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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灼灼，亮了漆黑幽寂的图书馆中，那并肩而立的几人。
夏尔将手中的古籍缓缓放下。
虽然前往这个次级维度，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作为巫师的求知欲，想要挖掘出一些旧纪元的隐秘。
但是自己这次所挖掘出的隐秘。
似乎还真有些太大了一点。
“就是这个吗？”
艾泽看了一眼夏尔。
眼看着夏尔并没有反对，于是他也走过来了，接过了夏尔手中的古籍观看了起来。
然后，不由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那些巫师，曾经强大到了这般地步？”
哪怕艾泽对神明们并没有信仰可言。
但是在大灾变之前，正神教会却依然是整个王国绝对的主流，掌握了全部的话语权。
在大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艾泽对于那些早在千年前便已经销声匿迹的巫师们的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非就是在一些上不得台面——
最终在猎巫运动下无处遁形，于历史中烟消云散，只留下记载残余的异端而已。
但是——
倘若这份出自教会本身的记载没有错的话。
那么那些巫师们所曾经达到的高度，恐怕被他们远远低估了。
同一个时代，便存在着十几位传奇——
与占据了大半个大陆信仰，有着七神眷顾的教会敌对。
却依然能够分庭抗礼数百载，直到对方发动真神神降方才落败。
艾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他不由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倘若大灾变与无光之灾爆发之时，这些包括了十几位传奇的巫师三塔未曾覆灭，而是依然存在的话，那将会是一副如何的景象。
至少，在大灾变爆发前夕，那些传奇位阶的神眷者失控之时，便可以轻松将其镇压，维护住大陆最根本的秩序。
而之后的无光之灾与黄昏潮汐到来之时，倘若有着这么多传奇的坐镇——
那些占据了关键节点的城池也绝不会那么快便失守，导致了整个王国的防线一泻千里。
无论如何——
都一定远比今天的模样要好上许多吧......
可惜——
这世间从来便没有如果。
..............................
“倒也并不奇怪。”
“如果我是那些登临神座，需要收拢信仰强化己身的伟大存在——”
“恐怕也不会容许自己的教国之中，存在着这样一批毫无信仰与敬畏之心，肆意妄为，妄图以凡人之躯触及神域的狂徒吧......”
夏尔的话语很平静。
在他完全解析了那些神力碎片之后，夏尔也大体对神祇所存在的形式有所了解。
这是纯粹的利益之争。
巫师们，那以奥术解析世间万物规律的思维模式。
与真神依靠信仰赖以存续的生存模式，有着本质上的分歧。
只要双方共同存在，那么那所谓的猎巫运动与圣战，便一定会爆发。
区别，无非便是早与晚罢了。
“倘若三千年前，西大陆的真神们没有突兀地消失的话——”
“那如今的黑塔，真的还能按照历史轨迹那般建立起来吗？”
“或者说......”
“西大陆的极黑之塔，真的便是那最初的黑塔吗？”
夏尔修长的手指抚过那卷灰白色的羊皮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良久之后，夏尔方才将精神海洋中那一个又一个明灭不定的猜测强行压下。
作为崇尚理性的巫师，夏尔明白，哪怕提出的假想看起来再真实再有迷惑性，但倘若没有实际的证据支持，那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比起现在在这里毫无根据地胡思乱想。
此刻夏尔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次级维度的世界真相彻底探明。
他站起了身子，看向了身旁的艾泽。
“我先前听说，无光之灾的前线，距离这方城池已经不算太远？”
“没错。”
艾泽的目光投向远方，那城池之外的无边漆黑之中。
“大部分黄昏生物都没有什么自主意志，只会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游荡，无意识地冲击光源的所在。”
“这些零星游散的黄昏生物，只要有对应的经验，那么凭借着人类的智慧加上城池的地利优势，单纯只是防守起来倒也并不算太难。”
“可是——”
艾泽那双枯槁的瞳孔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惊惧之意。
“黄昏生物之中，似乎有一些存在着智慧，甚至可以驱使其他黄昏生物的高位存在。”
“每隔一段时间，原本无意识游荡的黄昏生物，便会仿佛被什么事物驱使一般，有组织地汇聚起来。”
“然后，对存在着稳定光源的大型据点发起冲击——”
“而这——”
“便是所谓的黄昏潮汐。”
艾泽的瞳孔中，复杂的光彩闪过。
既有惊惶，恐惧，又有浓烈的仇恨与敌意。
“无光之灾爆发的前期，王国在几位传奇的带领下，以王都为核心，以几座大型都市为屏障建立了防御阵线，阵线之内还能够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奋斗，一切的憧憬与希望——”
“都仿佛是一个一触就碎的梦幻泡影一般——”
“在那滚滚而来的黄昏潮汐面前，被无情地被击碎。”
艾泽的眼中痛苦的光彩一闪而没。
从防御圈的第一个节点被黄昏潮汐吞没开始，一切便已经不可挽回。
原本稳定的物资输送渠道与通信渠道被切断，原本守望互助的各大城池只能各自为战。
然后——
便是王都的沦陷，大陆仅剩的传奇，在那一战中尽数战死。
短短半年时间，整个王国的秩序便彻底断绝。
只剩下一座座孤岛，在漆黑的海洋中，孤独等待着自己被吞没的那一刻。
“黄昏潮汐的到来，往往会有游荡的黄昏生物增多等前兆——”
“而倘若前兆没有错的话，那么极光城的时间，恐怕便也不多了。”
“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两三周。”
老人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坚定的死意。
在他过去的漫长生命中，曾经作为逃亡的难民，目睹过一座又一座城池沦陷于黑暗汪洋所掀起的浪潮之中。
而现在——
他已经有些不愿再逃了。
“两三周吗？”
夏尔道出了无声的自语。
为了追求速度，夏尔此刻降临这方次级维度的，仅仅只是他利用精神力所凝聚而出的投影之身。
虽然以夏尔庞然的精神力为凭依，依然可以不借助此处破碎的魔网，而是直接利用奥术规则发动禁咒，整体战力不会下滑太多。
但相比他本体亲至，总归还是有些许的差异。
就比如「天谴.达摩克利斯之剑」这般，需要提前在近地轨道上安设剑鞘的禁咒，便无法在这片次级维度中使用。
当然，真要等到他的本体历经数年的维度旅行抵达这里，那黄花菜都凉了。
而以夏尔现在的精神投影所能发挥的力量——
击溃击退一次两次的黄昏潮汐，那自然是不在话下。
但是，从先前的交谈之中夏尔也已经明白。
仅仅只是击溃一两次黄昏潮汐，对这个世界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倘若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么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后，黄昏生物们便必然会卷土重来。
“既然如此——”
“那也就只剩下那个唯一的选项啊。”
夏尔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了沉闷的笃笃声。
“也不知道——”
“那我过去那个世界里，被人们畏之如虎狼，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去修饰的终极兵器。”
“在这个世界里——”
“能不能成为，那照亮漫漫长夜的那束光呢？”
..............................
西大陆。
位于奥术之都的黑塔总部。
漆黑高塔的最高层。
那座整个西大陆最为庞大，蕴藏着足以让每一位巫师为之疯狂的无尽知识的大图书馆中。
须发皆白的基兰斜躺在自己的竹椅上，正惬意地为自己泡了一壶茶。
先前他作为黑塔的代表，替自家那两位不管事的正副塔主在亚兰帝都中会晤多方来宾，可谓是殚精竭虑。
如今帝都的事情告一段落，基兰也终于又空闲了下来。
他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转身走进大图书馆中，取出了几本高阶法术的原典。
「萨萨罗非.十倍重力」
「天碍障星」
「索罗迪斯特流星雨」
基兰品了一口茶，将那几本法术原典打开。
作为传奇法师，对于强大禁咒的追寻可谓是与生俱来的。
虽然夏尔的那招「天谴.达摩克利斯之剑」对精神力的需求过高，强行模仿的风险太大。
但是哪怕仅仅只是效仿其原理，仿造出一个禁咒级别的攻击型法术，却也足够了。
不就是从高空往地面砸石头嘛。
搞得谁还不会一样——
大不了。
就是把禁咒的规格从「对神话生物」降低到「对军」而已。
“既然夏尔那小气家伙把好东西都藏着掖着，那我便自己仿......”
基兰的吐槽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那道黑发黑眸的熟悉身影径直走进了大图书馆内。
“在研究禁咒呢？”
夏尔的目光扫过了基兰手中的那几本法术原典，顿时猜到了基兰的目的。
“你要是真想研究的话，我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法术原典借给你参考就是了，没必要捣鼓这些赝品。”
“不必了。”
“还有，你想多了，我就是单纯闲的没事在这里整理大图书馆的法术原典而已。”
“和你说的那个达摩克利之剑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基兰自然是矢口否认。
自己作为黑塔长辈，偷偷研究晚辈的禁咒便已经够丢人了。
就算此刻被抓了现行，那当然也是打死不能承认。
..............................
“随你。”
夏尔随意摆了摆手。
薇默丝虽然是黑塔塔主，但对夏尔除了一些奥术理念的指导外，其余大多是保持着放养的态度，并不提供实质性的助力。
因此，在夏尔未成传奇之前，在巫师之路上一旦遇到了什么问题，基本都只能往黑塔大图书馆里跑。
久而久之，他与作为大图书馆管理员的基兰也变得颇为熟络。
在夏尔未曾真正成长起来之前，便时常会向基兰请教些奥术问题。
虽然请教时不时便会演变成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但终归有很深的交情。
于是，夏尔也选择给了基兰一个面子，并未在此前的话题纠缠，而是换了个话题。
“广域通信网络建设的计划，谈的怎么样了？”
这是夏尔从好几年前便开始进行研究的奥术项目。
如今经过了精神海洋中好几个月的推演与完善，奥术模型已经完全成熟。
只要在物质位面配套的设施予以跟进，那么便已经可以进入实际使用的阶段了。
只不过这些天来，夏尔先是被姗姗来迟的软饭系统给牵扯了注意力，跑去亚兰帝都做了个任务。
后面，又将精力放在了新发现的铁纹之月邪教团上。
加上现在自己的精神投影，又发现了那个水极其深，潜藏着巨大历史隐秘的次级维度，夏尔自然更是不可能抽出手来。
于是有关广域通信网络建设的重任，自然只能落在了基兰的头上。
“与晨曦教廷与三大王国的合作计划都已经大致谈妥了。”
“由我们黑塔负责提供建设图纸与技术支持，而对方则负责各自疆域内通信网络的建设与后续维护。”
“从中产生的收益，原则上由黑塔与各大势力五五分成。”
“而你作为计划蓝本与模型的提供者，可以分到黑塔那部分收益的六成。”
夏尔给了台阶，基兰自然也是顺着台阶下，对先前偷偷模仿夏尔禁咒的事情闭口不谈。
“至于那些异种族，因为众所周知的排外原因。”
“虽然我看他们的使者在会议上表现的颇为心动，但是总体而言，大多还是对那广域通信网络的计划持保留态度，仅仅同意在各自的小部分领地内进行试点推广。”
“哦对了......”
基兰意味深长地瞅了夏尔一眼。
“在那些异种族中，唯独血族是唯一的例外。”
“对方的代表不但对于我们的提案与合作计划全盘接受，甚至主动提出愿意提供额外的资金支持。”
夏尔点了点头：“应该是那位血族真祖推动的吧，她真的很有眼力，看出了广域通信网络的巨大前景。”
先前的那番交谈，那位血族真祖公主确实给他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
听闻了夏尔的回答，基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有些事情和这货谈不来。
..............................
基兰摆了摆手，方才再次开口：“所以，你是来干啥的？”
作为从夏尔刚进入黑塔之时便与他熟识的前辈，基兰自然知道这位黑塔首席的性格。
完全就是与他的老师同出一辙，就是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如今找上门来，那自然也不可能是来关爱他这位孤寡老人的，而是一定有正事要做。
“我是来借几本法术原典的。”
“借法术原典？”
基兰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夏尔是又捣鼓出了什么新禁咒，是特意跑来找他显摆顺便登记进黑塔大图书馆的。
要知道，这位从刚进入黑塔之时起，便一直喜欢对前人们的法术原典指指点点。
总而言之就是言语中各种不屑一顾。
而夏尔这样张扬的性格，在当时也引起了黑塔相当一部分巫师们的不满。
毕竟，黑塔各学派一直以来都传承有序，夏尔所指指点点的某一部法术原典，很可能便是某某学派某位祖师爷的心血之作。
大部分人虽然心有不满，但碍于夏尔老师的身份，也未曾表达出来。
但奈何世上总有些愣头青，而其中最头铁的那个，更是选择向夏尔发起了改良法术原典的奥术战。
然后，对方便在奥术辩论上被夏尔虐的体无完肤，最后甚至哭喊地将夏尔改良后的法术原典烧给了自己学派的祖师，并哭着表示祖师您可以安息了。
再后来，夏尔如彗星般崛起，于极短的时间便成就了西大陆最年轻的传奇。
尊敬的黑塔副塔主夏尔冕下在年少时的那些往事，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再去提及了。
却是没有想到，此刻的夏尔居然想到要借阅前人们的法术原典了。
莫非这位主现在终于开窍。
学会了收敛自己那毕露的锋芒，明白谦逊有礼这般美好的品德吗？
基兰心中有些激动。
“你要借什么法术原典？”
夏尔想了想，缓缓开口：“「磁场主宰」、「超高温耐性」、「绝对零度」。”
“这三本？”
基兰有些不解。
夏尔所说的三者，都是货真价实的禁咒亦或者是准禁咒。
「磁场主宰」是杀伤型的禁咒，能够依据施法者精神力的强度，随意创造与操控强力磁场。
根据不可靠消息，创造「磁场主宰」这个禁咒的传奇法师，曾经有一位职业为「武器大师」的宿敌。
「武器大师」这个传奇职业，其特点便是可以使用海量种类的武器，依靠着武器数量可谓没有短板，而每一种新增加的武器，还能为其提供相当程度的属性加成。
属于是相当强大的一个战斗类职业。
而那位传奇法师开发「磁场主宰」的目的，便是想要像万磁王那般随意操控金属，专门便是为了针对那位使用大量金属兵器的「武器大师」。
可以说是纯纯的相爱相杀。
而「超高温耐性」则是相对少见的辅助系法术。
其可以让物质从根本结构上对超高温产生极强的耐性。
倘若是本就熔点极高的星辰铁，再施加上这个禁咒，那甚至有直面烈阳巨龙那上千万度高温龙息的能力。
「绝对零度」，则更是纯粹的杀伤型禁咒。
其创造者更是西大陆目前仅存的四位传奇法师中，唯一一位不隶属于黑塔的存在——
凛冬帝国的主宰者，【北境女皇】阿克希娅。
虽然并不隶属于黑塔，但是作为冰霜精灵的阿克希娅与身为金精灵的黑塔塔主薇默丝私交颇好，于是阿克希娅所创造的禁咒在黑塔大图书馆中也留有原典备份。
至于这个禁咒的功效自然也很简单。
顾名思义，以超低温的严寒杀伤对手。
基兰将这些法术原典取出，交给了夏尔。
夏尔作为黑塔副塔主，自然有调阅这些禁咒原典的权限。
“你拿这些禁咒做什么？”
基兰有些疑惑地开口。
在他看来，对于夏尔而言，除了「超高温耐性」以外，其他的两个杀伤型禁咒都显得有些鸡肋。
毕竟，倘若单论杀伤效果与破坏力，那西大陆有史以来的一切禁咒——
在夏尔先前的那记对神话禁咒「天谴.达摩克利斯之剑」面前，都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做什么？”
夏尔接过法术原典。
“当然是作为辅助术式，去辅助另一个禁咒的产生。”
“比如——”
夏尔恶趣味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
然后，指了指天穹之上，那煌煌闪耀，散落下无穷无尽的光与热的烈阳。
“人造一个太阳，然后将上面那颗取而代之——”
“你觉得如何？”
听着夏尔的话语，基兰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
果然......
谦逊有礼，收敛锋芒，洗尽铅华什么的。
从一开始便不可能存在于夏尔这货的字典里。
自己果然是被门夹了，才会居然有那么一刻对他抱有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