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零三章 两看相厌

    三天后，王府饭店。

    一辆皇冠轿车停在门口，从上面下来一位五六十岁，情绪低落，模样有些憔悴的中年男子。

    这人正是，处于风口浪尖中，燕京城中最近讨论的焦点，柳传至。

    自从跟倪广南的冲突爆发，倪广南向所里的一些上级告状之后，他虽然称不上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但睡不下，吃不好却绝对是真的。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大问题，而且以前存在的问题，都已经基本上被摆平，甚至有些事情所领导们早就知道了，所以倪广南扳不倒他。

    可是这种事情脱离他掌控，随时可能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的感觉，着实令他无比厌恶，以及担惊受怕。

    毕竟他对于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是十分满意的。

    而且他真的认为联想的未来会发展的更好，更强大，会给他带来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财富，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舍得自己现在联想董事长的职位。

    虽然他之前断掉倪广南所有科研项目的经费，实质性架空倪广南，甚至将其排除于联想决策层之外，将联想的发展策略全面转向，从技术优先变成贸易为先，但他深信这才是正确的道路，是联想应该走的道路。

    微软和英特尔的联盟势不可挡，全世界上数百家电脑厂商都已经败了，这也就意味着，未来全球电脑厂商所需要考虑的问题，已经从如何设计出更好的操作系统，研发出更快的CPU芯片，生产出各种各样的主板与之配套，变成了如何在使用微软操作系统和英特尔CPU芯片的前提下，生存发展了。

    为了找到答案，他足足思考了半年多，然后才找出了解决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优化供应链，将联想定位为组装厂，竭尽一切力量去生产出价格更加便宜，服务更好的个人电脑，只有这样，联想才能赢得用户，赢得市场，在未来活下去，并且获得快速发展。

    毕竟从此之后，大家用的都是微软的操作系统，英特尔的CPU芯片，那么很显然，未来电脑厂商发展的关键所在，就谁看能把电脑的成本降到极致，将售价变得更便宜，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容忍倪广南还要做什么科研，尤其是做什么CPU芯片，将联想这十年的积累，挥霍一空，去成就他倪广南个人的名声？

    再者说了，如果让倪广南把钱给花光了，他怎么优化供应链，建立新的组装厂？

    而且他的想法也得到所领导的支持。

    所以说，他为什么这样对待倪广南，也就不难理解。

    “老倪，你不理解我，不为联想好啊！”柳传至心中忿忿的想着。

    如果倪广南能够理解他，支持他，不去挥霍联想的钱，去搞什么九死一生的科研，他真的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只要能不跟倪广南起冲突，不走向分裂，不让倪广南乱告状，哪怕继续将倪广南供起来，捧着倪广南，给其安排一座大别墅，出入都配上奔驰，宝马这样的豪车，甚至再给倪广南请上几个保姆，都不是不可以。

    而且这算是倪广南应得的，毕竟这些年联想之所以能有现在，能有华夏第一大电脑企业的风光，全部都是因为倪广南的聪明才智和付出。

    可偏偏，倪广南不愿意，这他就没辙了。

    并且据说，因为所领导没有反应，倪广南已经把关于他的黑材料给捅到了院里面。

    一想到这，柳传至就觉得头大不已。

    不过，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所里，院里的领导也都是知道他的，所以说问题并不会太严重。

    柳传至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再者，相比于倪广南来说，他即将面对的这个，才是真正难缠的存在，并且还曾经结结实实的在他脸上狠狠抽过一巴掌，将他一脚踩进泥土中。

    他在这位面前，一切的英明睿智，坚毅果敢都不复存在，活脱脱就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嗯，没错，这个人就是方辰，并且也是方辰邀请他来的王府饭店。

    要不然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跟方辰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

    实在是因为泰山会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他本来还想借助泰山会，坐实华夏商界领袖之名。

    甚至在之前，他都已经想好了，给方辰一个荣誉会长的名头，但前提是，方辰要承认他这个会长，愿意服从泰山会的所有规章制度。

    当然了，凭借他自己，自然不可能让方辰这样屈居于他之下，所以他这才费尽心机的将华夏数得着的大企业家，大富豪们，全部拉到泰山会中。

    然后，再借整个泰山会的势让方辰屈服，而且他也认为方辰面对泰山会的时候，会屈服，会退让。

    毕竟华夏商界70%以上的大企业家，大富豪们都在泰山会中，方辰如果不愿意加入泰山会，那基本上就可以说是自绝于华夏商界之外，这样的代价，即便是方辰也应该无法承受的。

    再者说了，方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屁孩，又能有多少的城府，多高的心机，他吃过的盐比方辰吃过的饭都多，怎么也不能将执华夏牛耳的位置交给方辰。

    甚至他都已经想好了，等他再做个十几年，六七十岁做不动了，把泰山会交给方辰，也不是不可以。

    那时候，方辰才三十多岁，正是经验丰富，且年富力强，朝气蓬勃的时候。

    方辰如果实在是恼怒的话，大不了不加入泰山会就是了，他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

    本来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但他真的太高估他的力量，他的号召力，泰山会对其他成员吸引力。

    他这边邀请函刚发给方辰没多久，方辰那边就以扶贫为名义，成立了光彩事业促进会，一下子将泰山会的成员们几乎全部给拉走。

    虽然那些泰山会的成员们，一个退会的都没有，并且泰山会也并没有禁止他们加入别的协会，但是他知道，从此以后，这些泰山会的成员，绝对不会再以泰山会的名义做任何事情，甚至连“泰山会”这三个字都将是他们口中羞于提起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泰山会虽然还在，但是跟死了已经没有区别，并且死的透透的，永世无法翻身。

    想到这里，柳传至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自从联想成立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充满无奈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过。

    更感觉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简直可笑到极点。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说的就是他。

    所以说，面对方辰没头没脑的邀请他过来吃饭，他怎么能不心有戚戚焉？

    说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方辰为什么会邀请他，又准备跟他谈点什么。

    尤其是，他还处于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刻。

    刚一进门，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矮个子冲着他走来。

    柳传至面色微变，当即不敢怠慢，与其客气了几句，然后随着其朝着一间包间走去。

    走在吴茂才的身后，柳传至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吴茂才。

    说真的，他真的有些搞不懂方辰为什么会弄这么个人物来给自己做秘书，尤其是传闻中，吴茂才还有脾气大，性格恶劣，嘴碎多话的毛病。

    虽然传闻中，吴茂才之所以能成为方辰的秘书，全然是因为他跟方辰是亲戚关系。

    但他觉得，这样就更加不应该。

    且不说是亲戚就更应该避嫌，就说如此偌大的一个擎天，年营收五百亿，职工近十万人，方辰把吴茂才扔到哪个地方，不能安置吴茂才？为什么非要放在自己身边，尤其是董事长秘书这么重要的位置。

    他一直认为，亲戚朋友是应该照顾，但照顾的前提是，不应该对公司造成损失，产生不良后果。

    在柳传至胡思乱想的时候，吴茂才心中也暗自吐槽，他也搞不懂，九爷为什么会请柳传至吃饭，依照他的性格，就柳传至这种货色，冲着他以前对九爷做的事情，还请他吃个屁饭，没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他吃泡臭狗屎就不错了。

    说真的，有时候，他真觉得越发搞不懂九爷。

    就在两人各有心思，各自瞧不上对方的时候，包间的大门打开，只见方辰端坐在其中。

    虽然已经大概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方辰的时候，柳传至的心中还是一咯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以及一丝丝的嫉妒。

    方辰实在是太年轻，太有钱，地位太高了。

    “欢迎柳董，我对柳董可是久仰大名了。柳董是商业前辈，我一直想要跟柳董请教，可就是没有机会，所以这才请柳董过来小酌几杯。”方辰笑着站了起来说道。

    听方辰这么一说，柳传至心中的白眼，立马要翻到了天上。

    说的到是好听，可这个世界上，有见过前辈跑这么远，然后后辈稳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的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也知道方辰这么做，才是正常的，反倒是在门口迎接他，不正常。

    毕竟他跟方辰相比，除了比方辰多活了几十年这一点外，不管是论起成就，论起身份地位，都跟方辰相差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说个不好听的，他对微软畏之如虎，想要跟微软搭上线，表达一下合作之意，最好是能争取到一个便宜点的操作系统授权费，还千难万难，需要通过微软在香江的负责人。

    可方辰呢？

    恐怕想要见到比尔盖茨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层次错的太远了。

    甚至不谈方辰在国内和俄罗斯的影响力，就以其“世界首富”的身份而言，想要见到任何一个国家的元首，都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在被方辰教训过一顿之后，他痛定思痛，对方辰的事情认真了解了一番。

    真是越了解，越觉得心惊胆战，觉得自己不过是个井底之蛙。

    就凭他这点本事，居然还想欺负到方辰头上，简直可笑。

    “方董，应该说久仰的人是我才对，我跟您相比，简直可以说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上了了。”柳传至半真半假，半是恭维半是自嘲的说道。

    方辰呵呵一笑，跟柳传至虚伪的客气了几句，便示意柳传至坐下。

    茶过五味，见柳传至并没有向自己发问，更没有任何着急之意，方辰轻笑一声，对着柳传至说道：“柳董，我这次请你过来，其实就是对这几天联想发生的事情有些耳闻……”

    说到这，方辰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传至。

    柳传至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眼睛微眯，一动不动的看着方辰，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虽然不理解，不明白，方辰为什么会说这段话，但不得不说，方辰捅到他内心最痛的地方了。

    再者，这几天的确可以说是他人生最无奈，最痛苦，最恐慌的日子之一，然后还有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在他的面前提起，他怎么能不生气。

    但这并不是他愤怒的所有来源。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生气，有很大的原因，则是因为方辰的身份。

    毕竟他和方辰并不熟，方辰跟他谈起这个，不觉得有些交浅言深了吗？

    再者，因为之前泰山会的事情，他对于方辰是有些敌视的。

    那么方辰作为敌人，还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方辰其实是在故意羞辱他。

    一眼看穿柳传至内心的想法，方辰微微一笑道：“柳董这次大概是误会我了，我这次请柳董你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看你笑话，反而是要为你排忧解难的。”

    柳传至不用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他第一反应其实是方辰在骗他，但他觉得没道理，毕竟以方辰的身份地位，能力手腕，想要整他的话，用不着这么费劲。

    可是他也找不到方辰为什么要帮他的理由。

    柳传志上下打量了方辰几眼，然后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多谢方董关心，但真的没什么事情，难道方董你真的认为，凭借倪广南那些子虚乌有的诬告，就能把我绊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