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落花意随流水，流水恋追落花

    源江利站在那条熟悉的花街，身着一袭不怎么合身的大红袍。

    红袍有些旧了，颜色都有些灰扑扑的，上面有些破碎的部分打着蓝色的补丁，像是穿了很多年，其主人却依旧舍不得丢弃。

    倾城町有人守望，瞧见这位又来了，便有人通知。

    就能看见一位接待游女穿着艳丽的和服，缓缓走向源江利，她的姿势很是优美，其衣襟被整理得很服帖整齐，显得无比优雅和端庄。

    她抹粉的脸蛋扬起笑容，鞠躬伸出手做出欢迎的手势。

    “大人，这边请。”

    毕竟眼前沉稳内敛的清冷男人不仅是一位大款，也是最近出名的贵族，就是不知为何穿着异常朴素的红袍。

    ——甚至是市面上最为廉价的衣袍。

    在冷清的白天花重金开路却只是坐在那一声不吭喝茶直到热闹的晚上，几位花魁似乎都没能让他有过兴致。

    今日...希望能让这位大人高兴，不然摇钱树跑了，那就太可惜了。

    此处，还没有形成未来成建制的游廓，所以人员管理上是混乱的，源江利想要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没事，有缘无分罢了。

    源江利只是在心里叹气。

    ‘远远看一眼便好……’

    ‘我只是想要了解她的近况，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此时，一位小厮提着灯笼来了，不同于他人的指名道姓，这个灯笼上是空白且没有定纹。

    “请大人跟我来……”

    源江利在一处高位的楼阁中坐下，翻开茶屋里供客人娱乐的书籍，案桌上早已有温度适宜的茶水摆放到位。

    哒哒哒——

    随着几声木屐声，几道甜点也摆了上来。

    后面花魁们在来【茶屋道中】的路程中，小厮后面跟着【秃】（10岁前后帮茶屋打杂的小女孩），手上拿着花魁的用品。

    中间才是穿着厚重，脚踏高五到六寸木屐的花魁们，其后还跟着数位【新造】（年纪较【秃】为长，但还未能接客的女孩）。

    最后跟着多名保镳守护这些花魁的安全。

    待到了源江利所在的房间。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源江利看见其他客人没有资格这么快得见的莺莺燕燕，反倒感觉无趣。

    在她们跪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头部微微下垂，以示敬意后。

    源江利面无表情扫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只得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没有需要留下的人。

    “容许妾身告退，失礼了……”花魁们齐齐说道。

    那一盏空白的灯笼便挂在门前。

    源江利幽蓝的瞳孔淡然无光，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失望，但也只存了那么短短的一瞬。

    只要不擅自抱有期待，失望就不会那么沉重。

    起身，来到窗边，拿起木杆撑起窗户，还是那么熟悉的一条花街。

    但...那一座藏在记忆里花屋早已物是人非。

    源江利低垂的眸子看着白天没有人气的花街，陷入回忆……

    她笑起来真像一朵长在山崖上的小黄花，明媚坚韧的样子带给我希望。

    “你要走了吗？”她很舍不得我走，但她知道底层人从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只能像是货物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地方，她向我释放了唯一的善意。

    “我一定会来看你……”这是我离别时作的承诺。

    她知道不可能，但依然很开心，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

    “我也会努力！直到等到你来看我，你以后别忘了我就好。”

    她紧紧抱住了我，这种温暖就像是身上过秋的红袍，我一辈子忘不掉。

    后来在我像是丧家之犬到处逃窜的时候，能让我坚持下来的念头也是这个。

    ——让我再看你一眼。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看来今日也是这样。

    源江利自嘲起来：“是我自作多情...全然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他坐回案桌，拿起茶杯，茶水洒了出来，还有些烫。

    没有感觉，久经战斗的源江利对这些已经麻木了许久，肉体的疼痛永远没有心中的伤痕疼。

    淅沥沥——

    下雨了，就像是回到了沦为乞丐跟野狗抢食物的日子。

    滴答滴答——

    茶水沿着案桌滴到地板上。

    滴答——

    有什么滴落到了案桌上。

    原来是泪。

    很久没有情绪波动的源江利撑在案桌上埋着头哭了起来。

    “你在哪啊？”

    “我找了你好久……”

    良久。

    泪已经流干的源江利回到了无事发生的状态，只是在那坐着。

    想学他们借酒浇愁，但常年的武士本能不允许源江利依靠这种堕落，这会导致他意识不清醒，身体反应变慢。

    越清醒那种深入内心的痛苦就越发清晰深刻。

    源江利就这么呆呆望着，直到太阳下山，花街迎来它该有的热闹。

    这一份热闹不属于他。

    直到半夜……

    源江利留下花费便离开了。

    当走到花街最边缘的时候，捶打衣裳的声音引起了源江利的注意。

    ‘这么晚，怎么还会有人洗衣服，之前都没有的。’

    本没什么事的源江利于是心随所动，闻声靠近。

    嗒嗒嗒——

    其人捶打起来似乎格外有劲。

    源江利像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瞳孔微微一缩，深吸一口气。

    用着温柔的语气缓缓开口：“这么晚还在洗衣裳？”

    她转过头，露出明媚的笑容。

    “客人啊……”

    “太夫晚上衣裳容易被弄脏，所以才这个时候洗……”

    下一刻，她看清了问话人的脸，神情瞬间呆愣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只得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试探地说道：“源江利？”

    源江利这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涌到喉头，竟一时语塞。

    两人就这么安静互相打量着对方。

    缓过来的二人居然同时说道：“我（你）来看你（我）了……”

    她流着泪很是高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一直都相信着！”

    源江利看到她的面庞，就知道对方肯定过得不好。

    同龄的二人，她居然有未老先衰的预兆。

    显然是没有被花街看上，只得沦为打杂浣衣女，过度劳动导致的。

    但在源江利心中，她依然是那最美的小黄花。

    他伸出手，脸上扬起足以吸引绝大多数女人的微笑。

    源江利在以前从未笑过，居然在今天因为了结憾事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跟我走吧，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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