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条有着银灰色皮毛，形体似狼的大狗安静地蹲坐着，琥珀色的斜三角眼里射出来的精光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要不是它还穿着警犬专用背心，牵引绳又被人抓在手里，一定没有人敢靠近。

    柳梦微一连退了好几步，和这只不怒自威，高大威猛的“警官”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你来。”文峤说道：“我有话问你。”

    柳梦微咬着唇不敢靠近：“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想刑讯逼供？”

    “我没那么无聊。”

    “这不是昨天的那条缉毒犬吗？你带它来这里干什么，我可不会做那种事。”

    “你认识它？”文峤一挑眉。

    “唔……我也不擅长认狗，不过看它的装束和颜色，和那天在现场的那条缉毒犬比较像，难道不是吗？”

    “是的，就是那只。这么说，那次是你第一次见到它？”

    文峤的问题令她感到迷惑，可在那条大狗凌厉的目光逼视下，她简直不敢撒谎，更何况这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我认识的狗。”

    “那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柳梦微回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叫雪灵，还是雪豹什么的吧？”

    “雪灵是另外一条缉毒犬。”文峤纠正道：“它叫雨灵。”

    这条狗是雷贤明去年在边境执勤时偶然遇上的，那时他携一个小队深入一片原始森林，不巧遇上一场罕见的雷暴雨，冲垮了他们来时探好的路，GPS系统又因为雷电的影响出现扰动，大雨倾盆，目不视物，一时间只能待在原地，进退两难。天色逐渐暗下来，团队里还有人受伤，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否则时间一长，可能会面临体力不支和失温的危险。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看到隐藏在葱茏树影中的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起初他们还以为遇到了狼，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这只动物的举止有些怪异，它见到他们几人既没有仓皇而逃，也没有攻击的迹象。而是谨慎地走近了几步，然后在一个离他们不远的角落里趴下，仿佛它就是这片山林中的守护神兽。

    雷贤明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心中愈发觉得惊奇，半开玩笑地喊了一句：“你也迷路了？按理说不会啊，你每天生活在这里，这片林子应该像家一样熟悉，你能不能领我们到大路上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条狼犬真的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站起来向一个方向走去，见他们几人还留在原地发愣，便又坐下来，用那双冷漠的眼睛瞅着他们，好像在催促“怎么还不走？”

    雷贤明也说不好，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信了它，大家也将信将疑地上了路，好在他们走了半个小时之后，雨势终于小了下来，仪器收到的信号也终于稳定下来，他们确实走在一条方向正确的道路上。

    他们原本想为这条狼犬找一个归宿，便将它送到了当地的警犬训练基地。可就在他们执行完任务打算回去时，竟然又在路边看到了这条狗，它沿着马路踽踽独行，皮毛灰暗，肋骨突出，后腿似乎还受了伤。最终，雷贤明还是没有忍心让他独自在外流浪，将它带回了云河市，和一直在市里服役的缉毒犬“雪灵”住在一起，接受训练，并给它取名“雨灵”

    说来也奇怪，这狗的悟性极好，一些科目只需训练几天就已经能接近在编警犬的水平，训导员说，这条狗很可能以前受过类似训练，所以才能有如此飞速的进步。只不过，它也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对训导员的信任度不够高，每次和它玩或喂食的时候，虽然也会快乐地摇尾巴，可和那些从小就带在身边养大的警犬相比，可以说是冷淡了很多。

    昨天搜查酒吧的任务，雷贤明把雨灵也带上了。没想到，到了现场的雨灵，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牵着它的民警差点都没控制住。即使结束了任务，雨灵依旧躁动不安，扯着绳子想要往某个地方冲，这回它连训导员的命令都不听了。

    雨灵一步一步向前冲着，最后竟然拉着训导员来到了刑警队的车旁，冲着其中一辆疯狂的开始吠叫。

    训导员一脸无奈地对站在警车旁边的文峤说道：“这小家伙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我还是第一次见它这么激动。”

    文峤盯着这只差点要扑到他身上的大狗，脸上毫无惧色，反而闪过一丝惊异，尤其是在听到训导员介绍它的名字时。

    回到基地的雨灵依旧没有安静下来，不仅不吃不喝，在笼子里来回转圈，还时不时的就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弄的所有训导员在那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可毕竟物种有别，无法和它交流，也就弄不清它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下午的时候，警犬基地来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客人，刑警队的法医副主任文峤。

    雨灵一见他，瞬间换了一副样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听起来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撒娇。

    训导员也觉得惊奇：“看来这条犬很喜欢你啊。”

    文峤向他们申请，想把雨灵带出去一趟。原本外人是不能把警犬带出去的，可一来雨灵这两天的状态不佳，反而只有在看到这位法医时才会变好，二来它还未正式入编，还算不上一条公务汪。于是，基地便将雨灵交给文峤请他代为收养一段时间。

    “哦，雨灵。”柳梦微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既然你们俩不认识，那我今天就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文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柳梦微表情纠结：“有这个必要吗？”

    “你怕狗？”

    “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文峤摸了摸雨灵的头。“大部分狗比人可靠，尤其是这种受过训练的狗。”

    “这话倒是没错。只是，”柳梦微有些不可思议的地看着他：“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干这样一件无聊的事吧？”

    “有什么不行？”他牵着雨灵向她走来。

    柳梦微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怀好意。“那么，我该如何和他它打招呼？伸手，然后叫它握手吗？”

    雨灵没有把爪子搭上去，只是轻轻嗅了嗅她的手指，便又退回到文峤身边去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它说什么了？”柳梦微调侃着问道。

    “它说……很高兴遇到你。”

    “是嘛，我怎么觉得他一点也不高兴？你看，它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感觉好像被嫌弃了。”柳梦微在知道这条大狗没什么威胁性之后，竟然开始和它较起劲来。

    “来，握手，雨灵，握手。哎，它会不会握手？”柳梦微抬着头问道。

    文峤紧了紧手里的牵引绳，雨灵便乖乖靠在他身侧。

    “你真的从来没听过‘雨灵’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条狗？”文峤再次向她确认了一遍。

    柳梦微睁着无辜又困惑的眼睛看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我又为什么会认识它？它认识我吗？喂，你认识我吗？”

    雨灵把头转了过去，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样子，柳梦微努了努嘴，敢怒不敢言。

    “那好吧，”文峤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062731，对于这串数字，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梦微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良久才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没吃错药吧？”

    “回答我的问题。”

    “062731……这是什么？日期？坐标？还是……警号？我真的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今天真的好奇怪。”文峤在她清澈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轻轻叹了口气，柳梦微反而被他弄懵了，一脸真诚地问道：“你到底怎么啦！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说就是了！”

    真是演技超群！文峤欲言又止：“没什么，打扰你了。”

    他牵着雨灵离开了，随即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男人声音高昂，听上去充满活力：“条哥，什么事？”

    条哥是什么鬼称呼？！不过，文峤没时间计较这个。

    “我需要过去十五分钟她的心率变化数据。”

    “谁？”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吃了一惊。

    “你还监听了其他人的心率？”

    “哦哦哦——”第谷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你们两个刚才干什么坏事了？你试探她的心意了？怎么试探的？嘿嘿……是表白了还是……”

    “别废话！”文峤厉声打断了他。

    “哎唷，恼羞成怒了，算了算了，不逗你了。唔……让我来看看……”电话那头传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咦——”

    “怎么了？”

    “过去十五分钟……她的心跳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唯一能算得上有起伏的就是15:32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13分钟前，比静息心率高了10次每秒，不过很快就降下来了。等一下我把数据导出来发给你。”

    13分钟前，差不多就是柳梦微刚看到雨灵的时候，猛地看到这样的一只凶兽，没准备的话确实会被吓一跳。可其他时间里就再无波澜，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呢？以文峤对她的了解，后者对她来说似乎并非难以做到。

    可雨灵也没有认出她。狗狗和人不同，它们辨认更多的是通过气味，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变化，衰老、受伤、整容，气味总是独一无二的。。

    第谷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看来心动嘉宾的心动指数不够高啊，不过，你也不必气馁，至少还能说明人家并不是毫无感觉，你再努努力……”

    文峤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