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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夜,万物昏黄。隐约间,还听得到蜀西百姓的啜泣。
正在这时,一个骑着劣马的北渝斥候,急急来报。
“小军师,蜀将韩九出城了!”
正在闭目的常胜,眼睛一下子睁开。在他的身边,诸多的北渝将军们,更是欢喜连连。
“不愧小军师,说要两日破栀水城,现在不过一日的时间,韩九便出城寻死了!”
“小军师,不若大军进攻,杀死蜀贼韩九!”
“不可大意。”常胜凝着声音,嘱咐了一句,“若包围不及,他逃回了栀水城,再想诱出就难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传我军令,按着原来的计划,以诈败之像,诱韩九追击深入,困杀在栀水郡外!”
……
“杀杀杀!”骑着高头大马,韩九满脸怒火。马刀挥下,将面前一个逃窜的北渝士卒,劈断了头颅。
“想当年,老子韩九,跟随小军师东方敬,在马尾镇大破凉州三张!尔等,可识得西蜀的破凉将军!”
“莽夫蜀贼,受我一刀!这路边的野尸,便是你的下场!”一个北渝校尉,从林子侧带人杀出,朝着韩九便冲了过去。
韩九骑马,他自然是追不上的,无非是为了一句口号,鼓舞士气。却不料,在听得这一句后,韩九涨红了脸,调转马头,提起马刀,往小校尉迅速掩杀而去。
北渝小校尉怔了怔。
只眨眼的功夫,人头已经被韩九斩落。
鲜血溅在韩九的袍甲上,这位西蜀莽将,顿时仰头怒吼。在他的周围,追随的蜀卒们,也齐齐跟着高喊起来。
“追击左侧!”
“杀!”
数千出城的蜀军,在韩九的带领下,士气爆发,又有守土安疆的夙愿,一时间仿若神兵天降。
第二阵埋伏的北渝军,同样被杀得丢盔弃甲。
……
“诱计成功了。”常胜立在隐蔽的高坡上,看着下方,淡淡吐出一句。
“传令下去,三路军合围,围住韩九。记着,尽量莫要伤马。虽只是千骑,但为我所用,也能成为一支小规模的骑军了。”
“令旗,围杀韩九!”
夜色之下,原本分军的北渝大军,不断汇聚而来。
“先以火矢惊马!”
漫天的火矢,抛落在出城的数千蜀卒之前,一下子堵住了前路。
不多时,在四周围间,都是晃动的人影。
“韩将军,大事不好,北渝人并非分军,乃是诱计!”同出城的一个西蜀幕僚,瞬间脸色发白。
他想象不出,这般短的时间,那位北渝常胜的算计,如何能这般的周全。
“快,退回栀水郡!”幕僚的话刚落,撤退的后路,已经满是聚过来的北渝敌军。
不同于幕僚的失态,韩九怒极之后,将马刀重新抓紧,并未多言,继续带着本部的人马,朝前杀了过去。
“冲阵!”
却始料不及,只冲了没多远,胯下战马撞到绊马索,将韩九连人带马,一下子摔翻在地。
又有火矢趁机而下,三番两次,被惊吓的战马,不断嘶声连连。
从地上爬起,韩九拖着马刀,劈死了近前的二三敌卒。
“大军——”
“随我结阵!”
韩九撕裂的怒嗓,传的极远,火光中,数千的西蜀将士,循着声音,迅速聚到了一起。
“传令,无需立即冲杀,让南面的伏弓,先以飞矢杀敌。”常胜背着手,面色冷淡。
常胜的声音刚落,却不料,原本在围势中的西蜀大军,在韩九的带领下,忽然直奔南侧的方向。
常胜惊了惊。若无记错,韩九确是一个莽夫将,如何能一下子,猜出他伏弓所在。
“我听小军师讲过,伏弓多近林子,南侧林木茂盛,当有北渝伏弓藏匿!”
“先破伏弓!”韩九提刀狂喊。
聚起来的数千蜀卒,齐齐提刀狂奔,追随着韩九,杀近了南侧林子。果不其然,刚现身的三千北渝伏弓,瞬间被杀得七零八落,重新逃入林子中。
高坡上,常胜皱了皱眉。
“再传令,为了避开追击,韩九下一步,应当会入林。让人马围住林子,待韩九带人入林,便掷火烧林,将其困死其中。”
……
南侧林边,韩九喘着粗气,手里的马刀,不知沾了多少敌卒的血。
“韩将军,不若入林,先避开北渝的围势。”随军的幕僚,想了想开口。
“贾军师也教过……若无把握,便逢林莫入。”韩九沉声开口。
幕僚惊了惊,“不若如此,先假入林子,若北渝异动,我等立即退出。若北渝并无围林之计,只知拼命追入林子,我等便能从林子另一处,绕回栀水郡。”
韩九点头,同意了幕僚的建议。
如他们所想,果然在假装入林之后,北渝人一下子开始分兵,要成围林之势。
“全军出林!”幕僚大惊,“韩将军,你此番真乃神人也!”
韩九大笑而起。
……
在高坡上,常胜二度皱眉。若是下方的蜀军,有诸如东方敬李桃李柳这般的幕僚在,他定然不会用这等小计。
但莽夫韩九,名声在外,却两次破了他的度势推断。
“传令,依然掷火投林,大军在林边,围杀韩九。虽要花多些时间,亦会增添战损,但不可再耗时了。”
领了军令的北渝诸军,在点燃了南侧林子之后,纷纷围了过来。二万多人的老卒精锐,如同群狼一般,扑向数千人的南林军。
并未下达任何军令,在几拨的敌军飞矢之后,韩九与诸多将士一道,开始提刀,与冲来的敌卒战成一团。
“杀啊!”
韩九浑身浴血,身上满是刀口箭伤。却未退一步,以大将之身,身先士卒。在他的左右,一个个熟悉的同僚,不断倒在了火光的映照中。
不知多久,天空翻起了鱼肚白。
数千的西蜀士卒,只剩最后的三四百人,聚在韩九左右,被逼到了火势边上。
韩九的战甲,已经被乱刀劈落,只余一件内甲,同样染满了鲜血。
三四百的蜀卒,一个两个,身子上同样都是伤口。
“听闻韩将军,当初在徐布衣入蜀之时,有领路之功。”
“不若如此。韩将军,我家军师说了,若你拜入北渝,领军抄近道去成都,便是一场大功。”有敌将劝降。
韩九大笑,“渝贼且听好!这西蜀,只有断头的韩九,没有下跪的韩九!”
四周围的蜀卒放声大笑。
韩九回了头,看着曾经,那些肝胆同生死照的老友同僚。
他又笑起来。
“我记得主公升我做了大将后,我拉不下脸,也许久没给你们唱媚三娘了。”
“韩将军的曲调儿,乃是我西蜀一绝。”
“雨散云收,三娘她眉儿皱,我一卖货小郎,请三娘高抬贵手——”
韩九的曲儿声音,传遍林子。
“好,韩将军当赏!若不死,爷的军饷,与韩将军同分!”
“杀!”
“守土安疆!”
……
在幽幽且嘶哑的曲调中,最后的三四百人,如同飞蛾扑火,追随着韩九,扑入了围过来的北渝敌阵中。
无一人降,无一人退。
这副模样,让站在高坡上的常胜,莫名地在晨风中,咳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