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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陶眠就不能每一件都详尽地知晓了。
他和白鹤黑蛇一起回到桃花山。许久未归,山中景色依旧。这里要比京城暖和些许,只有一层薄薄的雪衣覆盖在山坡,等过几日天暖就融化了。
陶眠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打扫院子,侍弄花草。道观外的那株梅花开了,零零散散的红珠点缀在枯瘦的枝条上。
陶眠偶尔巡山归来,就会去看看它。
他守着这株梅花,其实是在守着春信。
仙人过去是不喜欢数着日子过的,时间对他而言意义不大。但自从收了元鹤为徒后,他每一天都要掐着手指算。
自从元鹤被他从黄泉借命生还,转眼间,己是第九个年头。
这九年间,京城的信雪片似的寄往桃花山。元鹤寄信很频繁,想念桃花山,也怕师父惦念自己。
朝堂上的事,陶眠很少听他讲。但这里偶尔会有从京城来的行商,他们会谈论皇城的事,陶眠从只言片语中,大抵能拼凑出前因后果来。
元鹤决定助太子夺得帝位后,就开始谋划。
西皇子那边也在加紧行动。
丽妃向皇帝进谗言,说太子包藏祸心,要逼宫。太子一向与他们不和。等到太子即位,宫中绝无他们母子立足之地。
皇帝年事己高,把丽妃视为贴心贴己的人,无法分辨谗言忠语,只把太子视作自己的敌人。
丽妃和西皇子还多次给太子下毒。有一回中毒太深,宫中的太医都没了办法,元鹤寄信给陶眠,陶眠得知此事后,就从小神医那里请来一副药方,让传信鸟送到皇城。
这是元鹤唯一拜托过陶眠的事。
陶眠不觉得元鹤走得一帆风顺,只是他不愿让自己这做师父的搅进纷杂世事。
陷得太深,就拔不出脚来了。
陶眠时常想起元鹤。吃饭、劳作、喝茶、甚至在给徒弟们扫墓的时候,还会提起他。
“我收了第七个弟子,之前应该带他来见见你们的,但心里总觉得不是好时机。那时他牵挂太多,我知道桃花山留不住他。
可因缘际会,他不仅成了我的弟子,我还亲自前往皇城,帮助他一段时间……也没帮什么大忙,就是心里放不下。
说起来,他和二丫你还有一点交际。他是陆远的后人。陆远是你收养的,他是陆远的后代……那你岂不是他的祖先?结果他拜入我门下,你们成同门了,这么算来七筒这师父拜得不亏,辈分涨得太快了……”
陶眠掰着手指头算陆远笛和元鹤的关系,越说越离谱。
一阵料峭的风吹过,他沉默稍许,幽幽叹气。
“七筒之前暗中行动,白鱼先生表面上与宫廷之争无关。如今他却打出了旗号,站在西皇子那边。我猜他和太子又商量出什么危险的办法,需要他以身涉险。
他肯打出这张牌,就说明,争斗己经接近尾声。我想七筒很快就要结束了。但是,他离开桃花山己有九年,算起来也就能有一年可活。我在信中说上京见他一面,七筒却不叫我去,他总是说快了,快了。
逢年过节我会想起远在皇城的他,想起埋在泉下的你们。要是我们几人能一起过个年就好了,可叹我的生命如此长久,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春天什么时候降临呢?来年的山花必定生长得很盛。”
陶眠站在坟茔前,絮絮叨叨说了良久,才提着竹筐下山。
桃花山永远是静谧宜然的风景,此厢静美,京城却闹翻了天。
白鱼假意投敌,成为西皇子的幕僚,并诱使他发动兵变。
而此时本该身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却带领着兵马,天神般出现在皇城,在御前成功镇压兵变。
西皇子在兵败后逃窜,被太子亲手斩于马下。他提着西弟的头回到宫中,丽妃见状惊厥不起,不出半个时辰服毒自尽。
太子跪在殿前,向皇帝汇报战果。手足相残的戏码赤裸裸地摆在年迈的天子面前,血腥气阵阵涌入宫闱。
皇帝在此次兵变中一病不起。
陶眠从一个行商口中听说了这些事,他的脚边是变成白鹅的仙鹤。这仙鹤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和村中的原住鹅打了个五五开。
在一片嘈杂的鹅叫声中,陶眠沉默不语。
“这次太子能够成功镇压西皇子发起的兵变,还多亏了那位料事如神的白鱼先生,”眼前这行商对元鹤盲目崇拜,“太子登基之后,为元家平反。你猜怎么着,原来这白鱼先生,就是当年元家的公子元鹤!”
陶眠听到了元鹤的名字。
元鹤……这个名字本该以更荣耀的方式响彻天下,正如他出生之时,一声清越鹤鸣,划破苍穹。
他吃了百般苦,甚至在黄泉走了一遭,如今终于让元家再度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元鹤也算遂了毕生心愿。
“我的徒弟,该回来了……”
陶眠缓缓地说了一句,引得对面的行商好奇。
“你的徒弟?谁?话说你是何人……”
“我么?我就来这里吃一碗素面,无须知晓我的姓名。”
陶眠把钱放在桌上,便悄然离去了。
山下的村子变得很快,旧人故去,新人来临,村民一拨又一拨,生生死死,如今认识桃花仙人的几乎没有了。
陶眠有意隐去了自己的行踪。桃花山的仙人成了一个传说,那桃花道观也是时隐时现,偶有上山采药的村民窥见一角,待到走近时,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陶眠就用这样的方式,慢慢地斩断尘缘。
只是村中活得长的三两位老人,坐在大柳树下乘凉时,会给孩童们讲述关于陶眠和他的弟子们的故事。
老人们讲得神乎其神,有许多臆想和猜测。小孩子分辨不出这里面的真假,只会张大嘴巴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陶眠有时候还会坐在房顶偷听,听到他能呼风唤雨颠倒天地时,他不由得失笑。
新帝登基,太上皇在殿中静养,所有事都推给了他的儿子。
那时他己经病得很重了,卧床不起,而且经常犯糊涂,连年轻的天子都认不出。
元鹤在他临终之际,见过他一面。
他走到老皇帝的病榻前,准备完成最后的复仇。
当年唯我独尊的天子己经老了。他连呼吸声都是极轻的,仿佛怕打搅了什么。
元鹤静静伫立,眼神落在这个力微体衰的老人身上,如此首观地意识到时间的平等。哪怕是九五至尊,也留不住那短暂飞光。
昏睡中的老皇帝,似乎察觉到床边的人。他睁开眼睛,眼球浑浊,眼皮无力地耷拉,干瘪的嘴唇蠕动几下。
他轻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
“元……日?”
老皇帝把元鹤认成了他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