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爱

    “吾之种族，生于鲜血，不死不灭。”

    “非神，非魔，亦非人。”

    “吾等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蚕食鲜血，吞噬生机。”

    “无人见证吾辈之面目。”

    “吾等潜藏于黑暗，匿迹于人群，蓄养血月，静待天时。”

    “待血色六翼现于人世，暗月当空，暮光临界，嗜血横行，”

    “万物悲鸣。”

    ——摘自《德古拉誓言》·第三十六节

    ……

    但劳瑞恩是个例外。

    他是一位血族亲王。

    那样强大的他，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

    正如劳瑞恩所说的那样。

    不死不灭的血族，不应该拥有纷繁的感情。

    血族内的长亲们，也是一直这样告诫他的。

    因为，他是血族之间的亲王，拥有最纯粹最强大的血脉。

    于是，劳瑞恩便在家族的怀抱中，静静地待了上百年。

    偶尔，一些血族的同胞会离开家族，回来时总是滔滔不绝地描述外界的美景。

    这让劳瑞恩的心中滋生出对外界的强烈好奇。

    但长老们反复强调，外面的世界充满了阴谋诡计，暗流涌动，危机重重。

    因此，他们一直禁止劳瑞恩离开家族的领地。

    但在劳瑞恩看来，那些比他还要弱小的同胞都能在外界游刃有余，作为亲王的他怎会畏惧外界的风浪？

    毕竟，他已经活了上百岁。

    劳瑞恩不顾任何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族。

    他充满自信，甚至认为自己能在整个人类世界无敌天下。

    奈何刚出门就被认出了血族的身份。

    而这个人，还是世界级别的亡灵大法师，巴洛大公。

    那一战，巴洛大公以一手亡灵魔法打的他差点认不出自己到底是哪滴血。

    最重要的是，血族之间拥有着极为严格的六大戒律。

    无论地位如何，是尊贵的亲王还是卑微的血奴，都不得违背。

    其中第一条，也就是最传统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

    避世——

    不能对非血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否则，其他血族会和你断绝一切关系。

    可被巴洛大公认出来的劳瑞恩，最后还没打过巴洛大公。

    劳瑞恩直接犯了血族最大的死罪。

    于是他回不了家了。

    就这样，他被巴洛大公要求，作为一名普通的人类，在坎特王国生活下去。

    巴洛大公甚至请求上一任国王，封赐给了他一块领地。

    劳瑞恩不负所望，花了二十余年，使这片土地繁荣起来。

    为了不让领地的居民一直劳累，为了领地发展，他甚至去信仰了丰饶女神。

    一位高贵的血族亲王，竟然崇拜起了丰饶女神。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领地的居民人们十分热爱，因为血族不该拥有感情。

    他只是觉得，连血族都不会做那么特别累的活，这些只能活个几十年的短命人类，为何还要如此拼命的劳作？

    可结果就是。

    一位血族亲王，却博得了领地内所有居民的爱戴。

    但最后，这位血族亲王，还是犯下了一个血族间最严重的错误。

    劳瑞恩，爱上了一个人类。

    爱情让他盲目了一切，他第一次动了感情。

    想要和一个人类在一起。

    但他并不会把对方化作血亲。

    因为劳瑞恩对她的爱，不是占有，不是强迫。

    他只是爱着身为人类的她。

    同样的，对方爱的人，也只是劳瑞恩。

    是王国的伯爵，是甘愿自身低人一等也要为了居民不过多劳累也能吃饱饭的善良领主。

    而不是那个血族亲王。

    可这注定是一个错误。

    从未有血族与人类相爱，而他们又之间又产生了一个错误的结果。

    普利希丝，在这诡异而混乱环境下，诞生了。

    劳瑞恩很害怕，因为他不知道人类与血族之间的孩子会演变成何种存在。

    幸运的是，刚刚诞生的普利希丝，只是一个无比普通，可爱至极的孩子。

    因此，劳瑞恩也就不再过于忧虑。

    直到普利希丝步入了十七岁那个年华。

    在血族的世界，十七岁的血族，已经到达了成年的阶段。

    他们可以展翅高飞，去发展自己的领地与血亲了。

    但从出生开始，普利希丝以一名人类的身份度过，并未表现出血族的特性。

    这让劳瑞恩无比自信，坚信他的女儿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平静度过一生。

    然而，事情往往逆人所愿的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在十七岁的成年之夜，普利希丝突然陷入了癫狂。

    她身上的血族特征暴发出来，瞬间化作了一只狂妄的血族。

    那个黑夜，普利希丝在疯狂中种下了残暴的种子

    醒过来的普利希丝因为癫狂的后遗症十分痛苦。

    而她对于自己做出的暴行也毫无记忆，包括她究竟斩杀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为了治疗普利希丝的癫狂症，并防止恶化的影响，劳瑞恩痛苦的决定将普利希丝封锁在房屋里。

    可普利希丝的癫狂症，还是持续了整整一年。

    她所遭受的痛苦，也持续了整整一年。

    她需要不断吸食新鲜的血液才能让癫狂状况稍微缓解一些。

    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所有人都以为，是劳瑞恩那发狂的妻子杀害了女儿，但那只是他用来隐藏真相的说法。

    实际上，是成为血裔种的普利希丝，杀死了劳瑞恩的妻子。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劳瑞恩几近崩溃。

    他求助了一切所能求助的人，包括从来到王国时就对他照顾有加的巴洛大公。

    于是，他请求了巴洛大公。

    由巴洛大公，将妻子与普利希丝的亡魂调换。

    结果巴洛大公当初说的那句话，却让劳瑞恩记忆犹新。

    “你的妻子原本可以好好的活着，可她却错误的拥有了不应该拥有的情感。”

    “可这份错误的感情，却是人之常情，是无数个成为过母亲的人绝对会拥有的。”

    大公对他说。

    实际上，他的妻子，早就找过大公了。

    她早就知道劳瑞恩是一位血族，早就知道普利希丝那严重的病症到底是因为什么。

    最后，她从大公那里，得到了如何解决的办法。

    答案是……

    “除了由你去代替普利希丝，承受她的痛苦之外，我没有任何办法。”

    “然而，即便这么做，也只会让她化作飘荡的亡灵，但她不会消散。”

    “她会保留自己十七岁那年的记忆，一直等待。”

    “直到未来，找到了真正的解决办法后，她将重新回到她的身体。”

    “而你，将会代替她。”

    “魂飞魄散。”

    于是，劳瑞恩的妻子果断地这么做了。

    劳瑞恩不允许她进入女儿的房间。

    于是她趁着劳瑞恩必须离开的当天，悄悄地进入了女儿的房间。

    恰好，那天晚上，普利希丝的癫狂症发作了。

    癫狂症让她杀死了她的母亲，而这，正是她母亲期盼的结果。

    大公为两人的灵魂调换，从此，普利希丝的母亲代替她，身陷癫狂症的痛苦。

    甚至失去理智。

    在维克托与劳瑞恩做出交易的那一天，劳瑞恩对维克托说出了这令人心碎的实情。

    “我的妻子已经牺牲，我无法漠视她的遗愿。”

    维克托那深邃如夜空般的目光注视着劳瑞恩。

    “那么，你有何打算？”

    透出忧虑的劳瑞恩低下头，向着维克托坦言道：

    “大公告诉我，奥古斯特陛下无法掌控自己的野心。”

    “他想要完成法师的复兴，重新利用亡灵法师来巩固他的地位。”

    因为王国有禁魔石，所以，当禁魔石垄断于奥古斯特的手里之后，每个身为法师的高层都会被奥古斯特控制。

    成为奥古斯特的傀儡。

    “所以，大公打算让我来检验他。”

    “一旦奥古斯特陛下真的做出了什么出格的行为，那么……”

    劳瑞恩伯爵会暴露自己的血族身份，并答应将女儿嫁给奥古斯特，巩固他国王的统治地位。

    而劳瑞恩只用一个理由，就让奥古斯特信服了他。

    那就是，复活他的女儿。

    “而若是奥古斯特真的以此契机来复活我的女儿，他注定会因此失败。”

    接下来的舞台，将由劳瑞恩伯爵接手。

    他会使用自己身为亲王的全部力量，让整个修尔本变成他的血库。

    以此，背下所有的罪状，让奥古斯特对王国的影响产生至最低。

    这样做，只为保证女儿的安全。

    而大公也允许他去抽取领地上人类的血气。

    修尔本整个领地拥有上百万的人类。

    每个人只付出一年半载的血气，都可以让普利希丝进化成为真正的血族。

    可即便如此，这对于劳瑞恩来说还是充满痛苦。

    女儿活下去的希望，以及百万领地居民一年的寿命。

    这是一份艰难的选择。

    但劳瑞恩无比确定，居民们会愿意将这一年的血气借给他。

    没错，是借。

    因为这一次，他不打算再活着了。

    “我这一生，只爱过两人——

    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女儿。

    妻子的牺牲，让劳瑞恩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最后，请您杀死我。”

    “也只有您，我相信，您一定能把不死不灭的我彻底杀死。”

    “我会以我的死亡，将我的血气，还给所有人。”

    正如其他人说的那样。

    他是一个深受爱戴的伯爵。

    圣光化作轻抚的微风，穿过了劳瑞恩伯爵那血肉四散崩裂的身体。

    无数的血肉在金光沐浴之下缓缓撕碎。

    最终，细碎的裂隙遍布于他本就已经破碎无比的身体，浓郁的血气向着高空倾泻而出。

    眨眼之间，躯体之上的苍白头颅崩裂出了无数繁重的裂缝，如碎片般消散。

    仅存那一只猩红色的眼眸，依旧注视着普利希丝。

    与她那又惊又恍，似明白又似不懂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唯有一道微弱的，只有普利希丝自己能够听到的温柔声音，就此响起：

    “普利希丝——”

    “我的太阳，我心中光的所向。”

    “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我将一无所有。”

    “只愿你得以逃离这无边痛苦的黑暗。”

    最后，劳瑞恩抬头看向了天空，望向了那灼热燃烧的太阳。

    感受到生命的飞速流逝，他的灵魂从血肉之中剥离出来，

    他的灵魂，在半空之中逐渐闭上了双眼，道别了这个天光乍现的世界。

    任由圣光与烈日将自己缓缓吞没。

    而他，也只喃喃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赞美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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