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浑水摸鱼、火眼张

    翌日。

    明军强攻岱山遇阻的消息，传到巨鲸帮象山总舵。

    巩昌侯郭兴、青龙林剑韬第一时间阻拦，但水魂之阵还是成了，阵法覆盖方圆五里，阵内足足有两千水鬼！

    ——多出的一千，都是被水鬼攻击的大明士卒。

    那些水鬼可不只是活死人，他们体内精血都被《水魂之阵》的术力榨干，代之以水毒，这些水毒就是佟天寿外放的真气，因此，他能像御气一样驾驭水鬼，并操控水鬼，以水毒为武器，攻击别人。

    凡是被水毒袭击的人，同样会“中毒”，变成水鬼，任由阵主操控。

    只是几波试探，郭兴和林剑韬就知道了厉害。

    那些水鬼在波涛之中游曳，见人就吐水毒，中招之人越多，水鬼就越多，水鬼越多，阵法就越强！

    只是短暂交锋，就让敌军增兵一倍！

    郭兴知道，他们已经来晚了，水魂之阵布成，岱山已经强攻不得，只能智取。

    齐世洲安顿好巨鲸帮，匆忙赶赴昌国卫助战，赵无眠与程旭元驾驶虎蛟登陆，也来到了秀山岛，与郭兴、林剑韬汇合。

    至于“小神偷”萧逸，与赵无眠见面之后，就已离开，说是要去西北凑热闹……

    赵无眠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现在西北最大的事，也就是十月二十的邀请会了。

    五台派大弟子卢光达难道也邀请了他？

    现在暂时顾不上，赵无眠得先努力提升自己，这些倭寇，还有他们手里的地阶神兵，都是粮食，不吸白不吸！

    秀山岛上。

    众人站在岸边，面朝着浩渺无际的汪洋。

    在那风暴聚集的大海之上，天空灰暗，浪涛千顷，狂风暴雨正在四下乱卷乱冲，视野里一片模糊。

    与秀山相距不远的岱山之上，高高的城墙屹立，附近海域里，数不清的水鬼随波逐流，时而隐没，时而显现，仿佛一具具活着的尸体，神情麻木，不时抽动一下，层层叠叠地漂浮在海浪之中……

    郭兴今年五十岁，相貌英武，腰佩长剑，背后背着弓箭，相传是花荣的随身兵器【画雀弓】，通体赤红，造型华丽。

    “晚了一步啊。”

    他站在暴雨之中，手拿一只“千里眼”，观察着星野城和城前水域的状况，轻轻叹息，说道：“水魂之阵已成，我该更早调兵。”

    林剑韬宽慰道：“这也是没法子，通风报信之人是那个顽劣的小贼，必要的探查免不了，再者，佟天寿藏得也深，偏偏让中条一刀流知道了。若非他们干预，佟天寿已死，又何来这么大的麻烦。”

    齐世洲望着那些水鬼发愁：“这可如何是好，有这一道防线，堪比两万精兵，他们藏在水里，火炮的威力也有限，看来只能斩首了。”

    “还有一个办法。”

    郭兴沉吟道：“听闻工部已经造出机关虎蛟，虎蛟乃水战利器，藏身机关兽之中，不惧水毒，以此攻杀，阵法威胁大减，只可惜……”

    “只可惜数量不足。”

    赵无眠道：“现在虎蛟的工艺刚刚成型，懂驾驶的人也少，不过，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打造出一支虎蛟队，破阵一样轻而易举！只是真到那时，恐怕这些人见势不妙，早溜走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郭兴神色郑重：“要一举肃清寇岛，绝不能把他们放跑！他们现在仗着阵法与我等僵持，只要破阵，便可一网打尽，这是绝好的机会！”

    机会确实是好，前提是能破阵。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赵无眠。

    赵无眠无奈扶额：“我说各位，我是好心来助战的，你们可不能把差事都压我头上。”

    林剑韬笑道：“能者多劳嘛。若论斩首刺杀之能，我和侯爷两个四境也比不上你。我们几个佯攻吸引注意，就烦请赵大人帮忙，事后我们一起上书，为你请功！”

    擒贼先擒王！

    想破水魂之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阵主佟天寿。

    但此时此刻的佟天寿必然是严防死守，中条一刀流、张士诚旧部、方国珍旧部，全都指望着他保住岱山岛、星野城，想刺杀并不容易。赵无眠懂《伶官宝鉴》，身上还有那颗能操控四境的【御鬼丹】，确实是最好的暗杀人选。

    赵无眠想了想，朝几人伸手：“星野城的地图。”

    郭兴露出笑容，马上从怀中取出羊皮卷，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迅速扫过记下，看向程旭元。

    程旭元精神一振，当即行礼：“赵师有何吩咐？”

    赵无眠道：“这一路练下来，应该敢自己驾驶了吧。能灵活攻击吗？”

    程旭元谦虚道：“差不多了，只是轮形态的攻击招式还不熟练……”

    “足够了。”

    赵无眠道：“一般的佯攻骗不过他们，你就代替我当后手，藏在偃甲之中，躲于海水之下，尽最大努力绞杀水鬼。正如巩昌侯所说，偃甲密封性好，不惧水毒，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你丝毫不惧，一旦大杀四方，对方多半会把你认成我，我也就更好办事了。”

    程旭元道：“学生必当竭尽全力！”

    赵无眠点头，转向其他人：“烦劳诸位在射程之内炮轰星野城，程师傅趁机剿杀水鬼，我以【孟极袍】水遁过去，看有没有机会除掉佟天寿。若是成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成，各位可别怪我。”

    郭兴正色道：“靖远伯仗义助战，我们怎么会怪你，你孤身一人入城，千万小心，现在那座水寨里可是有不少高手，稍有不慎就会置于险地，真到这个时候，化龙出来，我来接应！”

    “好。”

    不愧是跟着汤和的人，深明大义。

    这要是赵庸一伙，怕是巴不得自己死在里面。

    当然了，要是赵庸的人，他也不会搭理。虽然想要【马头金刚橛】，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件地阶神兵，相比立功得宝，他还是更乐意看那帮人倒霉。

    赵无眠出发了。

    郭兴果然依言排布，开始分散三百艘战船，呈包围之势，佯攻星野城。

    他们身后是一排排的战士，战士的身后是秀山岛朦胧的山脉；他们面前是无边的涛声，涛声的远处是影影幢幢的倭寇战船。

    官军一动，对面也开始紧张了。

    所有战船一字排开，炮口对着星野城水寨。

    “竖旗放炮！”

    郭兴大声传令，为这暴雨之夜增添了无尽杀伐。

    无数面大旗顷刻间在战船之上竖了起来，无数个指向海面的炮口喷出了火光。

    新一轮的交锋开始。

    程旭元悄无声息地钻进机关虎蛟，毅然杀向那两千水鬼。

    ……

    赵无眠施展五行遁术，化成一股凝而不散的人形水流，涌向岱山。

    其实没必要这么早使用秘术，赵无眠是担心那些种灵“百鬼”的东瀛人有什么特异的神通，万一被发现，又是麻烦，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小心点。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水鬼之中。

    佟天寿并没有发现他。

    这也正常，毕竟是靠着神器增幅才有如此威力，跟真正掌控有天壤之别，他能操控两千人行动就已经是极限了，要分辨出大海里哪滩水是赵无眠，属于痴心妄想！

    赵无眠一边往岸边游，一边回忆萧逸传递的情报。

    那小子进倭船偷一次宝，只试出两个人很厉害。

    一个是中条一刀流的流主中条秀夫，有“东瀛剑豪”之称，身怀名刀【蜘蛛切】，萧逸甚至无法在这个人面前拔刀；

    另一个是菊池伊织的侍女，石藏知子，此人年纪很轻，但种灵东瀛异兽【青鹭】，拥有神通【青鹭火】，此火被称为“不灭之炎”。

    萧逸说他明明已经将其割喉，可那个侍女居然还能靠着那火焰自愈存活！

    这神通可比断肢重生厉害多了。

    至于菊池伊织本人，他还没有试出底细就被中条秀夫惊退。

    萧逸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可见对这位东瀛剑豪很是戒备。

    赵无眠不准备直接跟他们硬碰硬。

    杀人的最高境界是驱虎吞狼——引虎狼相争而坐收渔利——方国瑛和张宣风引来中条一刀流对抗大明军队，是驱虎吞狼，但其实，他们两个也是面和心不和，甚至连面和都做不到，只是迫于大明军威，不得不联手罢了。

    这就有操作空间，让他们内讧！

    大战爆发，海面之上炮火连天。

    赵无眠借着炮火掩护，穿过诡异阴森的水鬼群，变水遁为土遁，进入星野城中。

    直奔张家驻地！

    想要挑起战火，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人得脾气火爆，下手狠辣，才能让战事一发而不可收，如此就算事后察觉，仇怨已结，也不好轻易调转剑锋对准敌人。

    张士诚旧部中就有这样一个人。

    如今战斗爆发，张宣风和仅剩的张士诚大将莫天祐，都在水轩保护佟天寿，其余人在外面等候指令，就包括这个人，张士诚的侄子，张天骐！

    这位张天骐也算一位猛将了，曾经驻守湖州，抵抗大明军队数日——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战绩。

    因其一旦发怒会双目赤红如火，故人称“火眼张”。

    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稍加撩拨就可能爆发，正可利用他搞出内乱，引两方相斗，为刺杀佟天寿提供条件。

    赵无眠脑中有地图，很轻松地找到张家那条街，在阴影中显出身形，手持一把油纸伞，脸上五官变化，成了方国瑛心腹，徐子善，大摇大摆在值守海匪的注视下，走向张家。

    这人在张辰保的记忆里有，本就跟张家旧部有仇——两方势力生死相争，没仇的少。

    此时此刻。

    张天骐就在张家的临时驻地里，所有张家旧部齐聚一堂，等着张宣风的命令。

    “啪！”

    张天骐端坐上首，一把摔碎了茶碗，碎瓷片溅的四处都是。

    他猛地抓起那端茶的下人，瞪眼道：“拿去年的茶糊弄我们？方国瑛穷到这份上了？还是故意羞辱？找死不成！”

    吼声如雷，双目如火。

    那下人吓得直哆嗦，满脸惊恐，跪地求饶，连连摆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众人这才看见他被人割了半截舌头。

    “……”

    张天骐瞳孔一缩，立时没心思折腾他了，不耐烦地一挥手，喊了句“滚吧”！

    那人连滚带爬逃地跑走了。

    “方国瑛够狠啊！”

    张天骐冷冷道：“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把伺候的下人都变成了哑巴！”

    岱山岛本就是方国瑛的地盘，这座星野城也是方家旧部修建，张天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尤其在昨天发生冲突之后，方国瑛当着东瀛人的面落张宣风的面子，还想强迫张家在水鬼不足时出全部人手，摆明了是没把张宣风、张家放在眼里。

    若不是现在情势危急，需要一致对外，张天骐早忍不住动手了。

    现在连茶水都开始糊弄，张天骐恨不得砍死方国瑛！

    一个心腹说道：“早听说方国瑛治军极严，现在看，他能成为寇岛之主，不只是因为先到一步……心狠手辣啊！”

    另一个心腹道：“还有心胸狭窄，生怕我们跟他抢地盘。他也不想想，一旦寇岛失陷，他这岛主还怎么当？难道要跑去东瀛、高丽当土匪不成？”

    “不管他了！”

    张天骐大手一挥，望向门外雨幕，沉声道：“现在局势艰危，只能忍一时之气，等打退了大明军队，再把受过的气加倍还回去！”

    其他人暗暗交换个眼神，齐声赞颂张将军胸襟开阔，真乃当世豪杰。

    然后，他们就听到雨幕之中传出一阵笑声，大门前出现一道撑伞人影。

    ——“徐子善”。

    徐子善神色古怪地望着他们：“胸襟开阔？当世豪杰？这马屁真是臭不可闻！火眼张，你听着不觉得恶心吗？”

    咔嚓！

    张天骐一把捏碎了门框，木屑纷纷，他的声音冷的彻骨：“姓徐的！你来干什么？”

    徐子善悠悠道：“明军又来破阵，这次还多了一头机关兽，大肆屠戮水鬼，阵法开始不稳，我家将军担心后院起火，特意让我来探探几位的口风，结果就听到张大将军的豪言壮语……你这可让我有点难办啊。”

    后院起火？

    所以准备杀人了？

    张天骐心中戒备，他身后众人也站了起来，抄起兵器。

    张天骐眯眼道：“那你想怎么办？”

    徐子善双袖落下八颗黑色弹丸，笑道：“就送你们一份大礼吧！”

    天雷子！

    在张天骐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双手齐发，八颗天雷子一齐飞进了议事堂。

    张天骐暴怒：“狗贼！你敢！”