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躁动的夜。
夜风从缺了一角的玻璃窗户钻入,摇晃着天花板上裸露着线皮的吊灯;老鼠扭动着身子穿梭在木架三层瓶瓶罐罐的缝隙间,鬃毛摩擦着粗糙的陶面,遗落了一连串细碎的沙沙声。
杰森将书反合在腿上,腾出手揉了揉眉心。
马上就要夏考,他却一点书也看不进去。
经历了两次行动的失败,他对红头罩的掌控力正不断削弱,越来越多的手下开始质疑,质疑他究竟能不能将率领他们将罗马人赶出下区。
杰森没法证明。
甚至他早就知道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若是遣散红头罩帮,或者退出帮派,那些失去管束并处在青春躁动期的小崽子们立刻就会成为比罗马人更大的威胁。
心烦意乱的杰森想要出去走走。
月亮是慷慨的君王,平等地将光辉洒下,赐予座下每一位臣民。
这份赏赐对一些人而言是清梦点缀,对一些人而言却是漫长夜晚的唯一慰藉。
走在空荡的街道上,杰森想起西区的那几个向他求助过的,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猜想他们是不是也像曾经的自已一样披着月光吮着手指入睡。
走过拐角,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忽然从斜侧里刺出,杰森眼疾手快噙住对方瘦削的手腕。
戴着红头罩的少年没料想到自己会被捉住,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
“把……把钱交出来!”
杰森伸手薅下头套,一张瘦骨嶙峋的面庞映在眼眸中。
他认得少年,在入学前经常来找他玩的邻居的孩子。
“杰森哥哥……我……我错了!”
少年借着月光认出杰森。
可嗫嚅的求饶声换来的却是一记狠辣的巴掌。
一颗牙齿被打飞,少年的脸颊如发泡的面包般高高肿起,但这是他应得的。
匕首是冲着杰森腰上扎来的,少年在动手时就没想过手下留情,如果今夜路过的不是杰森,也许在几天后人们就会在小巷里发现一具被老鼠啃噬的高度腐败的尸体。
“记住这一巴掌,以后没钱了也不能抢劫!”
杰森翻遍了口袋,将最后的几個硬币都给了少年。
他知道即便是这么做了也无法阻止死亡的来临,或是少年,或是下一个受害者,可他要怎么选呢,掐死这个口口声声叫自己哥哥的小混蛋,或是放任他继续杀人?
下区人从来没有选择。
……
鬼使神差,杰森又溜达到了秦威的厂房附近。
熄灯的厂房在夜风中摇晃着,黑暗中的巨兽深陷沉眠,铁皮震荡发出的哐哐声响是它沉重的吐息。
杰森本想离去,随便一瞟竟发现厂房门口停着一辆古怪的车。
他差些没有认出那是一辆车,直到见到了那四只粗大的轮胎。
“我的上帝,这也太酷了!!!!”
杰森搓了搓脸走上前,借着手机屏微弱的光亮,从上到下将这辆装甲车每个缝隙都研究了个遍。
果然,只要是男人就抵抗不了蝙蝠车的强大魅力。
可很快,他就丧气地耷拉下脑袋转身离去。
如果运气够好,他会从哥谭大学顺利毕业,然后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在钻石区的某个小角落租一间十余平的地下室,不会结婚不会生子,但也不用再饿肚子。
为脱离下区的泥淖他已奋尽全力,没有任何余力再去拥有一辆这样的车。
但罗马人又凭什么!
想到这的杰森脚步一滞。
偷个车如何?如果是两年前的杰森一定会毫不犹豫动手,毕竟这就是他的老本行,母亲离开后他和盘踞下区的爱尔兰帮学了一手撬车锁的好技术,也正是凭着这项技术,杰森的块头才能在普遍吃不饱肚子的下区人中脱颖而出。
而现在,身为哥谭大学的学生他不允许自己干出这样的事。
但目标可是罗马人,他们的钱难道来路就正当了吗?
在灵活道德底线的怂恿下,杰森转身回到车旁,跳上引擎盖爬到驾驶舱外研究了起来。
一会摸摸边缝,一会敲敲车玻璃,那副谨慎又滑稽的模样给监控那头的秦威差点笑背过气去。
为了监视蝙蝠车外的一举一动并精准捕捉杰森,他早就开启了车身多个角度的夜视仪,两次爬上车顶的举动,从羡慕到无奈到愤恨的神情,杰森的一举一动,每一张黑照,无一例外都被秦威手中的记录仪给抓拍了下来。
“这小子太好玩了,搁这演舞台剧呢!”
可嘲笑归嘲笑,在杰森刚刚那一系列表情中,他大概猜到了对方在纠结。
秦威能清晰地感觉到,杰森和自己遇见的大部分下区人都不一样,他身上那股子野蛮叛逆的样子看着吓人,但仔细一琢磨就能发现都是装出来的。
联想到奥斯瓦尔德先前和他说过的红头罩往事,秦威猜测在杰森消失的那两年中,一定有什么事情彻底改变了他。
……
事情比杰森想象的要麻烦很多,驾驶舱外连个螺丝都没有,根本就打不开,偷车的事更是无从谈起。
最后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车轮胎上。
如果不能偷车,偷几个车轮胎去卖应该也能赚不少钱。
他又想起了西区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如果不资助他们一笔的话,今年冬天怕是难熬。
杰森爬到车底研究了一下前轮连接结构,转向轴、制动鼓、前轮轴、轴承、制动底板、梯形臂……与大众车辆的结构倒是相差不大,唯一的难点便是轮胎外的螺丝,中间的凹槽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T字形构造,估计得用特制的扳手。
哎!果然不行啊!
杰森长叹一声,躺在地下脑袋往边上一歪。
手机荧光的照耀下,一只黑色的铁箱正静静躺在他的左手边,而箱子旁边还有两只千斤顶。
“What Fucking Is This......Are You Kidding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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