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279：有一种感觉

    那双恒定如冰川的眼睛映入萧琰的眼中时, 她开心的笑了。

    ——你来了。

    ——我来了。

    慕容绝提起她就掠了出去, 以血光千里的功法，飞遁出去。

    这里不能留, 很快就有人闻声过来。

    萧琰撑着说了句【我服了寸骨丹】，就很直接的晕过去。

    她说这句的意思是，慕容绝可以将她放到安全的地方, 让她养伤。如果带着她这个伤者逃避追杀, 很可能将两人都陷入危地。

    慕容绝很干脆的将她埋在了土中。

    当然不是这里的土中，而是一个会被人搜索，却不会搜到的地方。

    ……

    当萧琰醒来时, 她已经在坑中了。

    慕容绝竟然将她埋在了河水下面的河床底部, 真是绝妙的聪明。

    只有深入地底下, 才能让她在昏迷中还能掩藏气息。

    但在地面上挖坑，那就得挖很深, 一则新翻出的大量泥土会逸散出土腥气。而且, 人的气息也会留在地面上，在泥土表面还会留得比较久, 萧琰昏迷后已经无法用气息同化。除非慕容绝有把握，在气息消散前不会有雪地犬嗅过来。

    这个把握当然没有, 慕容绝也不会去赌这个把握。

    她带着萧琰遁出了百里，然后凌空落入河中，再在水底下潜游出几十里, 才将她埋入河床泥土底下, 然后又移了一块岩石驻上面, 再消去一切痕迹。

    河水流动能很快带走人的气息，圣武师的目光即使透入河水底下也穿透不了岩石与河床，用神识更加搜索不到萧琰。

    除非她又倒霉的遇上一位大神术师，将神识附着在河底泥土上为眼睛。

    不过，这种概率还是比较小的。毕竟在河床下面附着泥土为“眼睛”查看对神识消耗很大。这条河一定很长，难道要一寸寸的看过去？

    萧琰神识“看见”自己仅穿着中衣，外面那件白布袍不见了，她记得震飞出去时喷了口血在上面，千山学长一定是拿着这袍子引狗去了，在其他地方故布疑阵，不时出现一下人影，将追兵引来引去……总之，她目前待在这里是安全的。

    萧琰对慕容绝的聪明和实力都很放心，安心收回神识，心神合一疗伤。

    寸骨丹的药效已经在她昏迷期间随着真气的自行运转散开了，骨头正在愈合中，内腑的碎裂也在修复，浑身的剧痛让她痛得麻木，然后就是剧痒。

    除了身体受伤严重外，她神识受伤也很严重，因为最后一刀是以神识驭出，让她的神识几乎耗竭一空，就连放出一缕神识到河床上面，也让她识海抽痛。这是个糟糕的情况，神识的损耗，在短期内不能恢复。

    但紧要的，是身体的伤势。如果连行动都不能，会将千山学长拖入危境。

    因为对无有之道的领悟，她对生生不息也有了进一步的领悟，真气恢复得更快，感谢“一百九十亿”的生命汁液，她发现真气的生命之力竟然也增强了，让真气对身体的滋养和治愈能力增强了——这当然是好事！现在她觉得一百九十亿真值。

    萧琰现在最缺的，还是时间。这个地方就算安全，也是不能久待的。待久了，安全的地方也会变得危险了。

    幸运的是，现在已经是申时二刻了，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会暗下来。

    一到夜晚，追猎的队伍就会暂时停止，虽然夜晚对登极境以上的武者没什么影响，但雪鹰和雪地犬却不能在夜晚搜索。

    萧琰进入了心神完全合一的最佳疗伤状态，神识和五官皆失。但慕容绝回来时，她仍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因为紫府星空中代表北方玄武的大星越来越亮。

    当慕容绝入水落到她藏身的泥坑上面时，大星很耀眼。

    萧琰一笑。

    当她决定硬接神术箭时，就见北方大星大耀，心中莫名感觉——她来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应，就好像她和慕容绝在天地中有着紧密的联系，当接近一定距离时就能让她们知道对方的存在：你在那里。你来了。

    萧琰知道慕容绝即将到来，心中一松，出刀更无顾忌。因为她知道，后面的一切都有慕容绝解决。她不需要担忧。

    萧琰高兴笑了。

    有这样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也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到对方手中的朋友，人生之幸。

    慕容绝在她的星空中，她也一定在慕容绝的星空中。所以，慕容绝能寻到她，并确定她的位置。

    她的星空中，东方青龙确定是李毓祯，北方玄武是慕容绝，但西方白虎和南方朱雀的大星都没有点亮，是星机被大手法遮掩还是尚未入道？会是谁呢？

    萧琰冥冥中有种感应，或许是自己认识的人。而在未来，他们的命运必然会和自己产生关联。会不会又是两个挚友呢？

    萧琰很期待。

    她放出一缕神识，见慕容绝一身黑衣，上面有好些泥渍，就连河水也没冲刷干净。但萧琰仍然觉得，她白衣如雪，又定如冰山，让人稳定安心。

    慕容绝察觉到她的神识，便神识传过去问道：【你的伤如何？】

    萧琰：【很重，虽然有寸骨丹，才恢复三成。再有一个时辰，应该能恢复五成。但神识耗损厉害，只能和你传音。】跟着就问：【现在要转移吗？】

    慕容绝：【最好是走。他们知道你在神术箭下受了重伤，今夜必不会停歇，还会大举搜索。我担心，会有大神术师过来。】

    这个顾虑很对，萧琰立即道：【那就走。】

    慕容绝将她从河泥深处捞了出来，取下覆面挡泥的布巾，再取下脸上覆着的面具，现出一张很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极精致却又脆弱一般。

    慕容绝的心口一顿，有一丝不明显、细微疼的感觉。

    ……这是心疼吗？

    她动作微停。

    萧琰：【怎么？】

    她骨头未完全愈合，站立有些不稳，靠在慕容绝肩上，感觉她一时未动，以为有发现，立即戒备。

    慕容绝道：【心里……有种情绪。】一边将面具洗干净，重新戴她脸上。

    萧琰好奇：【什么情绪？】

    这会儿有什么情绪？恐惧将要遇上的危险？这不可能。学长只会和她一样，将危险当作磨炼。

    慕容绝语气略有些迟疑：【以后告诉你吧。还不太确定。】

    她对她有动心，但没到动情。

    没有动情，就不必出口。

    以后，还未可知。

    ……

    【我抱着你走。】

    慕容绝忽然说道，跟着将萧琰横抱在胸前，嘴边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只觉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在这黑暗冰凉的河水中，抱着这个人，有种宁静中突然生动的感觉。

    【你先调息恢复。上游有一个岔口，那里有缝隙通地下河，我们从地下河走。】

    【好。】萧琰立即闭眼靠在慕容绝颈侧，进入心神合一的全冥想状态。

    慕容绝抱着她，踩着河底的淤泥，往上游走去。六月的河水已经融冰，河水上升，水位很深，漫过她们头顶，向上还有两丈。

    越往上游走，水就渐渐浅了，不能再行走。慕容绝改为单手抱着萧琰，右臂划行如梭鱼在水底行进，避免气息露出水面。

    但危险还是来临了。

    对方不乏头脑聪明的人，现在重点搜查能掩藏气息的地方，河流便是重点之一。

    正东十四五里外就有支队伍正向这边逼近。

    ……

    慕容绝在剑阁悟道时进阶洞真境中期，她修的是杀戮道，要承受心魔的攻击，时时抵御杀戮欲.望的侵袭，在这种磨砺下神识比她的修为更强，进阶中期时，神识境界已经是洞真境后期。之后在乌古斯汗国的北极海历练又有奇遇，不仅修为到了后期门槛，而且又经历一次心魔，神识进一步清静圆融，臻至洞真境大圆满，可能只比萧琰略逊一二筹。她神识放出河面探查，同时成辐射状出去，河流周围三十里内每个方向的动静都在她的神识中。

    她关注正东这支队伍，不仅因为他们距离河边最近，更因为是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灰褐色的、眼白和瞳仁仿佛凝固呆滞的眼睛。

    但她瞬间就意识到：那不是呆滞，而是因为术。

    果断的，她的庞大神念如杀戮之剑刺了出去。

    十几里外，披着棕色斗篷的大神术师忽然一捂额头，身子一晃，从空中落下地来。旁边一位圣武师一惊，立即沉落地面，问道：“怎么了？”

    大神术师一脸惊震，“我识海被一位圣者大圆满偷袭。”

    他的心情比他表露的表情更加骇然——对方的神念如血海地狱的戮神之剑，让他感到神魂都要被毁灭的恐惧。

    大神术师很快冷静下来，这次遇袭是他分心在外措手不及，他必须以圆满状态迎战强敌。

    【我必须调息一刻钟。】大神术师神杖划了一个五尺的圈，布下结界术，坐地闭目。

    空中四位圣武师都落下地来，心中很是震惊，大神术师和圣武师同为洞真境，但大神术师的强大是和识海的强大相关，神识比同阶圣武师强大，但大圆满境的大神术师却被同阶的圣武师以神念偷袭创伤了识海——那人的神念得有多强大？

    如果他们知道那是一位圣武师中期，更要惊骇了。

    没有了大神术师的“眼睛”，他们的搜查就无用，只能在原地等。

    一刻钟时间不长，对慕容绝来说已经够了。

    距那条地下河的入口只有四里余。

    这里是河底，而且两人是逆流上行，有水流阻力，更主要游进时不能激起水声和波浪，行进速度就必须控制，估计到地下河入口需要五分钟。

    慕容绝估计那位大神术师调息恢复识海至少需要十分钟，此时她们早已入了地下河，而且入口处的气息也会被河水冲流干净。

    游出两里地后，慕容绝就决定上岸，做出离河远去的假象，后面那位大神术师一定会相信，因为他的存在，她们不敢留在这条河中。

    但当慕容绝抱着萧琰上岸后，却没有做离河的假象，而是真个离去了，单臂抱着萧琰往西北方疾射而去。

    就在刚刚那刻，一队东北方向的队伍撞进慕容绝的神识警戒范围——按他们行进的方向和速度，恰好在两三分钟后，经过那条地下河入口上方的河道。

    这个入口是母亲寔楼丘告诉她的。当年她被太子明雷的人追杀，意外发现这个入口，在河底一块大岩石底部的缝隙里，深入地下，十分隐秘。但隐秘既然被她的母亲发现，就有可能被另外的人发现，慕容绝不确定这队人是不是冲着地下河入口而去。就算不是，他们的目的也可能是搜查这条河，他们临近河边，她就必须将速度更缓下来，甚至趴在水底不动，因为逆流向上的些微水流异动都会引起圣武师的警觉。

    这样一来慕容绝就要停在河底了，后面那位大神术师很快就会修复识海追上来，做出的离河假象就算引得他们追踪过去，追踪不到也可能返回河道继续搜索——那双凝固显得呆滞的眼睛应该是神识附着于土的特征，在他“眼睛”的查看下，她们在河底将无所遁形。

    总之，有被发现的可能，就不能继续前行冒险。

    慕容绝果断改变了进入地下河的计划。

    她一身黑衣隐入夜色中，萧琰的白色中衣早被河泥污黑了，被河水冲刷也不复白色，灰扑扑的，在暗夜中也显不出来。慕容绝以血光千里的功法，抱着萧琰如一线血色流光，在黑夜中的森林上空疾射。

    她们的运气不好，夜晚是疾猛的西北风，逆风而进的疾速气流立刻引起了周边搜索队伍的注意。

    “有异动！”

    “西北向！”

    “追！”

    十几道圣武师的身影掠空疾射而出。

    地面又响起汪汪的狗叫声，一队队大武师队伍举着松油火把牵着雪地犬，在森林中循气息追踪而去。

    黑夜中莽莽森林内有无数动物被人类强大的气息惊醒，有的惊慌奔窜，有的缩在洞中瑟瑟不敢动，也有凶猛的猎食动物悄然出动，伺伏，准备捕食这些闯入它们地盘的猎物。

    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寒地的捕食动物更加凶猛狡猾，而且经常成群结队出现，就算登极境后期的强者遇上这种捕食群都会头痛，带着雪地犬深入森林的大武师队伍都很小心，行进得要慢一些。

    慕容绝已经深入这座森林，黑暗中一线血色流光，横越森林上空，后面的圣武师追逐队伍也都掠空而进，紧追不落。

    慕容绝选择在森林上空飞遁，完全不顾忌暴露形踪，因为这样最快，没有树木阻挡，不需绕避，是到达远方巍峨雪山的最短距离。

    而且在下方广袤的森林中还潜伏着对她有利的杀机——来自于森林内隐匿的狩猎者。有敌方的，也有友方的。当她们形踪暴露时，这些杀机有的立即转移方向，有的保持不变。慕容绝精修杀戮道，比任何人更能分辨杀机，隐伏的杀机哪些是冲着她们，哪些不是，都反应在她的神识中，让她能准确的避过对她们有杀机的地方，而从友方潜伏的上空越过去。

    很快，后面追逐的队伍中，先爆发了战斗。

    显然追逐的这几支队伍，分别属于狩猎的两方。

    跟着，在森林内潜伏的、互相狩猎的双方队伍也爆发了战斗。

    友方队伍的袭击拖住了追杀者，血色流光没有任何停留的往西北方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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