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魔子向南 第四百四十二章但愿人长久

    听到古青阳如此说，苏玥的心不由得大受触动。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句话出自很久之前。

    即便是她也记不清楚，第一个说出这句话，并以此句作诗作词的人到底是出自哪个时代。

    她只是依稀记得，当初，她为她的道兵取名为“几时明月”就是因为这句话。

    她的名字中有一个“玥”字，玥同月，玥通月。

    她的名字其实是很好理解的，只是因为她降生之时，正值明月当空拂照大地之时，故而，她名为苏玥。

    而在当初，她刚刚把几时明月铸造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一个疑问的。

    那就是她为何而生，她与这所谓的月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她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时候，她的内心深处存在着诸多她对于月的疑问，对于往后余生的疑问。

    但，又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因为道兵的诞生而悟道。所以她也认定她所追寻的答案就在后世。

    只要她一直活下去，只要她一直遵循她的本心。终有一天，她一定会成为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她，一定会在未来得到答案。

    她记得当初作下那首词的人，只是为了以此首词作，来表达其遗世独立，对人间人事的诸多感悟。

    初以“几时明月”为道兵之名的时候，她还没有太深的感悟，并不曾觉得这首词会对她有何影响。

    但在今日，在刚刚那一刻，当古青阳真正地提起那句话时，提起那句把酒问青天的时候。

    她，却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就在那个瞬间，那犹如奇迹一般的宿命感再一次席卷她的内心，让她不由感到一阵极其复杂的痛苦。

    “此事古难全——”

    “那个人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原是如此，如此。”

    “浅生离，浅生离……青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

    苏玥明明是不想哭的，可当她于刚刚那个瞬间发觉，原来的她的一生都犹如那首词一样的时候。

    那种心酸的感觉，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就犹如是一阵风暴一样，将她的心给摧残地破败不堪。

    而于此刻，不远处的流荧看到苏玥展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是黯然地站在原地叹息不已。

    作为苏玥在无尽岁月中唯一的一位闺中密友，流荧自是知道苏玥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她深知，别看苏玥是时时刻刻都在这妙音仙宗之中。

    可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真正能与苏玥作伴的也就唯有大道。

    唯有那无上的仙路大道，才是唯一能陪伴着苏玥活下去的存在。

    然而，苏玥的孤独寂寞也是因为这大道而生。

    苏玥先后救下她的四位弟子，为这四位弟子传道授业，是缘。

    苏玥一路修行，以音律之道通晓大道，更通晓仙道，亦是缘。

    在无尽的岁月中，这位远超常人的绝世女仙真正做到了遗世独立，孤独且孤傲地活在世间。

    也许苏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要停下了，想要看看路上的风景，想要好好地做一回她自己。

    可真到了苏玥自己想要停下来的时候，苏玥却是发现，现如今的她只能选择继续前行。

    因为她已经不单单只是她了。

    她是梅念灵她们敬重的师尊，更是妙音仙宗无数弟子眼中的始祖，是那些人心目中的遮天巨树。

    然而，她是那些人的庇护，谁又可以成为她的庇护呢？谁又可以在那漫漫大道之上，同她前行？

    也许，在古青阳出现之前，的确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甚至，就连苏玥自己也认为，她注定会是孤苦一生的人。

    可就在这个让人绝望的时刻，古青阳出现了。世人都不能理解苏玥的苦，但古青阳可以。

    因为古青阳和苏玥一样，他们两个在本质上就是一模一样的人，都是向往大道。

    大道之路，漫漫且无涯。

    大道之路，是道阻且长。

    流荧能够想到，如果古青阳和苏玥没有相遇的话，那么现在的苏玥一定还是原来那副样子。

    清冷至极，虽不曾高高在上，却会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然后又发自内心地去选择避而远之。

    即便是她也是如此。

    当初，若非苏玥愿意主动放下架子，她这个冥古器宗的宗主，倒还真的成不了苏玥的闺中密友。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作为一位在十五境、十六境骨修之中，都享有盛名的“魔女”。

    对于情之一道，她本身就有别样的感悟和看法。

    再加上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局外人，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苏玥已经完全沦陷了。

    相比之下，现在的苏玥甚至还不如古青阳更清醒一点。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这样的日子，是真的可以让苏玥得到她想要的快乐。

    不过流荧也能听得出来，古青阳和苏玥之间的相守只是暂时的。

    也许用不了多久，古青阳便会离开这妙音仙宗了。

    说句实在的，古青阳的确是和她遇到过的那些年轻天才不同。

    如果说，十五境、十六境这样的境界只能是其他年轻天才的梦，就只能是其他年轻天才的一个梦想。

    那么，对于古青阳而言，十六境就只是一个他必须要达到的境界。而且，他的路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死亡，于这个人而言只是一个结果。古青阳对于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恐惧，甚至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这一点，流荧通过古青阳那件道兵的第九形态“古葬仙”，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

    古葬仙这个形态，它似乎确是蕴藏了些许的仙道气息，但除却仙道气息之外。

    在古葬仙的内部，流荧还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生死意。

    那是一种完全无视生死，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无上真意。

    即便是强如现在的她，对于死亡她也还是有所惧怕的。

    因为她也会担心，若是她真的陨落了，那冥古器宗又该如何？它将会由谁来继承？

    如果她陨落了，那么冥古器宗又是否会从此就一蹶不振，甚至是受到其他超级道统的联合打压？

    这是她身上的责任。

    在死亡之前，她必须要处理好一些因此而生的问题。否则的话，她将注定会因此而遗憾，抱憾陨落。

    可就在古青阳在刚刚化为灰烬的一瞬间，她清楚地感知到，对于这个人而言，死似乎就只是死。

    这样的感觉让她震撼。

    但在震撼之余，她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说初见古青阳时，她还不理解苏玥为何会看上古青阳。

    那么现在，在被古青阳实实在在地拯救一次后，在见证了古青阳的道之后，她的心，就彻底地变了。

    如果，流荧是说如果。

    如果古青阳真的可以成就十五境甚至是十六境，那么古青阳无疑就是最能配得上苏玥的人。

    但在想到这个预想的同时，流荧也在反问她自己。像古青阳这样的人真的会无法打破那样的桎梏吗？

    流荧清晰地意识到了，破境十六境这样的事情于古青阳而言，似乎真的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姐姐，你选了一个好男人。”

    眼看着昔日的绝世女仙，现如今就和一个凡人女子没有区别，流荧也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地感叹着。

    昔时昔日，她曾一度认定，这人世间根本就不存在能配得上苏玥的男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在梦中。

    毕竟，梦的确可以让不可能化为真正的可能。只是相应的，梦境中的一切也都是虚幻的，这是常识。

    可现在，她不会再那样想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当然了，玥儿，现在说这些其实还是早了一些，快快为我寻找一些天材地宝，我……真的不行了。”

    ……

    流荧发现，古青阳这个家伙有些时候其实也很搞笑的。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是身上有伤且极度虚弱。

    可在苏玥面前，他硬是可以凭借顽强的意志保持很长时间的清醒。

    直到快要彻底挺不住的时候，他才肯开口服软，然后再顺从本能。

    而于此刻，古青阳也根本就不知道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苏玥到底是有怎样的反应。

    因为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两眼一黑，直接就陷入到昏迷之中。

    “青阳——”

    “青阳——”

    在他昏迷之时，苏玥的最后两声呼唤可能就是他唯一听到的声音。而事实上，苏玥也的确是担心至极。

    古青阳为道兵渡劫的场景，苏玥可是亲眼见证的。其实她在当时没有冲上去的确是对的。

    因为她若是真的冲上去的话，那么这天劫反而会顺应天道的法则，让雷劫的威能变得更为恐怖。

    她没加入之前，那天劫的威能再怎么骇人，那也是根据古青阳的修为境界而定的。

    而古青阳也才只是琉璃境。

    若是让其他人以琉璃境的修为面对那样的雷劫，那这样的雷劫于其他人而言无疑就是灭顶之灾。

    可于古青阳而言，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类似的天劫，他早就已经经历了成百上千次了。

    在刚刚那时候，再遭遇一次其实也没什么。

    可若是没有流荧的及时相拦，以苏玥的性格，说不得她真的会拿出她仙道主宰的实力来，与天道开战。

    真要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无论是于古青阳而言，还是于整个妙音仙宗而言，都只能是灭顶之灾。

    毕竟，即便是真正拥有同天抗衡之手段的古青阳，现在也只能凭借天道法则的限制，与天道斡旋着。

    苏玥虽是拥有实力，可十六境这样的实力，在天道面前，其实还是不够看的。

    毕竟，十六境也还是棋子。

    除非苏玥能像前世的古青阳一样也创造出一门属于她的无上法，把十六境的桎梏，也给彻底打破了。

    否则的话，同天相争、抗衡而最终取胜，这样的说法，终究也就只能是一个笑话。

    “行了行了，别叫你男人了。还不赶紧听你男人的，寻点宝物来，为他补补身体。”

    “玥儿，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玥儿，真不是我说你，你原来也没有这么傻啊。这怎么了？找到合适的人了就傻了？”

    “我现在倒是真觉得，你选的人是对的。但我不希望你自己因为这件事出了问题，否则你会后悔的。”

    ……

    有生以来，这大概是流荧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以这样的话，却劝解劝慰另一个人。

    不过这被她劝慰的人是苏玥。那些话，苏玥只是刚刚听上几句，便已经明白了流荧的意思。

    而流荧的这些话，也是让苏玥在顷刻之间就如梦初醒。

    的确，这段时间的她，其实也的确是太过不正常了。

    从前的她一向都是运筹帷幄，对什么事情都是胸有成竹的，哪像现在这样，遇到事情就变得不知所措。

    而且，正是因为流荧的这些劝解之言，才让她在清醒过来的瞬间，就想到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对不起。”

    流荧话音刚落，她见苏玥沉默也是随之沉默。但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流荧还是开口了。

    她虽然很想把苏玥立刻骂醒，但她也知道，有些时候越是因为这种事情心急就越应该冷静。

    古青阳和苏玥的感情如何，她已经看到了。虽然她也对她和苏玥的情谊很有信心。

    但她知道，情谊这种东西就不该拿来比较。因此，她还是想着要慢慢劝解，循序渐进。

    只是下一刻，流荧就愣住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在留下了这句话之后，苏玥冲着流荧柔和一笑，随后苏玥便转过身去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阿梅，阿竹。”

    “弟子在。”

    “把这方峡谷清理一下，等以后我会再铸造一个大造化熔炉。”

    “是，弟子领命。”

    ……

    在苏玥的呼唤之下，很快，梅念灵和竹生灵便纷纷现身。其实她们四姐妹很早便已经守在这里了。

    没办法，流荧和古青阳炼制各自道兵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古青阳弄出来的动静，太过恐怖。

    她们四姐妹也算是无敌很久，在有限的和平里，她们的确是找不到敢与她们抗衡的对手。

    但就在刚刚，当她们亲眼见证了古青阳的强大之后，见证了那雷劫的恐怖之后。

    她们四个也是不约而同地、由衷的感受到，若真让她们和古青阳处于同一境界，她们根本就打不过他。

    这不是幻想，而是直觉。

    她们的直觉在告诉她们，她们的感受就是最真实的。古青阳，要远远地比看上去还要更为恐怖一些。

    不过好在，因为有苏玥这层关系在，所以古青阳越强大，就越是妙音仙宗一众门徒的福气。

    不过她们也知道，在古青阳和苏月这份纯真感情面前，谈及利益着实还是太俗气了。

    所以，她们也只是偶尔想想。

    自始至终，她们从没有提及过那些事情。而在此刻，她们倒是极其感谢流荧。

    流荧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她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要对她们的师尊所说的话。

    只是，她们作为弟子，着实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在开口之后，她们应该说些什么话。

    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就在苏玥发号施令的那一刻，她们是真的感觉到了，那个让她们感到熟悉的师尊，已然是再度回来了。

    因此，在苏玥抱着古青阳离开这里之后，梅念灵两女，都纷纷是感激地看向流荧。

    那一刻，她们三个相视一笑。

    梅念灵她们自然是高兴于苏玥的变化，而流荧也是如此。只是高兴之余，她们也有些担心。

    毕竟，苏玥这个变化，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她们本以为苏玥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的。

    可苏玥只用了一瞬间。

    “吩咐下去，今年这个年，我们妙音仙宗可以过。在过年的这段时间里，人间烟火气是可以存在的。”

    “但，等这个年过去，一切都将如常。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过年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下。”

    “可我们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先灭亡。”

    “阿兰，就麻烦你继续守着这方清泉吧。至于你，阿菊，你也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我已破十六境。”

    “未来的妙音仙宗只会比过去更为强大，无论未来是真有乱世还是一片太平。我们，都将继续存在。”

    “弟子谨遵师命！”

    “弟子谨遵师命！”

    ……

    在彻底地进入到为古青阳疗伤的状态之前，苏玥为未来的两个月做好了最后的安排。

    而兰凌灵和菊商灵也和梅念灵她们一样，都感到了苏玥的变化，并为此而欣喜不已。

    唯有苏玥。

    她的心境正由复杂，变得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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