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侧影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盛晚风字数:4240更新时间:24/09/05 20:32:21
    昨夜才下了雨,空气有几分潮湿,狭小的木屋内有几分昏暗,云映坐在榻上,手腕被紧紧捆缚。

    房内密不透风,弥漫着股说不上来的浓香,待的越久便越觉得头昏脑胀,云映此时还算清醒,她扫量了一眼这破旧的房屋,在心中推演了下,大抵明白了他们的打算。

    她扭了下手腕,但因为被绑的时间太久,有几分无力。

    房外传来说话声。

    “云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们家公子应当一会就到了。”

    云漪霜道:“我那姐姐向来诡计多端,我不放心,我再进去检查检查。”

    房门被倏然打开,云漪霜跨步进来看向云映。

    而云映靠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无波无澜,甚至没什么明显的怨恨,对于云漪霜来说,却像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咽了口口水,然后仓皇避开云映的目光,道:“…这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坏事,我跟哥哥都劝过你好些回让你跟裴衍,谁让你不听的。”

    云映懒得跟她辩解,只道:“你怎么跟过来了?你不是应该找个地方等着裴衍成事,然后带人过来吗。”

    计划被云映猜中,云漪霜面色有些难看,她道:“我……我只是害怕你逃走。”

    云映抬了下手,绳子勒的很紧,她道:“放心,我跑不掉。”

    “你走吧,我现在看见你会有点烦。”

    “……”

    云漪霜才要开口,忽然瞥见她手背上有一道红痕,那是云映方才在马车上为了扶住她磕到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

    不安,愧疚还有恐惧在她心里揉成了一团,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是她长那么大,确实没有真的害过谁。

    云映是第一个。

    她朝云映走近几步,为自己辩解道:“我是真的怀孕了。”

    云映没理她。

    云漪霜又上前几步,道:“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早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她忽然想起云映对她说过的话。

    “她只是年纪小,被骗了。”

    可她明明从没跟云映说过那人的年纪。

    所以,她真的早就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过往浮现,最早是在公主生辰宴,云映侧过头问她:“妹妹,你怀孕了吗?”

    她早就知道了。

    她定定的看着云映说不出话来,双唇紧抿,心中汹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不懂,云映她为什么不拆穿她。

    房门在这时被敲了敲,男人的声音有些急躁,他问:“云姑娘,你该走了吧?”

    云漪霜没有回话,她心里清楚,只要她狠心走了,计划很快就会成功了。

    她呼吸粗重,觉得胸口好像憋着股气,从方才起就让她很不舒服,她捏紧衣袖,跑到了云映面前,低声质问她:“你为什么对我好?”

    云映真的不太想理她,她现在听她说话就烦,她还在思考怎么脱身。

    而且她没有觉得她对云漪霜好。

    她的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恰能碰到面前的瓷杯,下意识的点着杯壁。

    而云漪霜大概以为她要喝,直接一甩手将杯子推远,里面的茶水洒出了大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喝水,这水不能喝!”

    云映问:“为什么。”

    云漪霜掐紧掌心,道:“这里面是最烈性的药,你如果喝了,没男人会死的!”

    看来他们准备的还算充分。

    云映哦了声,没再说话,而她越不说话,云漪霜的情绪就越发的激动,她死死的盯着云映,眼眶通红,滚下热泪来。

    她嗫嚅出声,“云映,你就是故意的!”

    “你让我对你愧疚,你想让我下不了手!”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道:“可是我如果不这样,我能怎么办,我真的怀孕了,如果被发现,我会成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我必须这样做。”

    云映听得心烦,索性闭上了眼睛。

    直到许久之后,云漪霜握住了她的手。

    云映睁开双眸,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掐着云映的手背,胳膊有些颤抖,就这样看了她好半天,她才小声道:“可是我不想当个坏人。”

    “我不想当个坏人,爷爷老说我欺负你,我才没有欺负你,我骂骂你怎么了,我又没有打你。”

    “他把我想成一个坏孩子,但我不是。”

    她倏然站起身,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直接转了身,提着裙摆跑向门边。

    云映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她连忙要出声制止,但仍晚了一步。

    云漪霜拉开房门,道:“不弄了,我要带她走!”

    男人默了片刻,沉声道:“云姑娘,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我说不弄了,计划取消!”

    云漪霜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说完就自顾自的回到房间里,不由分说的开始替云映解开手上的绳子,对她道:“我才不想欠你。”

    而坐在榻上的云映抬头,看向站在门前的高大男人。

    他的主子是裴衍,不是云漪霜。

    当初云漪霜他们与裴衍达成的约定很好猜,裴衍参与侵犯她,事成之后,她就会被迫与裴衍成亲,而云漪霜与裴衍里应外合,一口咬定是她主动偷偷与裴衍私会。

    到时候她孤身一人,有口说不清,计划完美达成。

    可是现在,云漪霜临时反悔,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崩溃。

    今日云漪霜带她走了,那她回去后势必回像云安澜告知此事,届时宁国公勃然大怒,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

    云漪霜倒还好说,毕竟是一家人,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禁闭几个月说不定就过去了。

    可裴家不一样,云安澜就算退了朝堂,余威犹在,对付一个裴家绰绰有余。

    裴家不会允许意外出现。

    而就算云漪霜此时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想离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没人保证云漪霜回去后会不会继续反水,然后带人过来救云映,到时候裴家依然跑不掉。

    若是这名手下有点脑子,就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直接控制住云漪霜,或者直接弄死她以绝后患。

    云映抿住唇,头一次意识到,她的这个妹妹,好像真的有点蠢。

    绳子被解开,云映甩了甩手。

    男人堵在门口,神色阴沉。

    云漪霜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她还只单纯的认为计划就是她说停就能停的,对男人道:“喂,你站那干什么?听不懂人话?”

    “狗奴才,你那是什么表情?”

    云映把手从云漪霜手中挣脱,然后手指上移,摸到了云漪霜藏在衣袖里的细竹筒,还在。

    男人走进,房门被关上,他冷着脸道:“云姑娘,你这样是否太任性了?”

    云漪霜有些害怕,她后退两步道:“关你什么事,你敢不听我的话?你主子见到我都得点头哈腰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人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云漪霜的手臂,力道之大,她的手臂差点脱臼。

    云漪霜啊了一声,下意识护住小腹。

    云映来不及打开竹筒,便下意识扣住男人的手臂,她的力道比云漪霜大很多,男人还真叫她拦住了片刻,吃痛松了手。

    她蹙眉道:“快跑。”

    云漪霜踉跄了下,她双腿发软,根本跑不动,也全然不知局面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紧接着,男人便一手抓住了云映的手腕,稍一用力,云映便被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她眉头一皱,喉中涌出腥甜来。

    云漪霜吓出眼泪,“你——”

    话还没说完,云漪霜便被男人掐住脖颈,直接提了起来。

    少女脸色顿时涨红,手脚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云映忍着痛爬起来,然后镇定的将竹筒里的银针取出,继而趁机冲向男人,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后腰。

    男人动作一顿,松了手,云漪霜摔在地上,脸色青紫。

    可男人并没有即刻晕倒。

    他回头,脸色阴鸷的看着云映。愤怒之下直接抬手,轻易就把她摔在地上,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云映的脚踝磕在桌腿,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撑着手臂回头看了看,小腿已经被血浸湿。

    但好在,药效起了作用,男人倒了下去。

    周遭总算静了下来,外面下起了下雨。

    云漪霜还吓得坐在地上,她低声啜泣着,捂着小腹,跟地上的云映哭着道:“云映……”

    “我好像肚子疼,这次是真的。”

    云映头有点痛,方才好像摔到了。

    她呼出一口气,朝云漪霜那挪了下,然后手指在她手腕处停了停,低声道:“没事,应该是动胎气。”

    她眼前有些晕,一句话勉强说完,再想跟云漪霜说句什么时,还是没能坚持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时间好像一下慢了起来。

    云映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宁遇,他站在窗前教她写字,声音温润,像梦一样。

    “小映,你想不想去京城?”

    “京城是什么地方?”

    宁遇笑了起来,道:“是繁盛之都,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嗯了一声,跟他说:“想去。”

    她会喜欢的。

    因为喜欢他,所以也会喜欢他想去的地方。

    梦境翻转,她好像又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一个人上山,一个人下山,明明在偷偷嫉妒弟弟,却又不得不为了讨娘亲开心,而把弟弟照顾的很好,甚至聊天话题也多是弟弟。

    她知道娘亲是爱听什么的。

    梦境关怪陆离,后来又逐渐破碎,剧烈的撞击声传入耳膜。

    云映陡然睁开眼睛,房内空无一人,云漪霜已经不在这。

    撞门的是那个男人,他也醒了。

    云映动了动身子,她的脚已经不再流血。

    她扫视房间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柜子上一把已经上锈的猎刀上。

    她坐起身,然后面无表情的将碍事的外衫脱下来,又撕下一片布条,绑住自己受伤的脚踝。

    她不需要跟那个男人分出胜负,只需要从他手中逃走。

    如果没能逃走……

    算了,估计也死不了吧。

    然而才站起身子,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声。

    外面那个男人撞击房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听见有人下马,长靴落地,脚步声沉稳有力。

    她不知为何,心跳飞快。

    透过窗纸,她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赫峥。

    外面开始变得安静,紧接着,脚步声停在窗前,男人的声音透过木窗传了进来。

    “云映?”

    云映握着刀的力道一松,突然有些无措。因为以前从没有人会在什么关键的时候帮她,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没有谁会为她而来。

    她张了张唇,不知说些什么,可她很想跟他说话。

    但最后,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的男人沉默片刻,继而问:“我可以进去吗?”

    一句可以差点脱口而出。

    但她垂下眸时,忽然无意间看到了桌上那碗洒了一半的药。

    她方才的梦其实平平无奇,因为她的前十几年总是如此,偷偷的嫉妒,偷偷的妄想,一直都在想要,却从未得到。

    她真的很怯弱,也很没出息。

    她得不到父母的爱,也得不到宁遇。

    包括赫峥也是一样,就像她幼时香甜的苹果,因为她舍不得碰,就终有一天会放坏掉,或者被别人拿走。

    大概是久不闻云映回答,赫峥再次出声道:“云映,你还好吗?”

    赫峥其实算是一个好人吧,否则他不会孤身过来找她。

    但她想做一个坏人。

    “云映,说话。”

    云映没有出声,窗纸很薄,印出他好看的侧影。

    云映把手伸向那碗撒了一半的药,仰头喝了下去。

    瓷碗落桌。

    窗前身影消失,下一瞬,房门被砰的一下踹开。

    云映抬眸,外面嘀嗒下着小雨,男人身上带着点湿气,一身深黑衣袍,神姿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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