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080:舟渡不渡心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君朝西字数:4051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有关野力山的密信在萧琰指间化成了齑粉, 落入白玉卧香炉中,笼在四哥身上的刺杀迷团至此水落石出而明朗,只有潜在水底最深处的一块石头还没有露出。
正如四哥说的,它迟早会露出来。
萧琰看着白玉香炉心头轻松。
东海刺对四哥的刺杀威胁已经没有了;两大帝国一教廷一汗庭联合袭杀四哥的布局也彻底打破了, 四哥说再设杀局就难了,已经没有回纥团这样的壳子,可以让大批死士冒名潜进来,潜入十几个登极境刺杀是没用的, 他们突破不了萧氏族卫,以及后面的亲兵侍卫结阵, 入大唐河西道就是送死。
如果他们派出专业杀手呢?萧琰有些担忧, 她相信这些帝国和势力一定有专业杀手培养。四哥说:暗杀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否则个个都成东海刺了,与你交手的东海刺是半步宗师的刺客, 刺杀我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有,即便如此, 他也连续两次刺杀我失败, 何况其他刺杀者?说着还调笑一句:已凌高峰,岂惧山腰?各国暗杀如果这么奏效, 早就用来解决大唐帝国的军政重要人物了, 也不必用忌惮目光盯着大唐帝国这么多年了。
那如果是宗师暗杀呢?萧琰又担心问。
阿琰,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各大帝国和大势力组织能够一直屹立,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都遵守天下共定的规则, 谁破坏规则, 谁就先死。宗师不能对宗师境以下出手,这就是规则,除非战场。无论燕周、欧罗顿两大帝国,还是神圣教廷,突厥汗庭,他们敢打破这个规则吗?——那他们就要承受大唐帝国宗师前仆后继暗杀他们所有重要人物的后果。
没有谁敢承受大唐帝国这样的怒火。
……
萧琮说:就如东海刺,深受各国忌惮却能存在超过一千多年,并且还会继续存在下去,不仅仅因为它的强大底蕴、实力,更重要的存在原因是它订立了让天下人认可的规则,并且严格遵守从不打破规则:“唯以武刺杀;一击不中;事不过二;不接刺杀统一政权的皇族的买刺单”,这就不会逼得帝国和大势力和它死磕。
这就守规则的生存之道。
只有疯子才不讲规则,但疯狂的时候死期也已降临了。帝国的皇帝,教廷的教皇,西突厥的汗王,都是清醒的统治者,他们不是疯子,天下共守的规则他们不能和疯子一样任性。
……
随着兄嫂走出书房,但见院中月华昭昭,或许因袭杀兄长的迷团释去和心里担忧释然之故,即使只是初四一弯淡月也让萧琰觉得皓亮明辉。
只是眸子望到沈清猗背上时,想到她对自己莫名的疏淡,萧琰又有些怏怏了,觉得这月亮也没那么光亮了。
走到兄嫂上房门口时,她上前一步说道:“阿兄,姊姊,我去拿百索。”说着一阵风到了自己房里,拿起昨晚编的百索,去了兄嫂房间,跽坐兄嫂面前,将两根百索递上。
“明日就是端午了。阿兄,姊姊,请明早起榻就系上。阿琰祈祝阿兄和姊姊:辟邪,长命。”她一脸诚敬的说着祝词。
“好,明早起来就系上。”萧琮接过去笑道,“我明日要系两百索。”阿琰一百索,清猗一百索。
萧琰眸子看向沈清猗,眼眸晶亮亮的,“姊姊,我的呢?”
每逢端午她会送阿兄姊姊百索,阿兄姊姊也会送她百索。
沈清猗哼她一声,“有你的,急什么。”起身入内寝,从枕边拿起百索,眸子微垂,须臾,回转讌息室,素白手指将两根五彩丝索递给她,“你四哥一百索,我一百索。”眸光清亮,温柔,“祈祝阿琰:辟邪,长命。”
萧琰看着她眼睛,这一刻忽然觉得姊姊又离自己很近了,不由欢喜接过百索,手伸得急,就触到了沈清猗手指,竟觉冰凉,眉头就微顿,姊姊不是说身体调理好了吧,怎么五月间手又这么凉了?
但沈清猗已经说:“辰光不早了,早些回房歇着罢。”萧琰只得将话咽下,心里咕咙。向兄嫂行了礼道了安,出门后神色就有些怏怏,那种疏离感又回来了。
她伫立在廊栏边,望着夜空眸子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
良久手指摸着百索皱着眉毛叹了口气,觉得月色真愁人。
……
次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卯初醒来萧琰就将两百索系上了,练武沐浴出来,去上房讌息室给兄嫂请安,就先看他们的百索,兄长小臂上系着姊姊的也系着她的,萧琰哈哈笑,又伸手去撸姊姊衣袖,被沈清猗避了开去,冷她一眼,“系上了。”萧琮忍笑作证,“你阿嫂系了两百索。”萧琰笑嘻嘻的收回手,心里怅然,心道若是往常,姊姊会伸手拍她一巴掌,现在巴掌也不拍了,只避开……果然,疏远了。
萧琰闷闷的难受了。
……
用完朝食,就被迎去刺史府。
因是端午盛节,庭州处西北之地也有赛龙舟的习俗,而且是盛事,本州大族都会派出自家的龙舟队竞渡夺标,振武军也会派一支龙舟队参加。今年萧琮巡军到此,又在州衙规定的奖赏外,亲自为头三名另置一奖。消息前两日就传出去了,庭州大族都踊跃,比往年更有夺标劲头,当然赛事中也不会有往年私底下议好的“谦让”了。昨日州衙贴出公告后,士民百姓都沸腾了,今日全家都涌到长塞河两岸观看世子夫妇风采:这可是兰陵萧氏,咱们河西的世子夫妇,帝国第一世家的世子夫妇!
今年端午的龙舟竞渡就格外热闹,竞渡的长赛河两岸,人头攒动。其实很多百姓根本看不见远处高台上的世子夫妇,但今儿站在河边以后就能给人摆谈某年端午陪着兰陵萧氏的世子世子夫人观看了龙舟赛!这多显摆的事,必须得吹啊。
萧琮起身走到台前,准备敲开赛铜锣。往年都是由庭州刺史和振武军军主轮流开锣。河岸两边突然响起欢呼声,无数手臂挥舞,高呼:“世子!”“世子!”“咱们的世子!”……
萧琮微笑举起鼓锤,向着河岸两边的十几万众挥了几挥。
“嗷嗷嗷……”人们更激动起来,欢呼声更烈,一眼望去,十数万只手臂挥舞如林。
庭州刺史脸色微变。
——萧氏的威望和受拥戴真个惊人!
魏景寿笑哈哈的粗豪嗓音亮起,“这年轻英俊的郎君就是比咱们老头子吃香啊!前些年某和殷使君敲锣的时候,下面人都尽盯着龙舟上的赤膊郎君,眼风都不给一个。——想当年某也是英俊潇洒的玉面郎君啊,人都称魏玉郎!”
庭州刺史哈哈笑出声,大袖在那张方正的褐脸庞前面挥了下,笑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左右两边坐着的振武军两位副军主和十位大族家主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庭州别驾笑一阵喘气道:“魏将军如今也是很英俊潇洒的玉面郎君小白龙啊。”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振武军左副军主想说“不错不错,咱们和将军在花楼吃酒的时候,花娘子都只管看魏玉郞将军去了”,忽地想起台上还坐着世子夫人,那句话咯一声咽回喉咙去了,心道好险。
沈清猗微微一笑,魏景寿这一句插科打诨,就将庭州刺史的疑虑去掉了,果真是外粗内巧的人。
萧琰看着魏景寿那张深褐色的“玉面”脸庞也乐了,然后目光望向四哥,又望向河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势都能透出河面了;望了一会她又收回目光,看向前面。
她的前面,就是沈清猗。
前后壶门坐榻只隔着三尺的距离。
萧琰却有种站在河岸两边的感觉,隔着一条长塞河,她觉得自己心里也塞了。
“锵!”萧琮敲响铜锣。
几乎同时,河面上十几条龙舟箭一般射了出去,龙舟上的鼓点急如雨点般敲起来。河岸两边响起了震天的呼喝声。高台上魏景寿等人也笑语评点起来,说哪艘龙舟表现如何,萧琮间或说几句,各大族家主也都说些妙趣横生的话,即使龙舟赛没夺得个好名次,也要在萧世子心里得个文雅又风趣的好印象。
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萧琰的兴致却高不起来,这十数万众喧呼热烈昂扬的场景好像也闹不开她心中的壅塞,亏得有面具遮着,旁人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的眼睛望着河面,眼角余光却不时落在沈清猗侧颜上。
她坐在四哥萧琮后面,眸光往前一斜就能看见沈清猗清如雪的侧颜。
高台三面设了半身坐障,众人都盘腿坐在壶门榻上。沈清猗却是跽坐着,纤细的背挺得很直,唇边噙着淡淡笑意,视线随着龙舟移动,仿佛看得很专心。但如果能近前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目光发散,那是根本就没有看的样子。
沈清猗的心神都集中在后面,她知道萧琰在看她。
大袖衫里的手不觉间攥了起来,嘴唇微微抿着,心口一阵阵涩痛。
……
一阵喧天喝彩声中,龙舟竞渡依旧是振武军龙舟队夺了头标。夺得第二标的是庭州陈氏,陈氏是庭州第一士家,但在大唐帝国《士族谱》中只堪堪列入丙姓世家。夺得第三标的是庭州穆氏,系粟特人昭武九姓,西迁至庭州扎根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系庭州第一士商。
国公世子为前三名颁发奖赏。振武军上台的代表军士,陈氏、穆氏的家主都很激动,领奖前一遍遍理着自己的行止和要说的话,真到了这位第一世家的世子面前,却还是激动得有些失措。
萧琮的笑容柔和温润,有着甲姓世家的矜持优雅,眼神却很温润。穆氏家主觉得,这位世子给人的感觉,不像陈氏家主那样,抬起下颌与他说话时心里藏着轻鄙和上对下的俯视,这位世子是真正的温谦,回礼时也是真行礼而不是上对下的施舍。
穆氏家主心道:难怪这是甲姓,这才是圣高武说的,礼率世人、文德辉耀方为世家。像那陈氏,端着礼心中却无礼,屁个世家,吃的都是祖荫,估计下回评定《士族谱》就要从丙姓吊车尾上摔下来了,和他们穆氏列一堆了。
穆氏家主心里嘿嘿笑,摸着褐黄的八字卷须,思忖他们穆氏还能在“礼率,文,德”上捣腾些什么贡献,至少要在丁姓谱上再往前升一升,将以后跌下来的陈氏压下去岂不大快人心?
……
龙舟赛轰轰闹闹结束已经过了午时,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宴,在刺史府举行,庭州文武官员和士家尽皆应宴。
人流涌涌,车马辘辘。
萧琮的车马没有立即返城,他和沈清猗分别与振武军的将尉和家眷在高台下叙话,直到前方车马行了大半,才和振武军将尉车马一起,同行回城。
入城抵达刺史府大门前,众人各落车马。
庭州刺史和庭州前十士姓的家主均在门前候迎。
萧琮和魏景寿相偕而入,之后是萧琰和振武军的两位副军主,其后是振武军的诸都尉和魏家六个郎君。刺史夫人亲迎的女眷这边,沈清猗和马夫人亦是相偕而入,后面是魏家的五个媳妇和五个小娘子。
这种同行的情景让很多人心领神会,看来萧世子已经得到了振武军的支持。
端午宴会歌舞尽欢,宴散已是酉时。
萧琮的车马仍和魏景寿一家同行,返回将军府后两家人笑语礼别,各回居院。
萧琮一行回到大观院,各自沐浴更衣不提。
萧琰沐浴出来换了身宝蓝色圆领缺胯袍,系了秋水刀,对青葙道:“兄嫂问起,就说我在院子外转转,天黑后回。”
“喏。”青葙应道,微微抬眼,见她两条眉毛蹙着,不甚开心的样子。
青葙心想十七郎君最近都不开心……她嘴唇嚅了嚅,想关心两句,却终究没有开口。心里隐约觉得,十七郎君不开心,约摸是跟少夫人有关,还是莫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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