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第三六二章 唯你唯我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君朝西字数:4693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这一晚皇帝也没歇着, 时间对他、对燕周都变得紧迫,他曾经以为还有时间,但事实告诉皇帝他犯了一个大错误, 傍晚朝议结束皇帝就出宫去了北山。

    北山是宫城北面的山,也是帝都察合德北面的天然屏障, 连绵几十里的群山都是皇家道场,名曰紫极道宫。宇文氏皇族的先天都在道宫中闭关, 消化数日前的论道领悟。

    不止皇族先天,此时燕周世族的先天都在闭关。大约半月前乌古斯神庙派遣一位神使出使燕周神庙, 神使见过皇帝后即上大长青山论道,两日后,燕周帝国所有先天都收到了神庙少司命九山的神识:有缘者可至神庙论道。谁会认为自己无缘?这样的机缘谁也不愿意错过。很快, 全燕周帝国的先天都会聚到了大长青山,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盛事,汇集几十位先天的连日论道让所有人都收益匪浅, 然后理所当然迎来了一波燕周帝国先天齐齐闭关领悟的好事。

    这大好事却是掺了毒药计的。

    ——若非燕周先天都闭关,乌古斯军队奇袭岭东南道时就会暴露。先天宗师的神识固然不会随时关注边境,但边境方向大量武骑营宗师的战斗引动的元气波动必然会引起部分先天的关注。如果燕周朝廷及时得知迅速应对, 乌古斯军队对岭东南道的占领就不会那么容易,朴合道北部或许也还在燕周手中。

    一场论道“网尽”燕周先天, 机缘确实给了燕周先天, 毒药的苦果却是被燕周两个道吞下了, 皇帝能责怨先天中计吗, 或许有那么两分,但皇帝的心态调整得很快, 战争不能依靠先天, 究其根底这是燕周内部的弊病造成, 也是皇帝想要清除世族全面革新的原因。燕周病了,病得很重。留给他和燕周的时间却不够了。皇帝毫丝毫没有犹豫的启用紧急叩关符,打破皇族第一先天周王的闭关。

    周王宇文闾,紫极道宫的第一任祭酒,百年前卸职后,除了与先天论道,已经很少出世,皇族事务更是百年未曾理会过,被皇帝突然叩关,被从领悟中打断,周王很不高兴,传出的神识也带着冷音,“进来。”

    石府门打开,皇帝入内行了大礼,冷静叫一声皇曾伯祖父,“燕周已至存亡之际。”皇帝比所有权阀世族都看得清楚,“天启之战,自我燕周始。”

    周王:“?”

    他一睁眼就天启了?

    ……

    贺兰太傅府。

    上柱国屈突氏面露迟疑问道:“乌古斯进攻燕周,真是为了天启?”

    屈突氏身为十二权阀中唯一的非鲜卑氏,在权阀中一直居于末尾位置,议事时的权谋也总是比其他阀主差一筹,问出这个问题很符合他在其他阀主心中的固有印象——果然智慧比他们差。

    前十一位权阀主神色都微妙,虽然说着“天势地意”,其实他们就没哪个真信乌古斯开战是为“天启”。

    天启是谁说的?那是燕周神庙一百多年前说的,权阀世族主都经历两代人了,对天启之说从开始震惊、惊悚到后面的“哦,天启”——变得越来越淡定,不是觉得天启寻常、不重视,而是对他们来说天启太遥远了……道门努力了上万年也没个响声,真正有开启也就是在大唐高武时,但唐高武帝再圣智也胜不过时间,从规划天启到如今不过两百二三十年,人间积累不到三百年就能天启了?笑话,再来个三百年也不成。现在说天启的那都是政治噱头,乌古斯新帝寔楼丘以天启夺位、又以天启清除国内异己集中皇权,现在又是以天启搅动人心打国战,这全都是权谋、手段!

    岭东南道朴合道军团反叛的国教武骑宗师必定是被乌古斯神庙画的大饼——“天启后世界灵气复苏,天道规则变得更清晰,修行大环境变好,事半功倍”之类的话给蛊惑了,这是针对脑子简单的修炼狂;针对注重现实利益的国教武骑,则许以“军功封爵,获得更多修炼资源”之类承诺让其动心……燕周权阀也得承认,论军中晋功的公平环境燕周军队的确比不上乌古斯。

    提出此问的屈突氏又继续低调,他暗示提醒了国教武骑反叛的根源,要继续使用国教武骑,就必须改变军中一切待遇资源优先世族子弟的做法,否则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武骑营内乱。……也是燕周神庙百年的低调让权阀膨胀了,自以为世族第一,燕周就是权阀的燕周了,奚族阀主心里冷哂,又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浓重疲惫。

    这样的燕周啊……

    让他想到了史书上那些腐朽的即将被倾覆的王朝,散发着浓郁的被权欲侵蚀的气息。

    几位权阀提到了改革措施,但虚的花样多,实际利益给出的少,屈突阀主眼皮微垂,越发觉得倦怠沉重,脑中不合时宜的想到那位“梅知大家”,梅知氏,奚族曾经的五姓之一……真实身份大唐靖安司谍部高级暗谍,坦然曝露身份策反他,屈突阀主心哂,暗嘲自己,他断然拒绝却没有将人交出去,不也是存了留退路的心思么。

    燕周,已经朽了。

    ……

    “朕以为,至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变革燕周。”

    天启需要人间实力的积累。即使天意不等人间,天势的变化也是一个渐变的过程,需要时间才能影响到人间——宇文氏皇族众先天也慎重推测分析过:人间出现变化至少在五十年后。

    身为皇帝,肩负一个帝国的命运,宇文阙更加审慎,他必须给燕周留出应对时间,所以他只给自己三十年:三十年,必须清除反对变法的权阀世族,全面改革燕周,确保在天启揭幕战争之前,燕周是一个强勇奋进的、崭新气象的帝国。

    但……他没有三十年时间了。

    因为乌古斯!

    “寔楼丘疯了!”皇帝愤怒到面容冷酷,眼神却幽暗深邃,似有两个漩涡要吞噬一切。

    周王“啊”然后又“哦”,不是对皇帝态度敷衍,而是太过震惊一时没消化过来。过了一会,周王面色严肃,从大量信息中提炼出重点,“乌古斯这位皇帝行事霸道凌厉,十分锐进,但皇帝不会随便疯,乌古斯或者北地,一定出大问题了。”

    周王心里有七分确定,毕竟乌古斯国教有那位“大知者”,可以看到易道大宗都无法推衍出的未来片断。

    皇帝愤怒道:“乌古斯有一条生存之路。”寔楼丘却偏要带领乌古斯走更危险的路,由此将燕周置入生死存亡之地!

    周王沉眉,“皇帝你说的对。”

    乌古斯可以选择东渡大洋,迁移北东洲求生存,却选择了西进。如果大唐不响应西进,乌古斯和燕周就是两败俱伤,然后俱亡于大唐。

    但若大唐响应乌古斯的西进,天启战争就是提前揭幕。

    ——如果大唐和乌古斯两国联合亡了燕周,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西洲两个帝国必然联盟、两个统治宗门神圣教廷和天园必然联盟,各个大陆洲卷入,世界战争开启。

    在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开启两个阵营的世界战争,真够疯的。

    周王感慨又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大。

    寔楼丘面容年轻实则已过六十在人间已是老人,但宗师不是这么算的,何况在活了两百多岁的周王面前,也真是年轻。

    宇文阙愤怒,“寔楼丘疯了,李毓祯跟着一起疯?两个帝国就被两个任性的皇帝带着一起疯?有没有考虑后果?她们俩担起责任吗?两个帝国的前途,亿万百姓的生命,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皇帝,不能这么任性!

    周王纠正一句,“李毓祯不是皇帝。”

    宇文阙恼怒,李毓祯不是皇帝,除了名头,她和皇帝有什么区别?!

    周王安抚,皇帝你说的对,皇帝你冷静。默默赋予血亲晚辈一份同情,燕周的皇帝不好当,要做个什么变革就有一群的权阀公卿哭嚎喊着“祖制不能变”、“皇帝与门阀公卿共天下”,云云……燕周成于权阀,也受缚于权阀,宇文皇族的实力不足以碾压权阀,就必然被权阀势力掣肘,又没有出现一位唐高武这样的皇帝,皇权与世族的斗争成为燕周两百年的内耗却无法遏止……燕周负累重重,皇帝没法任性。

    周王不擅政治,也不喜政治的博弈和妥协,精粹直进的道更合他的心性,以修道之心来考量寔楼丘和李毓祯“疯了”的决策,周王有一种“该当如此”的共通思维。

    “修道者做决定,最重要的不是考量后果,能否担起责任,而是有无需要,有无必要。和寻常皇帝不同,寔楼丘、李毓祯在成为皇帝太子之前,首先是修道者,而且是已成道心、意志非常坚定的修道宗师。”

    周王认为,修行者道为先,一个是武道宗师,一个是剑道宗师,即使是皇帝太子,做决定的思维也天然倾向于武道与剑道的勇往直前,百折不挠,重视一个国家的道。

    “一个国家是有道的”,这话是唐高武说的。道,是一个国家的信仰,一个国家的神魂。

    周王说:乌古斯汗国以狼群精神立国,信奉的是狼群规则,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大东洲的部落遵循的也是丛林法则,因为没有形成国家制定秩序,部落的弱肉强食更加残酷。但这是大东洲内部的规则,对于外来势力,东洲不允许掠夺者、狼性规则进入。

    南北东洲两块大陆都没有形成本土国度,却不是任人侵入之地,原住民的部落原始野蛮,实力不强,但奈何人家上头有“神”,还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神。

    当初大唐帝国能顺利进入东洲开疆拓土,不是靠武力征服,而是和东洲那群“神”达成了协议:大唐不得掠夺、歧视原住民,给予国民同等待遇,保护幼小,扶养老弱,保障及促进原住民的生存发展……总之就是将大唐《国诰》中的“民生、民强、民富”那些内容照搬过来。东洲上空的“神”不会干涉东洲的族群如何生存发展,只会保护东洲不受外来者侵略,除非外来者的文明具有高度包容性,会改善东洲族群的生存状况,促进东洲族群的繁衍强大。大唐帝国的道和正在实践的“国民之治”符合东洲“诸神”的要求。

    有大唐这个标本,乌古斯汗国要想迁入北东洲立国,就要做得更好;至少,也得和大唐相当。

    乌古斯汗国能做到吗?

    不能。

    乌古斯汗国遵循的也是弱肉强食,严格的以强者为尊,实力为尊,淘汰弱者,因此才能在冰天雪地中立国,在和自然的斗争中强大。如果乌古斯接受对东洲原住民的保发展护规则,就和乌古斯人的狼群精神冲突——乌古斯究竟以何为立国之道,强族之魂呢?

    “寔楼丘不会打破乌古斯的道,狼群只有前进,战斗,才能生存,强大,一旦后退、妥协,就是立国之基动摇,族群灭亡之始。”

    政治不是一往无前,最重要的是结果达成,过程可以是曲折的,甚至是退一步再前进。但国家的道不能退。除非改立国家精神。

    “在这大争之世,只有保持斗性才不会被人吞灭。寔楼丘和乌古斯的上层疯狂却也清醒。”

    燕周还有斗性吗?周王心里微微摇头,权阀世族更热衷于权欲内斗,失了开拓之心,旧的制度束缚了中下层上升之路,底层百姓根本没有改变命运的途径,这样的国家有什么活力?这样的民族又有什么凝聚力?只怕大战一起,军心民心就要崩溃了。……燕周,危矣。

    不管天启成不成功,反正作为揭幕战的燕周,肯定是先倒下的。

    身为燕周皇帝,看得比谁都清楚,能不急?不怒?

    周王觉得宇文阙已经很镇定了,比前面的几任燕周皇帝都强。可惜,生不逢时。

    周王做了个稍候的手势,寻到少司命九山的神识标记,叩响。

    周王问得直接:【论道会有阴谋,神庙可知。】

    少司命也回得直接:【推测有算计,但确定于论道本身无碍。】

    至于论道会后面的事,乌古斯突袭燕周,神庙不知。

    九山的神识也带有他独特的沉闷雷声:【神庙的推测是乌古斯欲以道服人。】

    ——乌古斯神庙有意于将分裂的体巫术巫两个道统再合于一宗之下,这是少神司的论道法相出现在论道会上的最合理解释。

    燕周帝国的诸位先天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能聆听少神司的道,这个饵无论如何也要吞下。

    周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确定神庙的立场:【如今战起,有国教弟子叛,神庙欲何为?】

    少司命九山:【人间战争是人间的战场。乌古斯神庙不下场,燕周神庙不下场。国教弟子两分,愿战者为战,不愿战者退军。军中反叛者,可清。】

    九山的意思很明确,国教弟子入军一者为修行,二者为世俗权利,修行的不在意军功如何,但在意修炼资源的分配,在意权利的更重视军功晋级,燕周军队制度存在不公,能否让国教弟子倾力为战,并吸引更多的国教弟子参军卫国,这要看燕周朝廷的作为。神庙对弟子的选择是放手的。

    周王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先天不参战。

    周王问出最后需要确定的问题:【乌古斯还是北地,出了什么问题?】

    少司命九山:【问过少神司。北地。】

    神殿内烛影烁烁,他高大的身影沉默如一座黑山,神情晦暗不明。

    两句话回答了两件事。

    一,北地出事。二,燕周神庙也才刚刚知情。

    让九山沉重的是“北地出事”。

    “北地”,是乌古斯汗国以北的极地冰原。

    【北地……你们做好准备。】

    ……

    周王神色沉肃。

    “燕周此战要胜很难,单凭己力难抗大唐和乌古斯的联合。”即使两个帝国的先天不会参战,以人间战场而论,燕周的军力也绝非两个帝国之敌。除非……

    联合西洲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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