然挤了至少十来个人，凭空多了七八位姑娘，她们中好几只都裹着帝舞的大羽绒服，正抱住铁栅栏冲甄蓁的直播镜头可着劲撒欢：“爽！难怪那么多说草摇属于人生必冲项目的，开心！”

    “那是！从昨儿中午开营算起，在这和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打成一片，最晚持续到散场party，也就是明儿凌晨，大家又会一个个地离开，没心没肺地爽一把再滚回继续安份生活，可能这才是草摇最大的魅力吧，嚯，自带发光源啊…”

    谈笑风生中两个大老爷们也变得文绉绉了许多，可聊着聊着众人视线全在往身后飘，主要自带发光体的汪迟游回头率确实高，符季打趣了一句也赶忙腾出点空档来帮手：“这玩意还不轻，赶紧过来吧饭圈头子，我们这都聊上了…”

    “这种氛围确实很解压哦，结交新朋友，遇见老相识，一起肆无忌惮地撒野，等解开羁绊后又能各自消失于山川湖海，努力去打拼以及…期待循规蹈矩过完一整年后的再次重逢，听着就很酷呢！”

    摇摇晃晃着站定，汪迟游身旁传来道很是明媚的女声，接的是先前张家勋的话茬，可她那一双画成凤眸的美目却大大方方地上下审视着汪律师。

    “哟～这句话看着就比什么〈我将奋不顾身投入进这场非福即祸的理想追逐行动，绝不认输〉有底气～”

    应援神器持续闪烁着，霓虹色的灯效映出张妆容精致的脸，汪迟游认得她——章雅梦，这个穿黑色牛角扣羊昵大衣、直筒毛边牛仔裤、圆头小皮鞋，颈间系了根宝蓝色围巾的女人两眼带刀，气质居然莫名神似那天萃华楼不由分说便让自己滚蛋的邵卿。

    “章小姐…你…你好啊…”

    无端的气短令汪迟游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低头示弱回起冉宁的消息来，轻笑一声后章雅梦若无其事地转去与其他人聊天，但那抹妩媚又决然的目光总不时崴向他，保持着淡淡的压制力。

    天空一阵巨响，交叉投射的各种面光、柱光、顶排光、天地排光等led光源矩阵应声启动，〈夏〉舞台被照得通明透亮，虽然底下的汪迟游过得那叫一个度秒如年，但对于主会场的绝大多数观众来说，时间在这一刻后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先是18点30分小天后傅若蓠的准时现身，以一首《若即若蓠》拉开了草摇晚间场的帷幕，流行朋克向来旋律好听节奏又欢快，与“呕哑嘲哳难为听”的重型乐一比那绝对是“如听仙乐耳暂明”级别的听感体验，气氛很快到达夜间第一波高潮，特别是几曲唱罢她请出了男友姜瑭来助阵，俩人合体献上的新歌《倘若》令人惊喜地揉入了旋律说唱的元素，可谓在炸场的同时狠狠秀了波恩爱。

    “不安可了，兄弟姐妹们！多留点时间给最后面那对哈，大家都懂的～”

    江湖噪音cp不光自己狂发狗粮，退场时还带头磕起亲近自然来，偏偏舞台两侧的巨幅屏幕也配合地放出了后台休息室的画面——晏清与翁怀憬正低头凑一块摆弄手机，他噙着笑打字，她月芽儿眼弯弯，这种“大场面”顿时引得满场观众连连尖叫。

    备场调试期好像也被压缩了，掌握了流量密码的大屏幕不时会穿插着一些后台掠影，在其中汪迟游甚至还见着了邵卿，一袭黑色露肩高开叉的晚礼服勾勒出曼妙身姿，她风情万种地倚在不远处嗔目瞪向那两位，奇怪的是没隔多久冉宁那边居然又产出了新文案。

    …

    2019年11月10日，19：19

    from_邵叔叔：［当时谁对你凝望过？是否真的比我多？再演一演可以么？］

    ·

    from_邵叔叔：［小章说你脸皮太薄，连她手上这关都撑不过等会只会败得更惨，怕什么！胆大心细脸皮厚，争气点啊（痛心疾首）］

    …

    读完第二条汪迟游突然明白了什么，章雅梦也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过来，俩人开启视线相连，角力几十秒后楚天野人乐队出场了，比预定时间提前十分钟，这支华国最老牌的地壳朋克（注1）乐队依然焕发着蓬勃的生机，音色虎虎生风，riffs如同激雷听感非常之硬，旋律亦有过人之处，可惜全情投入预演的他无法分心去享受这场精彩纷呈的视听盛宴。

    “《风华》就是今晚最后一首了，昔日我也曾苍老，如今却风华正茂，摇滚到底是什么，是坚守底线的原则？还是真诚炙热的心？抑或是不被物质、人欲所支配的信念？这个问题困扰过许多人，我坚持今年的草摇标语就是最好的注解——永远年轻骄傲，永远泪盈满眶…”

    仿佛商量过一般，面对乐迷们的返场呼唤，泪洒舞台的栾传林做出了与傅若蓠如出一辙地选择，他在为姜傅二人点赞的同时不忘cue了记后台的木棉与情人：“倘若江湖代代人才辈出，那么一代人终将老去也无妨，因为总有相爱之人正年轻，摇滚永远鲜活、热烈在我们每个人的少年时代里！”

    巨幅屏幕懂事地切了段后台的实时影像，苗妙、周佩佩、鹿璐、袁郁玥、李妔、傅若蓠…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蛋在镜头里飘过，她们好像也意识到了这是在与现场连线互动，一个个都两指捏心，晏清和翁怀憬最后才出现，和赵黎平、姬涯、邵卿、纪羡林、骆冰、苏矇等大佬同框齐竖大拇指，这一幕让台下又惊起阵狂涛巨浪般的欢呼。

    “怎么样，紧张吗？她们肯定都在通过这个观察你…”

    演习渐入嘉境，章雅梦给基本适应对抗的汪迟游上了些语言交锋的强度，轻轻一指甄蓁那边偶尔会窥探过来的直播镜头，她妩媚着笑道：“大家的姐夫可没那么好当哦。”

    “我叫不紧张！哈哈，又有三条，好高产，老章能不能干脆拉我进群啊，妙笔生花写得跟诗一样优美…”

    边小声开着玩笑，汪迟游边倒腾着新得来的文案，章雅梦早早将锅通通推到了周佩佩身上，他对那位还尚未谋面的学妹自然充满了感激：“真想当面感谢一下蕙质兰心的周学妹，我本来都怀疑是不是那位消费自己滴神写的呢，想来也不可能，自己磕自己的cp不至于这么狠。”

    “那可不，赶紧换过来…”就差点上根烟了，章雅梦继续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邵卿的神态，遥指着舞台她凤眸含笑道：“第三场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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