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091:让我们一起更强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君朝西字数:5201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萧琰三人一边观看教官的指导, 一边观察各新兵的训练状况,一边拿着夹札本做记录。

    作训间歇时,三人立即蹿上前向三位教官请教,询问第一团的训练进度计划。

    三位教官很高兴第一团终于有了团主, 有统一的带兵官他们的任务也轻松一些了;交谈几句就更高兴,三位少年兵官都是有脑子的,不是只凭拳头打上去,这样的他们完成任务就又轻松一些了。

    主教官很利落的取出第一团的训练进程计划表给了萧琰, 已经完成的项目下面都有教官的评级和评点。教官是否负责就看这评点。从细致的评点中可以看出三位教官尽心尽责。

    主教官是静南军第一营的教导校尉, 今年被临时抽调过来教导新兵,似乎得过某些交待, 看了一眼萧琰的面具, 抬起手掌在她肩上拍一下,说道:“小团主努力!计划是可以改的, 训练得快可以加强度,当然你们想早日分入营也是可以的。”说着又哈哈笑,“那我们仨也可以早日完成任务了。”

    萧琰三人行礼, “谢谢教官!是,教官!”

    “哎呀呀少年人就是有干劲呀。”三位教官笑嘻嘻的说道。

    作训结束后出了操练场,另二位教官一左一右夹着主教官, 手肘子拐他, “那个少年团主是有来头吧?姓萧……会不会是?”

    主教官嘿嘿一声, 指了指中央大营, 又指了指圆盔帽顶, 加一句,“我猜的。”

    二位教官瞪大眼,然后嘿嘿一声,就说嘛,军中精锐第一营的教导官竟然被抽来教新兵营,寻思着就有猫腻,今天这蚌壳嘴终于张口了,果然内里有珠呀。二位教官心里滴溜溜打转,这教导第一团得更下心呀。

    ……

    下午六时新兵下操,列队去新兵东营食堂用晚食,萧琰三人回到帐篷洗了脸不久,两位队正和十名火长就先后过来了。

    萧继和慕伏昨晚就下达了命令,要求各兵官向新任上官汇报下属情况。

    向英最先过来,他现在是第一旅第二队的队正,汇报第二队五十名新兵的情况。

    因为他之前是第一旅的旅帅,按军制要兼任第一旅第一队的队正,亲自带过第一队,萧继又让他汇报了第一队的新兵情况……个别问题问得很细。

    向英的直接上官是萧继,萧琰只是坐在松木几后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向英汇报完毕,起身向她行军礼时,她也起身回一礼。

    向英心里一松,心忖:这是一个讲规矩、又会尊重下属的上官。这样的上官才让下属放心,讲规矩就不会乱来,尊重下属就不会随意的指手划脚,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上官一般来说不会抢下属的军功——当兵的最怕遇见这样的上官,如果这个长官还有雄厚的背景,那就更糟糕了,肯定不能追随。

    就目前来看,这个金大腿还是不错的。

    向英行礼后退出三步,才转身出帐。

    萧琰、萧继都暗暗点头,这是一个谨慎、稳重,又懂规矩和分寸的下属。虽然带兵只是中规中矩,还因谨慎过度失了一些魄力,但这样的下属往往是稳定的力量,可以放心交付后背。放在兵团作战中,这样的士官是很好的护军官。

    他二人都没把自己放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而是以将军的身份思考问题,至少也是营将层级:一个营不会所有团都是作战主力,必定有护翼和后勤,合格的营将必须全盘考虑自己的带兵官,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二人打开札记,在某栏下面给向英划了个圈。

    ……

    向英出帐后便看见熊武。

    熊武身后是二旅一队一火的火长袁恢——熊武为旅帅时,他是二队的队正。

    他的族氏很有名,新兵中看过听过《三国群英传》的都知道,就是书里的“四世三公”汝南袁氏。但袁氏失了,几经沉浮,如今在大唐《士族谱》中只列丁姓。可对普通士兵来说,上了大唐帝国的《士族谱》都是厉害的,何况是这等久远的姓氏。而这袁二郎待人温和亲切,没有久远士族的高傲,还乐于为新兵讲传奇说话本,言语直白又风趣,在新兵东大营的人缘极好,无论哪团的,见了他都会称呼一声“袁二郎”甚至“袁二哥”。

    向英却对袁恢警惕,此人看似温和谦善,实则城府极深,绝不会是熊武以为的“好人”。之前熊武任旅帅,二旅实际是谁做主,不就是这“好人”袁二郎?

    向英却不会去提醒熊武,说了这大熊也不会信,反以为他挑拨;他跟熊武也没这么深的交情。

    熊武怎么被袁恢算计,那是他的事。

    至于袁恢会不会算计三位新上官,尤其那两位萧氏,向英一边走心里一笑:那两位可不是熊武。

    ……

    熊武入帐汇报,袁恢在帐外安静的等候。

    不一会,萧继慕伏兼任队正的两旅第一队的八位火长都过来了。

    每到一位,袁恢都笑着行礼,说:“熊队正还在帐内禀报。”

    众火长都挺紧张,汇报新兵情况他们之前也做过,是给旅帅向英、熊武汇报。这两位都是融合境的武者,内力气场对明劲士兵很有压迫力,他们也会紧张;但当汇报的上官不仅有更强的武力值,而且还有令人敬畏的家世时,这种紧张感就加倍了。

    当看到袁恢温和的笑脸,这些火长都吁了口气,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从第一个火长站到袁恢身边起,陆续到来的火长都站到他身边去,看起来就像以他为首一般。

    最后一位火长——第一旅一队一火的火长郭厚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景况,他心里嘿一声,脸庞却是一贯的板正严肃,像坚硬的石头一般,只向九位火长点了点头,便沉默立在另一边。

    帐门掀开了。

    熊武一脸如释重负的走出来,向袁恢递了个感激眼色,多亏袁二郎早前提点,不然就要被慕旅帅问得张口结舌了。

    “郭火长,萧旅帅叫你进去。”

    “是,熊旅帅!”

    郭厚泽行了个军礼,步伐沉稳的走到帐前,立定禀报,入帐。

    三十分钟后,郭厚泽出来了,表情依然板正坚硬,心底却有潮浪起伏,说话的声音却依然沉定。

    “袁火长,慕旅帅叫你进去。”

    “谢谢郭火长。”

    袁恢微笑上前,禀报从容入帐。

    ……

    萧继和慕伏轮流听取汇报。

    萧琰盘腿坐在松木案几后,始终只是听着,不发一言。

    她在注意这些队正火长汇报的时候,也在暗中观察萧继和慕伏的表现。

    四哥说:汇报和听取汇报都是学问,可以从中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能力、做事的侧重偏好,高明的人物甚至从一次汇报中就能洞察透彻一个人。

    萧继和慕伏的出身不同,但同样出身大族,身为当家人的母亲和父亲都是掌权人权,行事风格影响着他们,询问的问题都显露出了全局意识:他们问的问题不多,但问的都是与新兵家庭状况有关,对于新兵的个人能力和平日表现,反而只是听,而不询问。

    萧琰暗中点头。

    一个士兵的能力如何,可以通过以后的训练看出来,不需要在这短时间里多问。但一个士兵的家庭状况,通过观察是得不到详细情况的,询问是最直接的方式。

    但不是每个新兵都愿意谈及家里,尤其家境不好的,除非是对信任的人或敬畏的人。这些队正火长能汇报出多少下属的家庭状况,就能反映出他在下属中的亲和力或威信,还有观察力和细节推理能力。

    这个兵官是不是有脑子,从一次汇报中就能判断了。

    ——明面上是汇报下属情况,但实际上也是对兵官的考察:带兵能力、受拥护度、性格、心智、受教育程度、思维方式等等。

    萧琰很佩服四哥,觉得要是四哥坐在这里,从一个兵官入帐的细节就能将他的出身和家庭推得七七八八,再听完他的汇报,这个兵官在四哥眼中就如同一张白纸了。所以四哥才能在短短两三年内就在大都督府中建立了威信,让各曹官们都心服。若是换了姊姊沈清猗,就算她不了解军营和士兵,萧琰相信她也能和四哥做得同样好,这就是明察秋毫、抽丝剥茧的思维能力。

    萧琰一心二用,一边观察着队正火长的神态语气细微动作和汇报内容,一边观察萧继和慕伏:能否抓住兵官的这些考察项,又是对他们的一个考核。

    每位兵官出帐时,萧琰心里就将他归了类。新兵营只会训练三到六个月,然后分到各营中进行针对性的训练,这些新兵以后未必会成为她的下属,但新兵营就是一个模拟的为将统驭之地。

    四哥说,为将者,不可不知人性。

    “人是复杂的,也是简单的,为将者如果明白了人性为何,带兵就不会有困惑了。人的欲.望无非有六种:求衣食,求财利,求权力,求出身,求名望,求快意。你想让不同的人听从跟随你,就要给他们想要的。”

    人的出身不同,想要的就会不一样。

    所求越多的,就不会只满足当一个普通的兵。

    ……

    除了郭厚泽和袁恢,出帐的火长一个个都是傻愣愣的。

    大家都是入营一月的新兵,以后不定分到哪营去,现在就是临时搭伙,除非关系特好,或者闲扯时说到的,他们哪里会去问下面的兵家里如何如何——只要火里的兵听话,守军纪,训练不拖后腿,这不就成了么?

    第一旅的火长更懵,还要管下面的兵为什么参军?

    这些火长都被敲打了。

    萧继当然不会跟他们说“人性”,而是这样提点:知道你手下兵家里的情况,就知道训练时有的兵为什么十分努力,有的兵却只努力一半,还有躲懒的。要想训练成绩上来,这些就要了解,明白?

    火长们说“明白”,其实还是不明白。但上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吧,被问到的兵有意见,跟旅帅提去,又不是他们要问的。

    “一群空长肌肉的家伙!”

    最后一名火长出帐后,萧继摇了摇头,对第一队的五名火长,除了郭厚泽,另四人都被他归入不长脑子了。

    慕伏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他都是按静州军校教的做。但他只读了一年就被劝退了,因为文化课太差了,教官说你只能从军中打出来,没法从学校学出来。

    他看看两人,觉得两位同袍很懂的样子,就认真请教了,“军校教官说,为将之道要有仁,关心士兵家里就是仁将要做的。是这样吧?”

    他性子孤傲如狼,却有一项优点:不懂就问。父亲说,学习别人的智,不可耻,这是让自己强大。慕伏想强大,就算被萧继嘲笑空长肌肉,他也开口问了。

    萧继却没有嘲笑他,看了一眼萧琰,笑道:“让咱们团主把道理给你掰碎了说说,什么是为将之道。”

    萧琰知道这是堂兄让她趁机收服慕伏。

    像慕伏这种内心骄傲心志坚毅的,强大的武力只会让他奋起,而不会慑服,只有让他从道理上服了,才是真的服了。

    萧琰也知道,这还是八堂兄对她的考较,想听听她的道理。

    萧琰将札本放好,看向慕伏说道:“军校教官都会教,将之五德:智、信、仁、勇、严。其中说仁:惠抚恻隐,得人心。”

    慕伏点头,这个他死记硬背过,教官也讲过,仁就是要给士兵恩惠还要怜悯士兵。放到新兵营里,就是要帮助士兵训练,帮助他们长技能;怜悯士兵,那就要关心士兵家里。

    萧琰说:“惠就是恩惠。但怎么给士兵恩惠?恩惠给的大,不是对方所需的,这恩惠就起不到效用,而且还浪费了它,没有给到该给予的人。那些农户家兄弟多的,求的是吃饱饭有钱拿,就不能贪他们的军饷。立功得到的赏赐,分给这些求食求利的平户子弟,他们会感激而心附。但是像向英、熊武、郭厚泽、袁恢这类人,你给他再多的财帛,他也不会觉得是恩惠,因为他们求的是官,是权,是名望。

    “譬如向英、熊武,普通读书士人家出身,二十五、六岁就是融合境初期,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是天才,但从修行这条道来说,天赋就不够了,所以他们没有入武骑营走修行路,而是入新兵营走军官路,他们求官,求权,但本身是修行者也有对强大的渴望,如果能指点武道让他们提升,这也是他们需要的恩惠。

    “而如郭厚泽、袁恢,他们不是修行者,你指点他们战术技巧,提高战场生存能力,他们会感激,但不会归附,因为他们渴求的你没有给予。”

    慕伏目露精光,狠狠点头,“所以萧八要问他们为什么参军?”

    “对。但很多人会隐晦自己的想法,尤其心思深的,或者心里有顾忌的,不会将自己的目的明白道出来。这就要看他们的出身,从出身去推断他们心中所求。就如你下属第一火的火长袁恢,家族曾是东汉一等世家,但是倾颓了,落到大唐帝国的丁姓,袁恢身为嫡次子,他来参军是做什么?你如果给不了他所求的,他为什么要归附你?要么踩着你上去,要么投身一个能给他所求的上官。”

    这道理是剖得极白了,慕伏听得心服。

    “还有,出身不一样,带兵的方式也不一样。我们不能和农户出身的士兵讲很深的道理,只要让他们明白该做什么、怎么做就行了。但对士家和大族出身的兵官,这一类人往往有心智,不但要让他们‘知其然’,还要让他们‘知其所以然’,这是尊重他们的智,也是让他们的智谋用在带兵上,带出精兵也就不难了。”

    慕伏听萧琰这么一讲,就觉得对架空熊武的袁恢不那么忌惮了,怎么用心里也有些眉目了。

    他猛地站起身,向萧琰长揖,“多谢指教。”

    萧琰受了他这一礼。

    慕伏坐下,扬了下眉毛,看看萧继,又看萧琰,坦白问道:“教会我这些道理,你不怕我以后比你更强?”

    萧琰笑了声,道:“你可读过诸葛武侯的《将器》?”

    慕伏摇头,这么多兵书,他哪能都看,看得多的是大唐帝国的名将兵书。

    “将之器,就是将之器量,器的容量有多大,才能纳多少兵。如吕布张飞这样的勇斗之将,为千夫将。能知人勤劳,悉人饥寒的,就是你说的万夫将了。但迎贤进能,一日强过一日,才是十万夫之将。”

    她眉毛扬起锐气,“这就跟大唐帝国一样,当年高宗皇帝为什么下《国民诏》,要让国民强、国民智,而不是统治更容易统治的愚民?因为国民强,才能让上面的人更强,亿万民都强了,帝国能不强?将道也是一样,将军是战术谋略,但真正打胜仗的是下面的兵,我们下面的兵官如果是弱的,弱官之下又出弱兵,上面的将官再强,统着一群鸡,怎么跟苍鹰、虎豹之军作战?”

    她一笑锐气尽去,却又意气飞扬,“其实说这么多,意思就一个:你变强,我只会比你更强!”

    慕伏被她说得心中激荡,铿一声拔出刀,拍案上,“好,看咱们谁比谁强!”

    萧琰意兴飞扬,“为了十万夫将,一起更强!”说着铿然拔刀伸前。

    萧继、慕伏的刀先后拍上去。

    铿铿两声。

    三人同时一笑。

    心中第一次有了袍泽同进的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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