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177:李毓祯的怀疑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君朝西字数:8522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李毓祯是真睡着了, 但她没有睡多久,在萧琰入定后不久,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侧眸看着萧琰。
萧琰的眉生得极好。李毓祯见过很多美人,男人中最俊的莫过于她的祖父、当今圣人, 女人中最美的莫过于她的十一姑母、萧琰的母亲,而美人中眉毛生得好看的当然不少,李毓祯自己的眉毛就生得极好看,浓而秀的远山眉, 不须增一分亦不须减一分。但是这么多美人中,却只有萧琰的眉是最中她心意的。
萧琰的眉不浓, 斜长入鬓, 细挑如剑,至眉尾处却又锋利如刀裁,锐气十足;但因为眉细, 从眼眶斜飞而起,就如秋鸿掠波, 掠出飘逸的美感, 中和了如刀的锐气,使得她的一双眉:英而不锐, 秀而不柔, 美而不媚,逸而不佻, 眉动就带出生气灵动, 似天地毓秀于峰, 灵气溢然,又生机蓬勃。
李毓祯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眉,轻柔的抚过。
萧琰的人就如她的眉,如刀如剑的坚毅,可以与她共抗风雨,而不需要她保护在身后;又如生机旺盛的霸王树,无论怎样艰难困苦,都能冲出危境,勇毅向前——这才是能够与她并肩的伴侣:她的道艰且长,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只有历生死、经风雨的强者才能与她共行。
萧琰的眉细而直,就如她的心,纯粹而不芜杂:不论世间多少尘垢,世情如何复杂,身世如何困扰,在她心里,却都如飞鸿掠波,只一线痕过,便重复平静。任它烦扰,她秉心纯正,不恨不怨,不弯不曲,直道而行,她的心如青空朗朗,即使偶有阴霾,也很快被风吹散,清澈明净如故。
她的眉不是粗硬的,每一根眉毛都细而柔软,眉显英气却又秀美,飘逸洒脱而不迂直,如她的人,遇强则强、遇险则坚,却有一颗柔软宽和的心,真心对她好的人,她都给予最大的包容,纵然伤害到她,也能扬眉洒然一笑,让它散于风中,不萦于怀。
这样的萧琰,让她喜欢,又钟情。
李毓祯抚着她的眉就动了情,抬头想亲下去,唇要触到她眉毛时,忽又想起答应她的“不亲你”,哑然一笑,头又退回枕上。她使出百般手段搅缠,是为了让萧琰一点点习惯她的亲近,但搅缠归搅缠,她却不是食言之人,说不亲她,那就是不亲她,当然只限今天。
李毓祯抬手轻抚她另一边眉毛,又看了她一会,这才平躺了身,眼眸半阖着,思忖着要处置的几桩事,却仍分了一分神识在萧琰那边。
……
萧琰进入了深度冥想,因李毓祯在身边,她没有了安全的顾忌,五感皆闭,全身心沉入在识海中。
她的灵台识海还是那片奇妙的世界:上方是星空,繁星点点,最亮的是北方七颗大星,那是天罡北斗,闪烁着明亮的光辉;下方是一池清寒的碧水,池水中央浮着一朵金色莲台,剔透如琉璃,光华流转。不过此时金莲闭合着,不像她与慕容绝生死博斗时盛开,也没有溢出清凉透骨的白茫雾气。
但萧琰发现,金莲又长大了,九片花瓣好像长大了一寸。
她不由仔细观察,确实是长大了。
这意味着她的神识又强大了。
神识和莲花的关系是她在莲台的变化中发现的奥秘。
“萧琰”欢喜的打了个滚——当然是她的神识打了个滚。
要知道神识越往后就越难增长,她与慕容绝打了一架,莲花就长了一寸,相当于她的神识在洞真境后期这个境界内向前进步了一个小阶:从刚抵达洞真境后期的门槛到稳定在洞真境后期的初期。之后再进两小阶,就能到达洞真境大圆满。
这一架真是打得值得!
“萧琰”欢喜得又打了一个滚。
欢喜过后,她不由回想起与慕容绝的那一战。
神识“仰望”星空,回想推演着慕容绝的剑招,那仿似信手挥出,却又浑然天成的剑法,每一剑都带着毁灭的杀机,每一剑都锁定了萧琰的方位,让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也没有哪一处可以逃避,唯有挥刀迎击,在扑面过来的杀机中搏出一线生机。
慕容绝的剑法是杀戮的剑法,每一剑都是破空而来,从地狱中杀出,带着血腥和浓郁得让人窒息的杀气,毁天灭地,信手挥剑,从心所欲……
从心所欲……
当萧琰想到这四个字时,星空陡然大亮,漫天星子由静而动,流转划出光亮轨迹,如同她和慕容绝的交战中一样,一道道流星的轨迹都是慕容绝的剑路,清晰的显现在星空中。与此同时,池中的金莲陡然也盛开来,溢出丝丝白气,那白茫茫的雾气汇成了一把刀,刀芒冲天而起,与星光汇成的剑气交战。
这一幕,赫然是萧琰与慕容绝交战的真实重现,毫厘无差。
萧琰看得入了神,识海中瞬间万念,不断的拆解着,分析着……
这时她又发现了神识强大的好处,不仅记忆力和分析能力越来越强大,而且连悟性也在增强。
当然悟性增强并不是与神识强大有关,而是和她的心境修为有关:琉璃莲台的莲花成长,直接代表的是心境修为的增加,而心境修为的增长同时与灵魂和神识关联——悟性就是她灵魂中本身具有的潜力的开发。
修行者在武道上能走多远,除了资质、修炼资源、努力、勇气、坚毅这些因素外,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悟性。所以悟性的增强是让萧琰最欢喜的,因为这意味着她的潜力在不断开发,而不是在“吃老本”,就相当于她前方的道路是可以无限延伸的,只要她心志坚毅,勇往直前,就能越走越远。
萧琰心里兴奋,神识却是冷静的。
这是在她的识海中,只要她的意念专注,就能操控一切,当她想着“慢一点”时,刀芒与剑气的交战动作就慢下来,让她能够更清晰的看见刀与剑过招的细节,这种慢动作回放对她反思、领悟无疑是有极大好处的。
萧琰与慕容绝的一战时间其实并不长,因为刀剑过招的速度太快,看似在生死间走了很多个来回,但事实上从动手到萧琰跌崖也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也就是眨十几次眼的时间。
只是接下慕容绝的每一剑都如在生死的悬崖边,感觉就是经历了轮回般的漫长。而这种生死磨砺,对心志的历练绝不是静修或独自苦修可比。
萧琰心里知道,这也是李毓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原因。
“以战养战”,绝非简单的四个字,而是真正的以命相搏。
所以萧琰不会怪李毓祯,因为这正是她所求的。李毓祯所做的,恰恰是对一个真正求索武道者的理解——在这方面,萧琰与李毓祯的确是志同道合,互为知己。这也正是萧琰珍惜与李毓祯同伴关系的原因之一。
此刻,萧琰的心神全部沉浸在和慕容绝崖上战斗的场景中。随着她意念的控制,又不断的“回放”,领悟。如果神识有形体,此时必能看到“她”的眼睛仿佛最亮的北斗星辰,灿耀出光芒。
识海中的金莲不知何时绽放开了花瓣,一平如镜的池水也起了涟漪。渐渐的,涟漪越来越大。渐渐荡起了波浪。渐渐的,波起浪涌……识海仿佛真的成了海,风急,浪涌!
寝卧内也起了风。
外面的微风一瞬风急,天地元气躁动起来,隐隐有涌动的迹象。
李毓祯忽然睁眼,右手如电按在萧琰的丹田上,她的真气涌入,瞬间压制了萧琰的丹田,切断了她与天地元气的感应。
外面躁动的风又平静下来。
风,依然是徐缓的春风。
书房内的东阳公主“咦”了一声,转脸向门口看了一眼。
李翊浵道:“怎么?”
东阳公主和煦笑道:“你这女儿,悟性当真不错,与慕容一战,方才差点突破了——被昭华压制住了。”
李翊浵微微惊讶后,便咯的笑起来,洁白脖子一扬,姿态优雅又骄傲,“我的女儿,当然是极好的。”
东阳公主见她那得意姿态只是一笑,解说道:“悦之刚刚晋阶登极境大圆满不久,最好是凝练内元,再往大圆满巅峰突破,对以后突破晋阶宗师境有好处。”
东阳公主一提,李翊浵就想透了其中道理,盈盈笑道:“您说的是。宝树内气越凝练,将内元淬炼得越纯净,不止对之后突破洞真境有益,而且内元越纯净,才能达成精、气、神合一,促成后天之气转为先天之气,从后天晋入先天的可能性就提高了。”
东阳公主轻横眉波,“你呀,也就知道道理了。”话里带着两分恨铁不成钢的嗔意。
神佑从小被称为天资绝高,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举一反三,让她的兄姊们都很嫉羡,包括修行资质也是上品,让书院的长辈们都寄予了期望,奈何就是对修行没有兴趣,也没有恒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就是这样,还被她玩玩乐乐的修到了融合境,让努力修炼却一直徘徊在引气、化元境的兄姊情何以堪?让他们这些宗师长辈们也难以言语了,大概就是“明明是好铁,却偏偏不愿成钢”的心情。
李翊浵眸波睇转,亲热的道:“夫子,我修行青木诀还是很用心的。”
东阳公主:呵呵。
不是为了美貌你能这么用心?揶揄她,“修行阴阳融息术你也很用心,都用到哄女儿身上了,你羞不羞愧?”
李翊浵“咯”一笑,她初见女儿时就用了融息术,气息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不用洞真境的神识探查不到她有修为,申王说宝树应和昭华一样,登极境就已有洞真境境界的神识,但女儿不会用神识探查自家母亲,见到她白裙薄氅等候在寒风中只会觉得她是柔弱不禁风,心中自生柔软怜惜——李翊浵一点也不觉得用这点小小心机有什么不好意思,这叫爱女心切,为了女儿,她三年早晚都花在融息术上了,以前修行青木诀都没这么勤奋。她眼波盈盈叹口气,“我家悦悦宝贝知道阿娘为她这般辛苦,也要感动啊。”
东阳公主:……
只想揍她。
……
萧琰已经盘膝坐在榻上,将体内澎湃的内力压制在丹湖中,一遍一遍的凝练,直到它们沉实平静,睁开眼后对李毓祯说了声“谢谢”。
她此时突破不是好时机,虽然再往上进一步,就是登极境大圆满巅峰,只要心境到了,她随时可以准备突破宗师境。但急于晋阶宗师的后果就是修为上去了,内元的质却没有跨越性的提升,以后晋升先天的困难就增加了。但这个道理并不是知道就能做到,因为内元的凝练需要神识锤炼,也是水磨功夫,而强行压制已经到临界点的修为,时间一长,对丹田就有损害。一些神识不强大的修行者想不“急于求成”都不行。当然这对萧琰和李毓祯来说都不是问题。
李毓祯道:“你这段时日,最好是积累沉淀领悟,天策书院里有斗宿剑阵,对于凝练内元极好。”
萧琰应着,神色有些奇异道:“我感觉伤势好了很多,大概已经愈七成了。”虽说她伤愈能力比一般武者强,但也没强大到这个地步吧?
李毓祯一点也不奇异,笑道:“这可得感谢东阳公主了。她是书院洞真境大圆满的宗师,修行的是生系道统,主修阴阳化生青木诀,以生机之道治愈修者的内伤,当然效果极好。”
“生机之道……”萧琰恍然,难怪刚刚内气澎湃到临界点要突破的时候,体内生机也蓬勃旺盛到极致,让她的恢复能力瞬间达到最强,脏器破损和骨裂骨折都修复了,而从悬崖跌落到现在,也才不到一时辰吧。想到“青木”二字,她颖悟道:“是木系功法,以五行生发之力,促动我体内的内元化为生机,我方才内气溢满澎湃,那道生发之力也就将我的生机催发到极强了。”
李毓祯微笑点头,神色蕴柔,“东阳公主是从书院请出来护着你这只鱼钩的——你当我就真的将你扔在风口浪尖不管了?虽说要以战养战,你若真个死了,我可要伤心死了。”
她语气温柔,声音含情,若换了别人,早就荡气回肠了,萧琰却是感动之余,心里只想叹气。情愿李毓祯冷静的对她说:“这就是以战养战,武道不进则死。”也不愿意面对她这样的柔情软语。
“多谢!”她只能说这两字。
“是同伴,谢来谢去的做什么,生分。”李毓祯白眼她。
萧琰也白眼她,不是你老想着情人伴侣道侣的,我能跟你多谢吗?
——她做事情就没想过要李毓祯多谢,同样的,李毓祯一早请出东阳公主防止她出意外她也不会多谢。
李毓祯噗一笑,便要抱她,被萧琰一掌拍开。眼一低,看见蝴蝶结“熊掌”,嘴角一抽,立即解手上绷带,心中浮起李毓祯说的一桩事,立即抬头很关心的问她:“你方才说,扬州爆发蔓延了瘟疫?是春瘟?新出现的时病?”
萧琰跟沈清猗学医,对疫病的分类很清楚,“春瘟”是春季的时疫,也就是春季流行病。按医家的道理,疫是天地的厉气,因年岁不同而有多少,因地域不同而有轻重,在四季有盛衰,无论老少强弱,邪从口鼻入,触之者即病,称为时病;早春最易得的时病就是伤寒,传染流行开去就成了春瘟。
但大唐医学昌明,远胜前代,类似伤寒这样的时病各地药铺都有成药散剂,最多七天就愈,若是看大夫服汤药,通常一副药下去就好了,不会大范围流行成为时疫。但李毓祯说扬州瘟疫蔓延开了,那就不是“常例”时病了,萧琰第一反应就是扬州出现了新的时病,因为没有对症药,时病才能蔓延开去成为瘟疫……只不知感染多少人了?扬州城可是上州大城,人口比贺州还多。
“不是春瘟。也不是新出现的时病。”李毓祯蹙了下眉,“按扬州医官局的禀报,大概是……霍乱之症。”
萧琰松口气跟着也蹙眉,“霍乱?”听李毓祯这语气,似乎扬州那边的奏报对疫病并不确定?
萧琰也是有怀疑的,因为霍乱是阴阳二气乱于肠胃,引起吐泻的一种时气病,《素问》称为“吐泻霍乱”,传染性并不是很强,怎么会造成十几个坊区的蔓延?
李毓祯说:扬州本地的大夫多是判为吐泻霍乱,但扬州医官局的医官正和两位中正医师,还有江东道医学院的两位疫疾科教授,都觉得存有疑点。
太医署接到扬州医官局的紧急疫报和疑情上报,立即派遣太医丞、大医师胡汝邻率疫事局的医师医士去扬州,又给道门发了函请求协助。
李毓祯道:“究竟是不是霍乱;如果不是霍乱,又是什么新的疫病?这要由太医署和道门两方会诊后才能确定。”
“哦。”萧琰想到了沈清猗,不知道道门过去的医师会不会有姊姊?
李毓祯似是顺口道,“说不定,道门过去的医师,就有你四嫂。”笑着说道,“你四嫂沈十七,在道门可不简单呀。道门汇集众疾疫医名家,潜心研究疫病,已经很有成效,去年庭州榷场的鼠疫能及时得到救治,就是道门之功,听太医署带队的医正说,你四嫂沈十七居功甚大,也颇得道门医师的尊敬——莫非原先就是师承药殿哪位道君?”
萧琰心中一顿。
道门至今没有往外透露,沈清猗是道玄子医道的亲传弟子,兰陵萧氏当然也不会往外透露自家的宗媳传承了孙道君的医道。
父亲和四哥都没有往外说,萧琰当然也不会提,只说道:“我四嫂从小体弱,吃药多、用药多了,就对药籍医典类感兴趣,她在这方面也很有天分;又有生母娘家皇甫氏那边的指点,研药很有心得。”
沈清猗的生母出身湖州首屈一指的杏林世家,父兄都是很有名望的大夫,萧琰说她受过皇甫家的教导,这是事实。
李毓祯笑道:“你四嫂制药何止很有心得,是很了不得,超越同侪呀。你随身携带的内伤药丸,就是你四嫂制的吧,药效极好,不差太医署上的御用内伤药。”确切的说,是比太医署同品阶的内伤丸还好上三分:药力化开治伤的速度很快,药效也要强三分。
萧琰在雪山上给李毓祯用过沈清猗的内伤丸,知道这事隐不了,嗯一声佩服道:“四嫂在制药上确实有天赋奇才,领悟力很高。”只说沈清猗在制药上的才能,不提她的医术。
李毓祯看着她忽然道:“你紧张什么?”
萧琰心里一跳,眨眼,“我能紧张什么。”
李毓祯薄凉眸子看着她,忽地伸手在她腰上一捏,“你没紧张,这么僵硬?”
萧琰嘴唇动了动,缓缓放松腰背,看着李毓祯,眸光有些漂移。
李毓祯声音幽凉,“你四哥,不是被道玄子留下的药方治愈,是被沈十七治好的吧。所以,兰陵萧氏迎娶的是沈十七,而不是一早订下婚约的沈五。”
世家宗子怎么会娶一位庶女为妻?即使这位庶女记在嫡妻名下,但以庶充嫡终究只是“充”,比不了正经嫡出,除非萧氏有另外的原因。沈清猗生母出身杏林世家,很容易让人想到沈十七也通医理,萧氏娶她过去是娶一个贴身服侍的医娘。如果萧琮病逝,世子就会换人,沈十七当然不会成为宗妇;假若萧琮有幸病愈了,梁国公府也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以庶充嫡”的嫡女“病逝”,萧琮再续娶一位嫡女。是以萧琮娶沈十七为妻,世家都认为这是真相——沈纶舍不得嫡长女,便舍去了庶女。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萧氏娶的不是一位服侍人的医娘,而是能治病救命的医家。李毓祯自从在振武军中见到《清毒条例》《护理条例》《护工晋士制》,遣侍卫和鹰组分头调查沈清猗救活濒死骑兵的“奇迹”后,联系前后就怀疑上了沈清猗。
其后鹰组的暗鹰在湖州调查沈清猗,似乎没什么疑点,她的背景经历都是明明白白的,表明她的医术就是来自于生母娘家的指点和她自己的天分。而她在吴兴沈氏很低调,嫡支一些子弟知道她懂些医理药理,但医术药术高明,这不可能!如果沈清猗故意隐匿这也不算疑点,毕竟陆夫人好妒手段又凌厉,对庶女很不良善,一个精通医术的庶女,嫡母要对付她可以在这上面做很多文章,例如毒害人再伏线构陷之类。
鹰组在湖州的调查可以说没得到多少收获,至少不足以证明李毓祯的怀疑。
之后就是庭州鼠疫,沈清猗再次进入李毓祯的视角。
鹰组的暗鹰这次调查的更细致,并将疑点放在道玄子身上,针对性的调查。
道玄子是人间闻名的“孙药王”,性喜四方游历,治病救人,也传人医道,和各方医家药家都有交往,偶尔收品性好天赋好的为记名弟子,十几年前去湖州,就曾与当地杏林世家皇甫家有过密切来往,交流医道。相比道门其他先天的出世,孙先生一直很入世,和皇室、和各大世家都有交往,其中当然有沈家,他和家主沈纶就颇有交情,在湖州期间曾住在吴兴沈府也不为奇。所以暗鹰最初的调查并没有将孙先生列为疑点。但沈清猗以道门药殿医师的身份出现在庭州治疫,立即就让李毓祯想到了道玄子。任何事情都是经不住想,一旦往这方面想,调查就能查出以前不会注意的细节。
率队去庭州治疫的太医丞郭饶平回来后,李毓祯又详细关问了当时情形,着重点就放在沈清猗身上,回头细细咀嚼“至元”这个道号就呵呵一声。郭太医丞说“至元道师应该是道潇子道君的医道亲传弟子”,她是不信的。
元者,首也。
道潇子虽是药殿长老,却不是长老之首,他的弟子何以称“元”?况至字辈中比沈清猗年长的弟子多的是,还有已在药殿为徒二三十年的,沈清猗才多大年纪,就算从娘胎生出来就入药殿为待也不会是至字辈最早的弟子,也不可为“元”。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颖慧绝伦,天分悟性冠绝超群,是至字辈之首。
郭太医丞就是这么认为,感叹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九品药师了,将来不可限量。暗中猜测或许还有丹道天分,只是庭州时至元道师还未入丹道,这个猜测就只能是猜测。
李毓祯也认同郭太医丞对沈清猗颖慧绝伦、天分绝高的赞叹:沈清猗能让她怀疑,必定是卓绝于众人;但她更相信——药殿之主的亲传弟子才会是“至元”。
至,达也。元,始也。而元字,还有“道”的意义。譬如:元命,元天,元神。
至和元连在一起,就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别人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李毓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相信自己的推断:至元,不是至字辈的元,而是“至元”——达之始道,或,至道始也。
……
萧琰见李毓祯那仿佛洞若观火的目光,心里暗暗打鼓。
她垂下眼睑没有答话,不想承认四哥的病是沈清猗治好的,但她不能欺骗李毓祯,只能默然,心底却有几分愧疚。
李毓祯看着她,唇角勾起淡淡嘲意,说道:“萧姑父说是孙先生留下的医方逐处调理慢慢治好了世子的病,以孙先生为掩饰,无非是担心真相泄露,沈十七被召入宫中,给我父亲治病——你紧张的,也是这个吧?”
萧琰垂着眼,不知道怎么说,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只诚实的“嗯”了一声。
李毓祯神情平静,声音幽凉、浅淡,“萧姑父不说,我能理解;三姑母不说,我也理解,都无半分怪责。萧氏的宗媳若是去了东宫给太子治病,恐怕齐王那边都要怀疑兰陵萧氏是不是站到太子这边了。当年三姑母嫁去河西时,阿公就对她说:‘去河西快活过你公主的日子,储位的事别掺和。萧靖西敢掺和就打断他的腿!’后一句当然是阿公的笑话,萧姑父不会插这一脚。”
她眸子垂下又抬起,“萧姑父和三姑母我都不怪责。可是,萧悦之,你呢?我们相识相交这么久,你却一字都没提。呵,你对你四嫂,还真上心。……比对我,上心。”
她慢慢说出后一句,薄凉眸子似淡又似拢了哀伤,声音依然幽凉、浅淡,却让人听了好生难过。
萧琰心口一滞,垂着眼微抿着唇,无言以答,心中愧疚又多几分。
太子的病,和四哥是不同的。四哥是胎体中毒,太子是吗?姊姊不是在治病,是在下猛药解毒,然后再慢慢的培本固元。孙先生不是不能治,是没有这么细水长流的时间去治。而孙先生都不能治好太子的病,其他人又能治好了?
医家说:治病不治命。先天的命,就是人的真元,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法改变。就好像种子,天生那么小,再怎么治,难道能让种子长大?太子的病,恐怕就是如此。
孙先生是先天道君,都不能让太子的“先天种子”长大,姊姊即使在医道上天纵其才,又如何能治?
她当然不愿意将沈清猗搭进太子的病里去,就算治不好太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很可能就要担负上太子这个责任了,说不准就要待在长安为太子调理养病了,直到太子寿尽之日。
以前沈清猗在萧氏的宗媳之位稳固,萧琰还不会有这种担忧:皇室再强势,也不能强迫甲姓世家的宗媳长年留在长安。但沈清猗已经身在道门了,萧琰一直担心她在道门的立足,又担心她和四哥只有夫妻恩义而无情意,这般长年两地分处,又有魏子静生下了庶长子,以后回到梁国公府,恐怕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更何况入京前,她又从四哥那知道沈清猗有喜欢之人,心中就猜测姊姊很可能会跟四哥和离。这个时候,她又怎么可能说出沈清猗治好了四哥的病,将她置入一种可能不得自由的境地?……除非萧氏,或道门,或沈氏,是她的有力后盾,就无惧去东宫走一趟。但这三个,萧琰一个都不能确定。
她想让沈清猗鹰飞长天,更高、更阔,更自由,想让沈清猗隐在心中的悒郁散开荡去,像山溪在高山中一样自在舒缓的流淌,清静、悠闲的快乐。自从知道四哥要娶魏子静,自从知道姊姊不快活,这就是她心中一直的期望,希望沈清猗得到的。
她不愿意沈清猗陷于任何一地,无论是梁国公府,还是东宫。
太子虽然是她的舅舅,但从未相处,只有血缘上的几分牵连。论情分,当然是她与沈清猗的感情更深厚。她不会对太子愧疚。
她心生愧疚,是对李毓祯。
她抬眼看着李毓祯,道:“我不是对你不上心……”说到这里,她又停了,只觉得说辩解的话都是虚伪。说实在的,就是太子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不上沈清猗。
“萧悦之,我伤心了。”李毓祯幽幽的,仿佛无力的靠在她身上,声音带着伤感,“你伤我心了。”
萧琰沉默了,心中滞涩又难以言语,这让她没有推开李毓祯。迟疑了下,右手抬起在她肩上轻按了一下。没有说抱歉,也没有说安慰的话。这是亲近立场的问题,谁都没错。
李毓祯双手搂着她颈子,脸伏在她颈窝边,似伤心至极……却只有两分真。
父亲的病她再清楚不过。孙先生说,父亲是命,不是病。谁治病都没用。
但她就是要让萧悦之心怀愧疚,看她以后还怎么硬起心肠推开她。
不过李毓祯也真有一分恼意,张唇咬在萧琰颈子上。
谁让她这么维护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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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霸王树:就是(仙人掌)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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