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051:一生悦之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君朝西字数:4057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昭宣变法涉及的内容相当多, 半个下午当然是说不完的,萧琰望一眼漏钟,便见接近申正二刻了。她立即抬手作揖,正说到立钱行法的萧琮停下来。“阿兄, 我得回了。”萧琰遗憾说道,眼神却已是跃跃欲走了。

    萧琮好笑,“去吧,去吧。”萧琰立即向兄嫂跽拜行礼告退, 走到坐障穿了靴子就一阵风的跑了。萧琮不由回眸对妻子道:“真是归心似箭啊。”

    沈清猗却很是理解, “心有牵挂,自是如箭。”当初自己要嫁到河西前, 也是这般不舍母亲, 深觉和母亲在一起过一日就少一日。

    阿琰也是这般心情吧。

    ……

    虽然完成了“百招之约”,萧琰练武没有任何懈怠,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是“打败萧怀中”的目标,而今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在院里时她也更黏着母亲,只要不练武时就都挨在母亲身边, 或者挨着打棋谱,或者倚母亲身上读书,就算默《太上玉清经》的时候, 也是默一段就要抬头看一眼母亲。商清说她心不静, 抄经也是白抄。却也没有苛责她。萧琰就不默经了, 蹭到母亲身边挨呀挨, 直到商清抬眸看过来, 她才紧挨着端正坐了,然后默念清静经,进入冥想。

    就算要清静,也要到母亲身边清静。

    商清似是有轻叹。

    抬手在她头上摸了下。

    凝注一会,目光望远。

    ……

    没过几天是“百招”之后的回武课,萧琰自觉焕然如新,却发现自己被虐得更惨了!

    当然不是萧大统领“恼羞成怒”,而是他已经不抑制自己的修为,萧琰现在就是在和一位登极境大圆满的高手在对战,而且还是登极境大圆满中的高手,这就是高高手。她浑身惨的在药房治伤时听姊姊说萧怀中应该已经半只脚跨入宗师境了,立即咯咯一笑神气一清,觉得自己不惨了!——她可是跟半步宗师对战了啊啊!……虽然是被揍。

    她叽咕叽咕的笑,便想打个滚儿,只是正侧在榻上由沈清猗给她处理从后肋直划到前腹的那记刀伤,不能动。沈清猗抬手想拍她,却发现到处是大伤小伤,竟无处下手,无奈又心疼的轻嗔,“还笑。别动。”抹药的手却更轻柔。

    萧琰却笑得更厉害,“姊姊下手重点,痒。”沈清猗瞪她一眼,手指便一按,萧琰哎哟一声,“这是你说的要重一点。”说着手却又轻了,萧琰噗哧笑,觉得姊姊待自己像易碎的瓷器一样,这种感觉却真好,“那姊姊还是轻一点吧。”痒算什么,姊姊待她温柔才是好的。

    “……哎,以后都不能常见到姊姊了。”上完药萧琰又开始黏糊人了。绮娘说自从她要去军营了,浑身就粘了蜂蜜,见人就要糊一下,这会就开始糊沈清猗了。

    沈清猗拍下她手,“你胸前都是伤,抱什么,别蹭了药。”萧琰便伸手揉她肩,一劲说“姊姊辛苦了,我给你揉揉”,又嘀嘀咕咕,“我都说不舍姊姊了,姊姊都不说不舍我一下。”

    沈清猗:……你是明天要走吗?

    “这还好几月呢。”

    萧琰很有理的,“每天都不舍,不舍累起来就是吐蕃大雪峰,咱们的感情就比珠玛雪峰还高啊。”

    沈清猗斜她一眼,“你怎么不跟你阿兄累雪峰?”

    萧琰立时忧愁的,“我倒很想呀,可万一阿兄跟七姑母的亲爹一样哭着到军营,那可怎么办?”

    ……世子哭着喊着不让十七郎君参军的模样。

    青葙默默缩了一下。

    沈清猗忍不住笑,又抬指敲一下她额头。心下却也觉得,十七的担心不无道理,萧四若知她不舍没准就要亲自陪她去静州大营了。

    沈清猗见她黏糊个没完,“还不回院里?”

    萧琰哎一下起身,又大着胆子在沈清猗脸上亲一下,在她才挑眉的时候就拿起枕边面具哧溜一下到廊上了,沈清猗眉未落下就无奈,声音叮嘱出去,“动作不要太大。”萧琰哎应一声,出到药房外院坐上等候的肩舆就催着“跑快点”呼呼走了。

    沈清猗抬指摸了下脸,失笑的摇头,心里也泛起不舍。

    这个活泼又缠人的妹妹走了,她也会清寂不惯一阵吧。

    再亲近的人,也不会永远陪你走下去。

    她心里轻叹一声。

    ……

    过了几日就是初十,萧琰到了承和院就问四哥是不是正在接待高昌回纥族长的大郎君,端砚笑嘻嘻的应是,说还有粟特昭武九姓的嫡次郎君,这会用过午膳正在堂厅看歌舞呢,一会儿几位郎君估计还要亲自下场跳健舞。

    粟特,昭武九姓……

    萧琰眼珠转了下,去中庭书房候到沈清猗时,就问姊姊:“粟特九姓的郎君怎么也来了?难道也有大粟特的构划?”

    沈清猗一笑,说:“如果是有这大构划,来的就不会是都嫡次郎君,而是嫡长郎君了。”就是向国公府表示,咱们可没有大粟特的心,就是和国公府亲热亲热;同时给回纥人上个眼药:大回纥,什么居心呐。瞧咱们粟特,九姓各分,多安分。

    萧琰:……

    这粟特人也有才呀。

    又好奇问姊姊:粟特分了昭武九姓,难道就没有“大一统”之心?

    沈清猗说:粟特和回纥不同,他们的祖先大月氏西迁分裂时,就形成了各个城邦国,昭武九姓当年都是独立城国,每姓都是王,合纵连横时也没讲过月氏祖先。降了大唐后虽因同一个祖先而被朝廷归为“昭武九姓”,实际上早将以前的同族祖先弃远了,九姓都认为自己是王,谁统谁?没有归一的意愿。

    萧琰心里解释姊姊的话,就是月氏人当年被匈奴人打得七零八落,王族已经喀嚓了,各臣姓在西域兴起都是自己的本事,成王了,当然不愿回到以前为臣的月氏族了。啥,以前同一个祖宗?不认不认!

    沈清猗又讲粟特人:以商业为主,更多的是商业联盟,因利而合,也会因利而分。若是九姓一统,这商业的分分合合就不纯粹了,会被迫加入“不能破坏大族凝聚”的因素……粟特哪有个大族凝聚力?以商人的思维想一想,太不合算。

    萧琰叽咕一笑,这就是纯粹的商人呀。

    所以昭宗说,商人的地位应提高,但不能以商治国。

    萧琰觉得很有道理,治国都用钱来算合不合算,那情义怎么算,按斤称吗?赤德松赞以千里疆土求亲公主,若要算利,那是合算极了,可圣人让赤德松赞滚,原因只是:不会让女儿到破穷地儿去。

    但满大唐上下没有说圣人任性的。

    萧琰想到“黑芝麻馅儿”的圣人,就又问起吐蕃局势了,和谈已经谈好了吗?那是打不起来了?

    言下颇是遗憾。

    沈清猗横眉她一眼,说:长安已与吐蕃青唐达成了停战协议,大唐得到藏布山脉以东的半个青唐和芒康河以东的地域,以及折价一百五十万贯的金银赔偿。按照圣人的旨意,这一百五十万贯将划给河西七成,作为军费补偿和战胜的犒赏。

    这让遗憾没有拿下整个青唐的河西将领们多少感到了满意。

    沈清猗说:按协议,芒康河以东的地域要等到格桑达玛打入逻些,正式成为吐蕃赞普后才能践约。

    萧琰眨眼问:“那,万一格桑达玛失败了呢?”芒康河以东的地域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沈清猗微笑,“如果格桑达玛兵败,还有另外二分之一的青唐。”

    萧琰一下明白了,如果格桑达玛兵败,河西军就会跨过藏布山,占了另外二分之一的青唐。无论怎么算,大唐都不会吃亏。

    圣人还是黑芝麻馅儿的。

    沈清猗看了一眼她。

    眸色深幽,大唐的谋算可不仅仅是几块地盘,圣人年纪虽老,这雄心可没老去。

    ……

    又一年大除夕后,到了长治二十九年的正月。

    这一年的上元夜灯会,萧琰仍然没有出去观灯踏歌。去军营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每翻去书案上的台历一页,她心里的依恋不舍就多一分。

    她坐在榻上打着棋谱,黑白子在白檀棋枰上错落厮杀,旁边就是母亲,斜倚在隐囊上翻着一卷希腊语的《众神史诗》。萧琰曾凑过去看了眼:看不懂。便说自己也要学会希腊语,不然母亲一个人看书多没意思。商清看她一眼说:以后再学。萧琰便点头,母亲说以后那就是以后。又回头打棋谱,黑白子厮杀渐至激烈,她的心中却是宁静一片,有种身处局中的虚静感。

    她不由欢喜,微笑:因为母亲在身边。

    心中有恒定,就会宁静。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棋子在思忖中落下的轻微声和偶尔的书页翻动声,与整个贺州城上元夜的欢腾相比,这里是与世隔绝的静谧天地。

    ……

    二月十七是萧琰的生辰,这日她满十五岁了。

    若是普通人家的女郎,满了十五就要行及笄礼,意思是成人了,可以考虑定亲了。

    但唐人士族一般是在约了婚期后才会给女儿行及笄礼,这就是按《仪礼》: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许嫁定亲后,才行及笄礼,取小字。

    大唐世家的女郎一般是十七之后才行及笄礼,因为许嫁约婚多是在十七岁之后,像沈清猗这般十五许嫁的是极少数。如果是不外嫁的女郎,按礼仪就不能行及笄礼,要与儿郎一样,二十行冠礼,意味着成人就要承担家族责任。

    萧琰当然是行冠礼的,但儿郎十五岁就要取字了。

    十五是束发之年,《礼记》曰:“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父亲要给儿子取字,定志。

    萧琰现在是“儿子”,当然是要取字的。

    梁国公萧昡从正月起就在翻书,这个不满意,那个又不满意,字纸叠了一摞,一边侍墨的萧庆都觉得为家主着急,那些字意义都很好的嘛,不知道家主到底要为十七郎君取个什么不得了的字。

    直到二月十六,萧昡才定下来了,拿去给安平公主看。

    “悦之?”安平公主想了一会,笑了起来,“这个字好,一生欢悦。”

    这是梁国公对女儿的期望,不期望成龙成凤,只希望她一生欢悦就好。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安平公主决定这回不给萧靖西脸色了,虽然是不是十七生父要打个问号,但作为一位父亲,萧靖西还是可圈可点的。

    二月十七清晨,刻着“悦之”的纯白玉牌就由萧怀中送到了景苑。

    这也是世家的礼道,刻名为金牌,刻字为玉牌,又称“金玉名字”,寓意世家子弟如金坚恒,如玉高贵,也是父亲美好的期望。

    萧琰手指摩挲着字牌很高兴,她喜欢“悦之”这个字,因为觉得“欢悦”很有生机,比起四哥的恂之、萧十四的慎之,生动多了。

    二月二十去承和院时她就把字牌给四哥看,笑嘻嘻的说她这字一看就是又欢又动,生机盎然,你看四哥你和十四哥的字就是规规矩矩的,不像我这么跃动。

    萧琮听了她的解释略觉奇葩,好吧,少年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

    “行装准备好了么?”萧琮问她。

    还有十几日阿琰就要去静南军了,萧琮也推了一切拜访和邀约,尽量多些时间和“弟弟”相处。

    萧琮已经给她列了一份行装清单,该带哪些哪些,还让沈清猗补充。沈清猗看了后直抽眉,你这是参军还是搬家,提笔砍了三分之二。萧琰看见时的清单已经是精简过的了,仍让她嘴角一抽,这是要装三辆马车的架势?

    商清看了她带回的单子便摞了手,说“由你兄嫂准备”。绮娘重点给她备的是一布囊药汤粉,一包一浴,另外就是几瓶癸水丸,“抑制癸水期,每一丸延三天,一次别吃多了,你懂的。”绮娘挤眉弄眼的笑。

    萧琰:……她懂得什么呀?

    却也不好意思追问,已经被绮娘拿出的奇葩药震惊了。

    暗忖回头问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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