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197:一声“杀”,三道杀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君朝西字数:9016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就在萧琰入阵不久, 隔壁的鼓声也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鼓声紧凑急骤, 就像冬天里的一阵冰雹疾降,又像千百匹战马同时驰奔的落蹄声。
激烈、响亮。
即使相隔一里,那鼓声也似乎响在耳边。
不, 是敲在心上。
一声声的, 透着杀意。
萧琰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那鼓声越来越疾, 越来越疾……劲烈的, 要蹦出胸腔。
她不由长啸一声,喝气开声喊山诀,“斗!”
拳劲陡然暴涨,一拳击出“沧海横流”。
北方玄武阵的浪涛被这刚猛无比的拳劲击得水散流!萧琰如箭般射入,大喝一字“前!”领悟的巽字诀风疾起,揉合内气的化阴阳为木气, 万木林涛,风狂起, 与青龙阵的龙卷风撞在一起, “轰!”爆裂声中,萧琰双手一勾一旋,移花接木, 剧烈相撞的风暴狂卷在上,冲破了头顶的白虎雷阵!她冲天而起, 大喝一字“列!”掌落如刀, 力劈华山, 劲猛的刀势将朱雀火阵劈出一道缝。
她随之落入这道空隙, 旋身出拳“沧海横流”,击向聚浪重来的玄武阵……
如是循环,上下左右奔突,竟因那杀气凛凛的鼓声,战意四射,越战越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高亢激越的节奏,催得人热血沸腾,战意不屈不挠,不可摧折。那铿锵的杀伐决断,犹如将令,号令之下,赴汤蹈火,莫不旋踵。鼓声大开大合,直来直往,没有任何的曲折,如利箭离弦,不留退路。
杀!杀它个风卷雷动!
杀!杀它个浪摧火海!
萧琰大笑,“好鼓!”
一声大喝,“列!”
道心惟坚,裂开阻碍我的一切!
她的拳路大开大合,和上了鼓点的节奏。巽字诀施出,身法如风,在鼓声战意的加成下,又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筹。
“怦怦!”“怦怦怦!”
那是鼓声么?不,那是心跳!
八十四名剑士也同样被这鼓声激发起了烈烈的战意。
“呼呼呼!”那是风如狂,火如墙;
“哗啦啦!”那是浪涛啸卷;
“轰隆隆!”那是雷声震震,天空都在震;
“咵剌剌!”那是闪电利劈!
大阵不知不觉间迸发出了杀意。
慕容绝的目光如冰棱般锋锐起来。
以她的境界当然看出了,隔壁击鼓的尉迟毫已经进入了玄奥的战场意境,音杀如潮,潮如剑,剑破百万金甲,濒临突破,进阶在即。
但他这入了杀境的鼓声不仅激发出萧琰的战意,也激发了剑士的战意,从而迸发了大阵的杀气——从淬炼阵变成了杀阵!
这可是能困杀洞真境后期的杀阵!
但慕容绝没有动作,她只是盯着剑阵。
危境之下才能历练。
萧琰在阵中忽然一个激灵。
她感到陡然倍增的压力中,一股杀气飞快降临!
那股杀气来得极快,还不及眨眼就已到了她的后背。一股寒气瞬间从萧琰足底窜起,她不假思索的一个瞬闪,“哧!”左肩背被剑气击中,洞出两寸直径的血洞。那一瞬闪未能完全逃脱,却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后颈下的大椎穴被击中!
她心中一寒,已经感觉到大阵与以前不同,有一丝丝的杀气弥漫而出。
这杀气不浓烈,但和阵中战意融合,就仿佛一柄威力奇大却没有开锋的重剑一下子变成了锋刃寒森的利剑,剑锋所至,撕裂!
而剑阵的速度也陡然增快,就仿佛之前是一步步的沉压逼近,而现在是风暴疾速。杀气还让剑阵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凝滞力,就好像在威势之下人不由窒息一般,呼吸不畅。萧琰便觉内息都有些运转不畅了,就好像被如有实质的杀意给裹住了。
萧琰受这影响,身法就慢了一点点,“哧!哧!哧!”身上多了三个血洞。
而在连绵不断的风雷声中,大浪、暴风、火海、雷击,瞬间从左右、前后、上下,一齐攻至,其势疾、猛,其意森、凛,带着灭杀一切的狂暴!
主持剑阵的青龙心宿剑士暗道一声“糟糕!”但剑势已经发动,杀气已经迸发,除非所有的剑士同时撤剑,否则剑阵失控下,大家都要遭到反噬,甚至死于同伴剑气下。
心宿剑士只能祈祷慕容绝赶紧出手。
但慕容绝没有动,只是右手,握住了封血剑的剑柄。
萧琰的背脊骨凛凛,寒意由背心窜上,她能感觉到这狂暴无双的攻击中蕴含的杀气,如果抵挡不住,就会被剑阵无情的绞碎!——这个时候,即使剑士们想收手也做不到。
而在四面八方疾猛而至的攻势中,她也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她的眼眸亮如刀刃雪锋,刀光如雪浪而起,秋水刀果断出鞘!
一式“奋飞横绝”,搏空直上,刀气和二十八道雷声剑气的尖锐切割声中;
她拔地飞起,手腕一翻,“参横斗转”,北斗转向,参星打横;
既然是星宿剑阵,那就让它乱了星宿!
刀气搅乱中,玄武的浪潮冲进了朱雀的火海;
青龙的风暴被她“横刀卷起千重浪”阻截,如同春雷般的暴响。
两边的铁墙都震动起来,地面泥土翻飞而起。
她这一刀三击,让剑阵的攻势一滞。
但她硬接白虎和青龙两阵,身体也承受了重击。即便是淬炼后已坚如金石的身体,也痛得仿佛要碎开一样,从肩骨到胸骨再到脚踝每一处的骨头都痛得钻心,就连握刀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小臂骨头已经开裂。衣衫上也到处是细洞,仿佛被几百根针刺过一般,道道血线渗出。
她的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一双眼睛却仍然明亮、清澈,又透着磐石般的沉静。
主持剑阵的心宿剑士心里捏了把汗,暗道好险,赶紧在剑阵一滞的当儿高喝“撤——”
“阵”字还未出口,便听“咚!”一声,鼓槌重重击下,鼓面震动,仿佛天地都晃了一下,杀气如地动之锤,让人心口轰然窜上血气,跟着“崩!”一声爆裂,鼓面似被击破,那杀气便如破地而出的巨锤,又如射天之箭,“崩!”一声离弦,带着没有退路的壮烈,在舌绽春雷的一声“杀!”中射出。
这一声,震撼人心,这一箭,肃杀天地!
尉迟毫鼓破“杀!”声喝出的瞬间,体内壁障“咔嚓”一声微响,突破入登极境后期。
他突破进阶时的这一“杀!”箭,就让这一方剑意还凝在剑上的剑士突发的被激入杀境,四象小周天剑阵竟是在将要撤之时爆发出全面的杀意,四周的空气,仿佛全都被剑阵搅动了一般,劲气飞快的集中,要将萧琰生生的压扁。
在全身骨头都被压得咯咯响的杀气中,萧琰的功力尽数迸发,秋水刀挥出横刀三十六式的最后一招,也是最有威力的一招:
纵横天下!
她能感觉到剑气裂肤的凛冽,骨头被杀气重压的碎裂,换她是全盛状态,也接不下四象小周天剑阵可以困杀洞真境后期的全力一击,何况她已经重伤中……
但她的眼中仿佛点亮了两簇火焰,明亮的夺人眼目,整个人都仿佛是一柄雪亮的刀,凛冽、锋锐,裂开一切阻碍我的霸气。然而那苍白到极点的脸庞上,却是冷静、沉静,仿佛全身正被剑气撕裂迸血、骨头咯咯碎裂的不是自己。
而在她挥出凛冽、锋锐、霸道的那一刀时,陡然感觉到有三股凌厉的剑气,分别击向自己的眉心、膻中、气海。
这是上、中、下三丹田。
萧琰沉静的心悚然而栗。
眉心若被击中,当场即死。中、下两个丹田,任一丹田被破,也会成为废人。
但她不能收刀回挡,一收刀,就会被四面的剑气绞成碎肉。
这一瞬,她也无法变招。
能困杀洞真境后期的四象小周天剑阵,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众剑士的脸色陡然白如薄纸,但剑势已出,谁都无法控制。
想到萧十七即将绞碎在他们剑下……以及严重后果,所有剑士都浑身战栗,心中悚惧、悲怆,禁不住闭上了眼。
……
“嗡!”
秋水刀高速颤动,不断发出嗡鸣。
无数道纵横的刀光,就像炽日射出千万道光线,以她的身体为核心,向四面八方迸射开去,每一道都是金光耀眼!
以至于在剑阵中,刹那间爆发出金色耀眼的光团。那光团夺目刺眼,仿佛霸道的金乌,以光芒横扫整个天地,金光所扫之处,一切黑暗俱都破去!
那些剑士即使闭上了眼睛,也感觉到无比耀眼的金光,若这会睁着眼睛,必定是刺目如盲!
这就是萧氏横刀的“纵横天下”,最炽烈、霸道的一刀。
在这或死或废丹田的危机时刻,萧琰的刀势不改,她的身形依然裹在刀光中冲向青龙阵。
四象阵,以东方青龙为阵眼,是剑势最强的地方。但萧琰领悟的巽字诀可借天地风势,青龙阵的龙卷风暴恰是她可以借势的。
她的刀光如炽日,身法却如风。
那三道带着杀机的剑气正是从青龙阵的风暴中射出,就在转瞬间凛冽入她的肌肤,那凌厉的杀气足以洞金穿石。
在这一霎,她口中暴喝一声,“兵!”
喊山诀中的“兵”,是以神识驱动内力锤锻身体,既淬体又淬炼神识,但淬体时是以神识徐缓驱动内力,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淬炼;而临战中的“兵”,是以神识驱动内力爆发,就如大江大河暴起的浪潮一般,比起用丹田驱动内力爆发,能在瞬间获得更大的爆发力量。但是对神识的损耗极大,若全力施为,之后便是极度的虚弱,对战中除非有把握致敌于死地,否则自己就是束手待毙了,所以萧琰以前对战再凶险都未使用过神识爆发内力的方式。
但她此际并没有后继无力的顾虑,她只需要挡下这一招。
“兵”喝出口的瞬间,眉心、膻中、气海三穴的内力仿佛是被高速风暴席卷一般,强大的劲气形成了拳头大的、无形的风旋,那三道凌厉杀机的剑气已刺入她的体肤,便被风旋绞碎。
但那剑气杀意的迸发却仍然让萧琰受到重创,尤其是眉心,灵台仿佛被一道钢针刺入,剧烈的锐痛,口鼻眼耳都溢出血来;胸口也是一道剧烈锐痛,一股腥甜的血瞬间窜上喉头,所幸气海无恙,因为那里是丹田,内气的源力所在,有阴阳二气的漩涡,爆发出的风旋足以将那道剑气泯灭。但灵台和心口的极度痛楚,让她只是瞬间,额头上便滚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同一时间,“纵横天下”的炽日刀气已与四面八方的剑气相撞,密集尖锐的切割声汇成巨大的劲气爆鸣声。但是,再炽烈的金乌之光也照不进深海,再霸道的刀光也挡不住剑海。萧琰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碎了,仿佛下一瞬就要如西瓜般,“噗”一声连肉爆成血渣。
她眼前一片血色。
那是她喷出的血,眼角崩裂的血,以及身上各道剑伤迸出的血线。
但最鲜艳的,却是那腥红如血的剑光。
弥漫出血色的网。
那网如丝茧般,罩住了她。
萧琰的身子向后沉沉倒下。
那腥红的剑光织成的血色剑网,杀气浓如血,又凛冽如血,与四象小周天剑阵的数百道剑气相撞!
便是无数声铿锵的脆响,密集成如潮啸般的金铁交鸣。
那浓烈的血煞之气让人悚栗窒息,那凛冽的冰寒之气又让人血气都为之冻结。
萧琰倒下去时,便见那些黑衣铁面剑士也都被震跌出去!
能困杀洞真境后期宗师的四象小周天剑阵当然没这么容易破,但慕容绝是在阵外,而剑士们恰处于剑意发出想收回的境地,慕容绝强势无匹的攻入,血煞凛冽的剑意对上心生退意的剑意,自然一剑破百剑,同时附着于剑上的血煞冰寒的杀气震伤了所有的剑士。
杀戮剑,最强的不是剑,而是杀意!
萧琰倒在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她握刀的臂骨已经碎裂,五指却稳稳的攥着刀柄,拼尽最后一丝力将刀入鞘,她的眼中流露出一分轻松,然后闭上了眼睛。
眉心风旋绞裂的那一剑,震得她五官出血,眼角崩裂,往下淌着四道血线,口鼻之下也溢着血丝,让她俊丽无双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全身大半的骨头都已经碎了、裂了,灵台和膻中又受了那两道剑气杀意的震荡,连呼吸都会带来极度的痛楚,让她的脸色极为苍白,与脸上的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她的表情却是平静的,只有睫毛微微颤动着。
慕容绝眼色冰寒的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众剑士,双臂抱起她,如箭射般迅疾,却又如雪片般轻的掠了出去。
萧琰的头无力的靠在慕容绝的胸前,呼吸缓慢,悠长,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痛楚。慕容绝疾掠的身形很稳,双臂抱着萧琰,仿佛云朵一般托着她。
她没有问萧琰伤得如何,因为不需要问;也没有安慰她的痛楚,因为不需要。
她的容色仍然是那样的冰冷,带着孤绝和内敛的骄傲,但她的心情却如阳光照耀下的湖水,漾起了金色的波光。
她和萧琰的距离是这样的亲近,不仅仅是身体的距离,而且从心里感到了亲近。
因为那些相似的地方,让她感觉到熟悉、亲近。
比如执着,比如坚定,比如毅力,比如胆气,比如信心,比如不屈的战意,明知挡不住,也要战斗到底,比如骄傲,明知她在上方,也不会呼救,明明痛到极点,却不吭一声的平静——她从萧琰身上看到了自己。这些闪光点就像金子,遍布血污也遮不住它的光芒。
这些闪光点,她也在别人身上见过,比如独孤静,比如刘渊,比如尉迟毫……
但他们所有人都不是萧琰,萧琰在这个年龄段超出了他们许多,也超过了慕容绝自己。
而最出色的莫过于李毓祯,在同样的年纪,与萧琰不分轩轾,甚至更强一些,但李毓祯给她的感觉却不同:李毓祯是强大又冷漠的,这种冷漠不是冰山那种寒冷,而是来自身份地位、皇室斗争衍生出的冷漠,是不形于外刻在骨子里的冷漠,别人走不进去,她也不会轻易让人走进去。
慕容绝并不想走进李毓祯的世界,尽管这一位也有那么多相似的闪光点,但她对李毓祯只有敬佩,认为值得追随,却没有像对萧琰这样,从心里产生亲近感。或许是因为萧琰从内到外都是温暖的,就像一块剔透的和阗暖玉,贴近了胸口就觉得温润的暖意。
她抱着萧琰掠进了独孤静的院子。
“怎么伤得,这么重?”独孤静吃惊的站了起来,吩咐侍女拿一张竹榻出来,搁在院中。
慕容绝将萧琰放在榻上,动作很轻柔。
独孤静眉毛扬了扬,她这是错觉?竟然觉得慕容学长有一刹那的温柔。
肯定是错觉……吧?
慕容绝放下萧琰直起身,冰冷的声音回答她道:“出了点意外。”
这个意外,也太巧合了。
她心中生了几分狐疑,冰寒的眸子里也掠过一抹锐芒。
……
萧琰这次疗伤时间比较长。
独孤静停下琴声时,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接过侍女递上的手巾拭了汗,有些叹息的对萧琰说道:“学弟神识也受了伤,这却不是青木诀所能治疗的了,只能靠你慢慢养了。”
萧琰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坐起身来,点了点头。神识只能靠养,不能疗治。这正是神识受伤比身体受伤麻烦的原因。“辛苦学长了。”她感谢的道。
“学弟这两天都不要有剧烈动作。”独孤静嘱咐她道,又看向慕容绝,柔静的声音隐约带了促狭,“还要有劳千山学长,送悦之学弟回学舍。”
慕容绝似乎没听出她的揶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弯下身,依然是打横抱起萧琰,稳稳的,轻如雪花般掠出院墙去,留下独孤静坐在廊上若有所思的一笑。
……
安叶禧正用布巾擦着青砖长廊,便见慕容宗师抱着自家郎君从天而降!
哦,从院墙外飘了进来。
她拿着布巾目瞪口呆。
还说没有一腿?这都被抱回来了!她要向殿下告状。
郎君,你背着殿下爬墙。
萧琰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颇有些无语,“……小安,准备热水。”她得先沐浴换衣。青木功治疗外伤很快,加上她自身体质的强悍,那些外部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不需顾忌沾水。
慕容绝将她放在廊上,也不多话,转身便掠了出去。
她回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去了幽篁海见申王。
她对今日的情形生了几分怀疑,却不能据此就下判断,究竟是巧合还是暗算,还是得申王去调查。
萧琰沐浴后用了晚膳,穿了件宽松的浅绿色杭绸直裰,盘坐在讌息室的闲息榻上调养内息。
室内的香炉里炙了沉水香,淡淡的,宁神。梨木花几上还搁了一盆蝴蝶兰,没有香气,但开着一串串紫粉色花朵,十分妩媚漂亮,形如蝴蝶展翅。那是慕容绝差侍女刚送过来的,说养伤中观赏。
萧琰挺惊讶,没想到千山学长竟然会养这种轻盈曼妙,又颜色华丽的花。
“这花很难养,得在温棚里才养得出来。”安叶禧生母就是喜欢养花的,挺有经验的啧啧一声,笑得暧昧,“郎君,慕容宗师待您真是‘不一般’呢!”
萧琰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是女人。别乱攀扯学长。”安叶禧嘀咕,“殿下也是女人。”你们还吻上了呢。
萧琰便撵了她去膳舍那边的小河洗衣服,省得在耳边呱噪。
院里少了这个活泼叽喳的侍卫,便一下安静了。
萧琰看着那盆蝴蝶兰,眨了下眼。
这是千山学长表达关心的方式?
让她像独孤静学长那样温柔关心,萧琰默了一下,还是送花吧。
……
慕容屹从外面回来,便听长随说“二女君过来了,带走了那盆蝴蝶兰,说是要送人”,他气得胡须都飞起来,“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开花了,她拿去送人?啊?送谁了?”
一阵风就到了慕容绝院子里。
“千山,你把我的蝴蝶兰送谁了!”气势汹汹的。
慕容绝正翻阅武骑署的公文,头也不抬,“送萧悦之了。”
“送……啊,谁?”
慕容屹忽然哑声了,想起《心动秘诀》里有他写的一段,论花与爱情:……鲜花可以怡情,送花是心动的伊始。
他一边捂着心口疼,一边又眼睛噌亮问,“千山,你对萧悦之动情了?”哎呀,这是好事。
慕容绝抬头,冰雪的眼眸即使在柔和的烛光下,也依然是那样的无情漠然,“叔祖再贡献几盆蝴蝶兰,或许就可以了。
慕容屹气哼哼的背着手走了,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哎千山何时才知情呀。
愁人。
……
萧琰不知道京中慕容府这一幕,她坐在榻上微阖着眼睛,任由内气自行运转,并没有进入冥想,而是仔细回想剑阵中危险发生那一刻的情形。
比起慕容绝怀疑剑阵中意外过于巧合,她有着更直观的感受。
那三道袭向她上中下丹田的剑光,带着凌厉的杀意。
虽然剑阵被鼓声意外激发出杀意,但那三道剑气所带的杀意却是不同的。
萧琰因为功法之故,加上她自身纯粹心性,心境通透,灵台清静,对于人的善恶之意,感觉格外敏锐。剑阵中被激发的杀意,并不带剑士主观的恶意,而那三道剑气,却是隐隐带了杀人的杀意。这两种杀意有着微妙的不同,若非萧琰感知极其敏锐,必然察觉不到这细微的差异。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示出内心绝非表情那般平静。
——是谁要杀她?
她忽地睁开了眼。
……
申王一身宽袖儒袍,倏然出现在院中。
他没有进屋,只以神识传音:【千山说剑阵的意外太过巧合。你说一说,详细情形。】
萧琰心中惊讶,她原想着养伤略好后再去找申王,却没想到慕容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却默默替她做了这件事。
——这就是朋友啊。
不用多说什么,只有默默的行动。
她心情一下愉快起来,声音平和的与申王细说了当时情形,以及自己的怀疑。
【……那三道剑气来自青龙阵,应该是同一人发出,混在青龙阵的风暴剑气中,带着杀人的戾气。】
……
申王走后,萧琰还想了一阵。
若有人想借剑阵杀她,那便是在之前就算计好了一切,包括尉迟毫的进阶,以及他突破时的鼓声对四象小周天剑阵的影响。
音道确实厉害,难怪乐武之道的人虽然少,但修炼有成的,都是“大杀器”。
比如吐蕃钵教法师的梵呗音阵,让青唐骑兵个个失去理智如同疯狂冲撞的牦牛。比如独孤静,虽然修的不是音杀之道,但在群战中,却能以音声治疗己方伤者,相当于随时准备了大面积回春丹和回血丹,让己方军士个个“打不死”。比如尉迟毫,就更厉害了,以她登极境大圆满濒临突破的修为,竟然也会被他鼓声激发,更何况修为都不及她的剑阵剑士?
那么尉迟毫……
如果要怀疑,首先有疑的就是他。
但两位尉迟将军都只忠于圣人。就像慕容氏和独孤氏一样,因为鲜卑大族的身份,即使同列甲姓,也从不掺和储位之争,只忠于大唐皇帝。
萧琰当然不信圣人对她有杀心,否则不必这么费心培养她,申王也不会引荐她入天策书院了。退一步讲,即使圣人要杀她,也不会动用明显标记着“皇帝的人”的尉迟毫。
萧琰起榻在屋内踱了几步,渐渐走到花架前,眸子无意识的盯着蝴蝶兰美丽的花瓣,心道:杀人总要有动机,杀了她有什么好处?
从源头去着眼,才能抽丝剥茧,推测出最可能的幕后主谋。
如果杀死她的目的是激化皇室与萧氏的矛盾,最好能挑起长安与河西的内讧——最有嫌疑的,当然是燕周、乌古斯、突厥汗庭、大食、欧罗顿这些对大唐包藏祸心的外国。
但这里是天策书院!
组阵的剑士都是宗室子弟,他们会与外国勾结挑起内乱?
这个可能性太小。
就算再落魄的宗室,也不期望陇西李氏从皇族的宝座上跌落下去,他们渴望的是在大唐有更大的进身之阶,为此可能内斗,但鲜少会去勾结外敌,除非脑子进水了。
这么一排除,主谋者最大的可能还是来自大唐国内。
那么会是世家吗?
萧琰心想,其他甲姓世家未必愿意看到萧氏出一个武道天才,但要暗杀她,这个可能也不大,毕竟一旦被查出,不但要面对仅次于皇族武道力量的兰陵萧氏的刺杀报复,并且那个世家还破坏了“不暗杀子弟”的潜规则,将被世家蜂拥而上倾轧——除非对方能做到天衣无缝,自信隐藏得好查不出来。
世家最惯常用的还是借刀杀人,如果舍得出价还可以雇东海刺杀人,不管成功与否都查不到自己头上。
这种亲自操刀暗杀人,不太像世家的作为。
太粗暴了;太没技术性了。
……
第二个嫌疑对象是齐王。
在齐王眼中,她已经打上了李毓祯一党的烙印,齐王若想对付她,这并不奇怪。
当然这个前提是:齐王对皇位还未死心。
萧琰心里思索着齐王这个人。她对齐王的了解只是各种听闻的汇总,未必是真实,只能假设这个前提存在。
如果齐王对皇位还有图谋,那么杀了她,对他的大计有何利益?
她若死在天策书院,不论尉迟毫有没有嫌疑,都将牵涉在其中。还有慕容绝,也会因为救援不及时而让萧氏生出猜疑——策划者将慕容绝一定会在最后一刻才出手的心性也算计进去了。
而于阗尉迟氏和辽东慕容氏都是忠于皇帝的家族,无论剑阵暗算的真相如何,结果都必将分化萧氏与圣人。即使齐王不能借机拉拢萧氏,也能让萧氏在未来的皇位争夺战中袖手旁观。
但萧琰转念一想,觉得齐王想夺取皇位太难。
在圣人已经确立太子和李毓祯的序位继承后,齐王想夺位,那就是谋逆,没有天策书院的支持,又没有兵权,齐王即使成功引起内乱,又凭何篡位?
凭世家的支持吗?
但有几个世家能支持齐王?
圣人已经完全确立了序位继承人,齐王难道还能给出足够的利益让这些世家愿意担负谋逆的罪名支持他?那得要多大的利益?如崔氏、裴氏、韦氏、杜氏这些居于甲姓前十的,恐怕要封疆裂土才能打动吧?
萧琰心里轻嗤一声,手指轻点一下蝴蝶兰华丽的花瓣,摇了摇头。
齐王想谋逆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若从这个结论反推,齐王不甘心也只得认命。
但人的野心欲.望,又岂会这么容易打消?
齐王会是明知不可为,便收手的智者;还是孤注一掷,奋起一搏的枭雄?
萧琰眸中划过一道锐芒,无论齐王是哪种,她总得提防他。
她出了讌息室,往书房去,先给父亲写信,详述此事并提及自己的怀疑。将信折好装函,和之前积累的信一起,放入设置了墨家机关锁的信匣中。正好明日就是二月三十,月末最后一天,按例諴大伯父会遣萧季思过来收她要寄的家信。
萧琰又给阿娘写信。
以阿娘的消息灵通度,估计剑阵巷的事瞒不过她,还是老实交待为好。但她只是详述了此事的经过,并未提及自己的怀疑。以阿娘的智慧,只会比自己想得更深入。
再者,齐王是阿娘的兄长,自己的怀疑没有证据,就不要在阿娘面前提了。
至于尉迟毫有没有嫌疑,不需要她提,申王和圣人肯定会查个明白。
萧琰写完这封信,犹豫了一下,决定这件事就不告诉沈清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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