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034:好好读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君朝西字数:5008更新时间:24/09/05 01:34:57
商清带着揶揄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是癸水带。你再过一月就满十三,估计癸水应该来了。你公主母亲果然考虑得周到。”
“……”萧琰手中的长带子“啪”一声掉匣子里。
这么个雕花精致的匣子,一看就是拿来装宝石明珠的,结果装了条癸水带?
萧琰表情冻结。
最重要的是, 谁压年送这个啊?!!
萧琰觉得她两个月都不想见到公主啦。
商清咳了一声,“其实送这个也不错的,很贴心嘛。”
萧琰表情幽怨的看着母亲。
商清一笑, “你这个母亲不错。”
又说:“压年礼要好好珍藏。”
“……”
萧琰嘴角抽搐了一下, 将带子叠好, 匣子合上, 决定回头就塞到箱笼最底下。嗯,好好珍藏。……要用时再取出来。
四哥萧琮送的压年礼是他笔注的《高宗实录》三十六卷,萧琰摸着书直咋舌,“高宗的事这么多啊。”
商清微微一笑, 抬手在她头上一摸,“好好读。”
“嗯。”萧琰重重点头。
姊姊沈清猗送的压年礼是一打白叠布手巾,十二双五色丝线斜织纬锦的白叠布袜。
这份压年礼看着不贵重, 却体现出姊姊对弟弟的关心,萧琰喜滋滋的, 说道:“姊姊妹妹的就是要送这样的, 多贴心啊。”
便被母亲揶揄, “你姊姊知道你是妹妹了?”
萧琰一噎, 咳了一声, “这是神会, 神会。”
姊姊一定是和她心有灵犀。
“嗯,你做梦时神会告诉她的。”商清表示心领神会。
萧琰:“我错了。姊姊这是对弟弟的关心。要知道我是妹妹,还会给我送香包的。”她又喜滋滋了。
看后面两份压年礼她就没多少兴头了,但还是认真打开。
萧璋和孙昕云送的压年礼中规中矩,萧璋送的是一块祖氏松心真墨锭;孙云昕送的是一枝宣城陈氏斑竹管镶象牙兔毫笔。一个送墨,一个送笔,算是夫唱妇随了。这也说明送的是标准礼,合乎规范,不曾用心。
但墨是好墨,笔是好笔,萧琰笑着收了,不能因为送礼的人没有真切的心意就不好好待礼了,人是人,物是物。
收好礼物,萧琰又问起心中疑惑的事,“阿母,父亲说我颜面有疮,两年后疮去了,再去经道堂上学——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为什么要让姊姊在她脸上点疮,遮掩她的真容?两年内都不得上族学,这是要拘她在国公府学习吗?
商清道:“因为你现在还不能见人。”
“……”什么叫不能见人?
她摸摸脸,又不是长得神憎鬼厌。
商清道:“因为你太漂亮了,会惹麻烦。”
萧琰:“……”
她没有美到看鱼鱼沉水,看天掉大雁,看花花凋谢的地步吧?阿母,你能找个其他原因么?
商清道:“你如今年纪小,容貌已经如此出色,再过四五年,你就得担心‘看杀卫玠’了。”
“我才没卫玠那么脆弱。”萧琰咕咙道,“阿母您说得太夸张了。”能再换个理由么?
商清微笑,“总之,你现在还不能见人。等你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的时候,纵算倾了天又如何?——或者,你想依靠萧氏的保护?”
萧琰觉得,母亲的话她有好些听不懂,但最后这句她听懂了。
“不!”她坚定摇头。
就算兰陵萧氏是她的父族,她也不想依靠家族的力量,就像母亲说的,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想起宗庙上的飞鹰,鹰飞于天,是用自己的翅膀!
她心中充满了奋飞意气,斗志昂扬。
“那么,就从打败萧怀中开始吧。”商清悠淡的声音道。
萧萧怀中?
萧琰蹭的一下跳起来。
这个惊吓太大。
……
萧怀中,国公府侍卫第一高手。
据萧承忠说,他在萧怀中刀下走不过一招。
一招败北!
萧琰脸色严肃起来。
她拳头一握,“阿母,我去练刀了!”
急匆匆的就要冲出书房,被商清轻飘飘一句顿住,“你不是过来请安然后用朝食?”
“啊!”萧琰刹住步子,“我忘了。”急匆匆道,“走吧阿母我们去用膳。用完朝食我就练刀,昨天耽误的我要补回来。”
往常除夕她都是练武不辍的!
用完朝食,商清说:“不着急。你今天多了两个时辰。”
“啊?”
从这日起,母亲不再要求她练字练琴,说定心、定性已达到,以后的心境磨砺就不是练字练琴可以做到的了。
萧琰觉得太合她心意了,刚喜形于色,又被母亲一棒子打蔫了,“心若不静,清静、玉清二经并抄。”
“……”还是要抄经。
一转眼到了正月初五,萧琰去承和院上武课。兄嫂都不在,赴春宴去了。唐人从正月初二到初七,都是互相邀约赴宴的日子,民间叫吃年酒,士人讲究□□酒,庆春嘛,世家门第则是“春宴”。
学礼时萧琰就知了,大唐不是酒席都能叫宴,必得有乐有礼有歌有舞有章程才是宴,否则就只能是“吃酒”。世家春宴要一直到正月十五,过了元宵才算结束,所以正月上半月兄嫂都是不得闲的,既要备国公府的春宴,也要参加别人家的春宴。去年正月沈清猗教萧琰药课都是临时觑得空,但今年比去年更忙,一早就叮嘱了她,武课跟萧承忠学着,文课也要过来学习,记下疑问待兄嫂解答。
萧琰应下了。
正月初十上文课的时候她就在中庭上课的书房看四哥手注的《高宗实录》。阅读了一节课,又转而上算学,自习《力学》第四册,也很快沉浸其中。
到了正月十五,又是武课的日子。
自初二到十五的春宴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梁国公安平公主逢族中伯叔辈问起就是笑答“十七郎正在努力读书呢”,偱叔辈哈哈赞一声说“少年郎就是要努力”。
萧琰原就没想参加春宴当然不会失落,但初一早上父亲就遣萧怀中递了信入景苑,郑重说起春宴的事,说她:你年纪还小,文武课业重,这些人情往来就先不要参加了,用心学习,但也不要太累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练刀也不要太辛苦,悟不到的就先放着……
萧琰头一回觉得她父亲梁国公其实挺多话的,瞧这满满几页,都是啰嗦叮嘱,和他威重如山的样子简直不合,心中却也感到温暖。便又回想起送她的压年礼棋谱上都是详细的手注,很多字色是新添的,显然是为了她解得更详细,密密的都是心意。心意不可负,她心里想道。觉得元宵节晚上小家宴的时候要给父亲好好叩头道个谢。
元宵家宴仍是在长庆堂,但今晚宴席结束得早,因晚上还要出去看花灯。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时候,贺州城是全城出动,家家户户携老带幼都要去观灯,男女老少一起踏歌,欢乐要到通宵。四哥说:“阿琰也去吧,今晚最热闹。”沈清猗眸光也看过来。
萧琰霎时心动了,她长这么大,还未出过国公府,也未看过书本上说“煌煌大唐,泱泱帝国”,但她一转念又想起母亲的话:志毅,不为外物所动。
“谢谢四哥。”她给梁国公和安平公主行了礼,又给两位兄嫂行了礼,说道,“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们去吧。我练刀已经定有目标,昼夜都不可懈怠。上元夜,观灯,踏歌以后都会有,但目标既定,志毅不可移。”——她要努力打败萧怀中,就不能游玩浪费时间。
萧昡高兴说道:“好!阿琰年虽少,心志却定。他日可堪成就。”
萧琤、萧玳立时也说不去了,要“志不移,看兵书”。每年上元夜都看腻了,踏歌也没甚好乐的,不就一群人拉着跳吗,还不如研读兵书呢,至少不能被萧十七比下去。两人都向她瞪眼。
梁国公拊掌大笑,“好好好!你们兄弟三人正是年少易动的年纪,能克制嬉玩之心,矢志不移,为父甚慰。”说着奖励三人一人一匹良驹,谆谆告诫,“千里马,始于足下。”
“谢父亲。”
……
二月十五,是萧琰的生辰。
她十三岁了。
如同往年,朝食的时候过了一个简单的生辰,绮娘神秘的说给她备了一个生辰礼。
这个生辰礼就是新汤浴。
金刚之后,可以淬玉。
萧琰练刀回来照例泡药汤浴。
一年多前新换的药汤方子她已经习惯那种痛,绮娘每过一段时期就会增加药量,让她才觉得“不怎么痛了”时又被千斤锤击,再历仿若碎骨生肉的体验。
而这次药汤突然又变了花样。
不再是骨痛肉痛,而是麻,极度的麻,就好像是从你骨头缝里往外抽髓,那感觉……无法言述,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不断有东西被抽出去,麻到全身都毛爪却挠不到搓不到,心理上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总感觉这药汤是妖怪,自己要被吸干了。
麻得萧琰眼睛差点都只抽得剩眼白了,那麻感却咻的一下消了,好像妖怪吃饱了嗖的跑掉了,而萧琰蓦然觉得自己飘起来了……不,没有飘起来,是浮起来了。之前的药汤仿佛有吸力,将她坠下去。而现在那种仿若重力的吸力没了,她就浮起来了。
全身感觉像羽毛一般轻盈要飘上天去。
当然她没飘上天却被嚇了一跳!
——满桶墨汁!
她记得入浴前药汤是浅褐色的……
但她的肌肤却是白得要命,还盈润润的。
“绮娘绮娘!”她穿好衣服就嗒嗒跑到廊上,“你的汤黑了,变墨汁了!”
绮娘脸黑了,“你的汤才墨汁。那是你身体的杂质!”
萧琰哈哈笑,呼的一下就跳到天井里,拉开拳架呼呼打了一套拳,只觉全身内气运行前所未有的更通畅,仿佛全身经脉窍穴都洗了一遍,洗净了污垢,当然是肉眼看不见的污垢。
她足尖一点就飞跃过了庭院,身体轻如飞鸟,飞上了五丈高的树梢,到了湖边,放开手脚打淬体拳。
最重要的,她感觉到吸纳天地元气的速度更快了,就好像经脉原先是有淤泥的水渠,如今洗掉了淤泥,那河水当然就入渠更多、更快。
萧琰对这个变化欣喜万分。
绮娘送的这个生辰礼果然是大礼。
她很诚挚的感谢了绮娘。
绮娘一边擦着廊一边道:“这是小郎厚积薄发,药汤就是个引子。”
萧琰见她一脸不在意,便以为这药汤虽然珍贵,却是配方奇,不是需要什么奇罕的药,就被绮娘的马虎眼糊了过去。
下一次泡的药汤就又是之前锤肉锤骨的那种了。
萧琰不知道,这是金刚淬体。
而之前的那一次,就是金刚淬玉。
世间至极的洗髓方。
……
二月二十,是萧琰的文课。
今日是史课,她很兴奋的坐在课席上,等着沈清猗过来讲《高宗实录》。
“姊姊。”萧琰起身行礼。沈清猗坐下喝了茶汤,萧琰又行了学生礼,“老师。”便行课。“阿琰读到哪里了?”沈清猗问道。
萧琰眉扬一笑,“已经读到高宗亲政了。”
从正月初一起,萧琰每天都会定时读四哥的手注本,时常就看得入迷。但为了不影响练武的时间,她定读两刻钟,为此还将搁厢房里不用的记鸣钟放到自己讌息室,母亲嫌弃嗒嗒走时响,不似恒温漏钟清静,但漏钟不会报时啊,萧琰定时两刻钟,到则击鼓自鸣。
但就在这每日两刻定时,萧琰读《实录》的进度还是很快,比以前读史快。应该说,是从一年多前晋阶周天境后,若因周天被打通,眼力记力也比以前快了,读什么记什么都比以前快,比如沈清猗给她挑的脉数辨症等医典,她每天也是研读两刻钟,虽然大多没读懂,但看过之后就能死记住。还有经过上次“墨汁浴”后,或因脑袋的杂质也淬出了,读书时就觉得记忆力跟内气一样,通畅极了。所以从初一起才读《实录》,未至两月就读到高宗亲政了。
沈清猗惊讶的扬了下眉,《高宗实录》是从高宗皇帝紫宸殿出生起记,到高宗十七岁亲政时,已经是三卷七册,史官力求完整记录这位帝王的一生,不令后人遗忘,故穷极笔墨之详尽,萧琰这进度是很快了,只以每天读史两刻而论。
“读至此,有何感想?”沈清猗问她。
萧琰声音带着敬佩道:“高宗十二岁登基,隐忍五年,一举灭了太原王氏,真是了不起。”
大唐建国时,太原王氏就是第一外戚,至大唐统一中原后,太原王氏压过清河崔氏成为第一世族,若论世族底蕴远超过陇西李氏,但被高宗血洗后,太原王氏便一蹶不振,如今只有几个旁支撑着了。
“那就讲高宗亲政。”
“啊?”这也跳跃太快了吧?难道不该从储君时代讲起?高宗的好多忠干之臣都是从储君时代积累;要不然,也该从天策书院讲起吧?这可是高宗亲政的关键呀。
沈清猗说:讲史不是讲算学,要循序渐进。讲史是入髓,你已经将肉读了,她要讲的,就是敲骨,入髓。
“高宗亲政,对于大唐说,这就是一个分野:以前是李唐王朝,而之后,是大唐帝国。从此世间,翻天覆地。”
“所以,亲政,是一个关键。”
“如果当年高宗皇帝亲政失败,那天下已经是王氏王朝了,而世间也仍然会循着两千八百年的旧轨运行。”
“但高宗皇帝能将太原王氏从第一世族拉下来,是太宗、明宗奠基,真正设局的是太宗、明宗。确切的说,是从太宗皇帝为太子娶明宗为太子妃时,就已经在布这局棋。”
明宗是大唐第五位皇帝,也是第一位女皇帝,初姓王名祉,是太原王氏的嫡长女,生母是高祖之女、太宗之妹,宣惠长公主。十五岁被太宗皇帝选中,两年后嫁与表兄、太子李炽为太子妃。太宗皇帝薨后,李炽登基,即仁宗皇帝,册太子妃为皇后。仁宗皇帝在位十七年,因患有头风,多是皇后代仁宗理政,朝臣皆称“皇后陛下”。仁宗薨时未立储,诏曰皇后易李可继,朝臣大哗。皇后以上古从母姓为由,尊母亲宣惠长公主之姓,易姓为李,祭太宗庙占名燨,又奉出太宗遗诏,继承皇位,即明宗睿皇帝。
明宗是萧琰佩服的第三位大唐皇帝,能以女子之身,皇后之位得了皇位,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萧琰被沈清猗一点后就想到了,太宗是位果决有魄力的皇帝,却也是思虑周远的皇帝,不会只因明宗“性毅,果决,明睿”而择她,必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因素,“灭太原王氏”很可能就是因素之一,“所以,太宗是布局者,明宗是行棋者,最后才是高宗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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